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腊月二十,唐觅他们整装待发,身穿衙门吏衣,戴着面具遮面,等着天暗时溜进衙门。
奚悦因先前从未有过什么大错,不容易引起他们怀疑,所以打着年关要把师父生前东西收拾回家的由头,先行进了衙门,吸引守在门口守卫注意,好让唐觅方便进去下蒙汗药。
“去的时候定要小心,不可强求,若遇不测,吹响哨笛,”楚尧神情沉重嘱咐。
这几日,楚尧几乎夜夜不得休息,人都憔悴了几分,唐觅知晓他在为邹夜之事烦心。
“放心,”唐觅握住楚尧手,朝他安心一笑。
她和另一头的奚悦对视一眼,示意点头。
奚悦先是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挪步走去,重新戴上了衙门乌帽,当初走的时候也没想到还有再回来的一天。
她停步在衙门门口,守卫一眼就认出了她模样,毕竟衙门女子原本就那么几个,也都混了个脸熟。
“奚仵作?”守卫行礼:“你……不是离开衙门了吗?”
奚悦正了神色,冷眼瞥过去道:“怎得了?还不能回来了?”
守卫面色为难:“可你毕竟也离开衙门已久,身份上不属衙门中人,而且如今正逢年关,知县还不在,若是出了什么事,或是少了什么东西,我们也担待不起。”
知县不在?奚悦缓缓捏紧了腰带,若是知县不在,他们岂不是像无头苍蝇一样?那应当容易得手。
奚悦仍旧抬眸和他们周旋着,而另一侧的唐觅趁着这空儿,翻过墙面,灵敏的进了衙门后院丛中。
奚悦余光瞥到了唐觅衣袖,而那两个守卫仍旧在说着不能入内,她为给唐觅打掩护,提高音量,故作生气:“怎得了!我回个衙门都不行!我师父在衙门苦苦待了三十年,如今他徒弟想进去收拾遗物都不可?”
守卫束手无策:“这”
另一侧守卫叹了口气,侧头低声道:“让她进去吧,这一个小丫头能闹出什么事,而且她原本就是衙门中人,只是被赶出师门,但衙门手牌还在。”
奚悦察觉到唐觅已经快速窜入衙门厨房一角,浅松了口气。
“罢了,你进去吧,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守卫松口道。
奚悦嘴角一勾,行了个礼:“多谢两位爷。”
说完便缓步进了衙门,直奔内阁,待在师父原先屋子里,等着唐觅。
唐觅手脚麻利,再加上此时衙门的做饭的嬷嬷也都不在,她下完蒙汗药,便快步进了师父屋子。
此时,她们便只用静等着衙门众人晚饭后中毒昏迷,然后唐觅便给墙角处埋伏着的楚尧消息,让他们进来即可。
师父的屋子仍无半分变动,和走的时候一模一样,恍惚间唐觅似还能听到那床上有人隐约呢喃着她名字。
“好久没回来了,”奚悦扫视着屋子。
唐觅也看着屋子,鼻息间一阵潮湿混杂着青苔的霉味,应当是很久没人来了,不过也是,中瘟疫死去之人所住的屋子,衙门那帮人只会觉得晦气,又怎会踏足。
奚悦翻找着柜子道:“来都来了,我待会儿出去时,手上总得拿些东西,省得引起怀疑。”
唐觅点头,当时她走匆忙,情绪又低沉,只带了师父亲写的三本医书就离开了衙门,如今又来此地,也能好好收拾下师父遗物。
唐觅坐在一旁,看着奚悦忙着,忽然她惊呼了一声:“唐,唐姐姐!”
唐觅朝她走去:“怎么了?”
“这,这,”奚悦手上拿着一带锁的小箱,里面装得满满全是金银首饰,箱子上方贴着白条,上面写着:“奚悦和阿觅的嫁妆。”
奚悦没忍住,已在一旁轻声抽泣了起来,唐觅怔愣盯着那箱子良久,随后合上,轻声道:“出去的时候拿白布包着,守卫都不是省油的灯,小心他们给你夺去。”
奚悦背身擦干了泪,知晓此时不是哭的时候,她点头:“嗯。”
快到一炷香,奚悦拿着一堆东西,用布包起:“那我先出去了,唐姐姐小心。”
唐觅点头:“嗯。”
奚悦从衙门出来,守卫先是不痛不痒埋怨了几句,便起了心思,打量着她包裹里东西。
奚悦心想,唐姐姐所言果然不错,衙门如今早已像个大染缸一样,竟连师父的遗物都不放过。
奚悦冷声道:“遗物多得是师父碰过的,怕给两位爷染上瘟疫。”
守卫动作僵住,没再多说什么。
奚悦说完,直接侧身从他们两人之间穿过,寻着来的方向,找到楚尧他们藏匿的马车。
“唐姐姐已经下药了,等夜深,守卫都中了蒙汗药,便可进去了,”奚悦上了马车道。
季言卿轻松了口气,对奚悦一笑:“有劳你了。”
奚悦低下头:“没,没事。”
楚尧仍旧紧盯着衙门,眼神中皆是担忧。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左右,门口的守卫勾肩搭背进了衙门,应当是去用食了,深冬晚上,天气早已暗沉了下来。
楚尧下马车,和众人守在墙角,没过多久,听到唐觅口哨声传来。
楚尧松了口气,抬手让一队人马缓步从门口而入;季言卿则带着另一队人马守在衙门地牢上方,设防薄弱的草丛旁。
衙门此时寂静一片,一眼望去,人倒了一片,躺在廊里的,靠在柱子旁的,还有走在半路上,药效忽然发作倒入花丛的。
因到了年关,衙门红灯笼早已高高挂起,红光晃过众人侧脸,诡异阴森。
“我时才打探过了,地牢有人值守,说明地牢门外那几个守卫应当是未食蒙汗药,需要自行解决,”唐觅道。
陶潜陶儒对视一眼:“放心,交给我们处理。”
陶儒扫过倒了一地的衙门众人,轻皱眉头:“温尚浅呢?”
