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唐觅把猫放好,带着楚尧上楼,顺带又去厨房煮了碗姜汤端了上来:“喝了吧,暖暖身子。”
楚尧脱下大氅放在一旁,拿着干手帕擦拭着被雪花浸湿的青丝,一旁衣袖因抱着猫染上了晶莹,猫爪上的泥泞也沾了些许,正好在楚尧手肘后侧,视野盲区。
唐觅拿过毛巾,走上前,一把扯过楚尧手臂翻过,细细擦拭着泥点:“下次猫要再去找你,别这么大老远儿送来了,天儿这么冷,外面还冰天雪地的,滑着了怎么好?”
表情略带埋怨,手上动作却十分轻柔。
“不是送猫,”楚尧薄唇轻启。
唐觅:?
他顿了顿眸光垂下:“是想见你。”
唐觅给楚尧擦拭袖口的手一顿,停了动作:“先喝姜汤。”
楚尧眼底暗沉了一瞬,没再多说什么,一口一口喝着姜汤,水汽氤氲。
唐觅坐在旁侧,看着楚尧,忽然开口:“你什么时候带走韩珣的?”
楚尧知晓今日衙门已找上了神彧斋,他也从未想掩盖自己所做之事,直言道:“他派人伤你那天。”
唐觅深吸了口气,手上打转着手帕:“其实你没必要因为那种人脏了自己的手,即使你不带走韩珣,我也不会让他久留于世的。”
楚尧眸光仍旧淡淡的:“你是说我多管闲事了?”
唐觅忙摇头:“没有,只是怕此事太过引人瞩目,衙门人人都知晓我与韩珣积怨已久,无论是谁杀的,自然都会将矛头指向我,而如今我在瓒食阁又人尽皆知。”
楚尧放下勺子,手撑着下巴,随意道:“无妨,对衙门来说左不过又一个青胭宇罢了,还能翻了天?”
唐觅一笑:“他们向来如此,丝毫不将这些起义之人放在眼中,所以……青胭宇所操瓦子生意,但却从未被衙门闻讯过,是因为他们还不知晓青胭宇是寨子?”
楚尧摇头:“应当不知,他们应该只是觉得青胭宇有激进之人罢了,若是如此大动干戈除去青胭宇,反而会惹得人心惶惶,再者他们不知晓青胭宇背后是什么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唐觅想起前些日子之事:“那如今呢?上次温尚浅认出了你,会对你不利吗?”
楚尧闻言笑了,但更像是嘲讽:“他会吗?也许哪一天利益蒙蔽头脑,没良心的时候或许会吧。”
唐觅眸底一怔,上次她问季言卿时,季言卿当时也是如此温尚浅到底是什么人?
楚尧看出了唐觅眸底的疑惑,但显然没想多说此事:“放心,我的身份知晓之人不多,不过是个整日闷在楚宅手握书卷的读书人罢了,哪有胆子杀什么人呢?”
他说这话时,手捏着勺子,在姜汤里打转,动作漫不经心。
唐觅哼了声,低头嘟囔了句:“真会装。”
楚尧闻言抬眸,放下手上勺子,歪头盯着唐觅:“说些其他的吧,你想得