唐觅面色沉重:“不知,他……不在吃饭的人当中。”
事到如今,已经箭在弦上,毫无退路了,楚尧开口:“温尚浅我能应付,先去地牢,从暗处过去。”
陶潜陶儒先行探路,地牢外果然站着两人,身上佩戴着青玉朱雀牌子,不是衙门中人,是尚阳家的,应当是温尚浅的人。
看来温尚浅是当真对邹夜这一命“上心”,竟出动了朱雀人。
周围一片寂静,陶潜陶儒两人拿出腰间飞镖,眼神示意都没有,心有感应般同时出手,直直刺入两人脚腕跟腱。
他们霎时倒地,还未等痛叫出声,唐觅眉心一冷,甩出手腕银针刺入他们颈侧麻筋,顿时他们没了声音,只能整个人僵在地上,哑声□□。
“他们体质太好,只能维持半炷香,”唐觅取出他们腰间钥匙,皱眉道:“得快。”
楚尧让其他人守在门前接应,他们四人迅速朝地牢通道,一路往下走去,道旁烛火格外暗淡,相当于摸黑走过,小路极其窄,但好在没什么机关,一路上也算过得通畅。
楚尧却是眉心更紧了些,看向唐觅道:“衙门地牢内难道无机关吗?”
说到此处,唐觅后颈一阵发凉,她扫过这昏暗地牢:“有。”
楚尧和唐觅神情都不甚乐观,这一路上走来,实在是太过容易,倒像是有人刻意为之,引他们到此处一般。
唐觅和楚尧心底如此所想,但也未开口说明,只提醒道:“大家都小心点儿。”
陶潜陶儒面色都阴沉着,显然也察觉出了不对,但事已至此,即使不对,他们也得硬着头皮走下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死活交给天意。
地牢内里有半个衙门那么大,还有不少其他刑犯,因他们穿着衙门衣服,见着他们进来,刑犯也都神色无常,只了无生气的看着眼前一幕。
他们四人都戴着面具,楚尧更是又头戴了一斗笠,他从斗笠缝隙看过去,那一路走来受尽酷刑的人,里面三成人都是所属寨子的
陶儒自然也是看出来了,气愤握紧手,陶潜手放在陶儒肩头,轻声道:“时机尚未成熟,不可。”
陶儒拳头缓缓松了下来,深深叹了口气,微乎其微点了点头。
他们迅速找到邹夜所在牢狱,邹夜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整个人瘫软着,手腕被锁链磨蹭得,内侧全是细细密密的血丝。
唐觅迅速拿出钥匙开门,邹夜听到锁链声,相比平常温尚浅轻缓开锁的声音,这次倒显得急促了许多。
他意识到了什么,疲乏得掀起眼皮看去,只见远处模糊不清,隐约能看出是四个人,光是看身形,邹夜便识出了几人身份,他们身影越来越近,邹夜手腕处锁链一动。
几人到邹夜身旁,神色焦急:“怎么样?还能不能走?”
唐觅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丹药,先喂给邹夜,吊起他一口气。
邹夜被松了手腕,盯着四人,往他们身后瞥了眼:“你们不该来的。”
此话刚落,远处陡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眼前忽然出现了众多身配青玉朱雀的人逼近。
温尚浅在众人前面,身影半边隐没在黑暗里,他面容冷硬,紧盯着楚尧,忽然一笑:“又见面了,我们家小幺。”
楚尧面容无常,甚至看都不看身后人一眼,只背身细细处理着邹夜伤口。
陶潜陶儒取出腰间佩剑,直指对面,神色坚韧,只见温尚浅旁侧还有一人,悠长通道内的烛光折射着来人侧脸。
来人一身紫衣,面带笑意,手上握着一扇柄,不紧不慢扇着,似乎这一切都在其运筹帷幄之中。
他淡声开口:“哟,今儿可真是热闹。”
听到这声音,楚尧给邹夜缠着绷带的手一顿,眸底陡然阴冷了下去。
心底默念了四个字,尚阳谦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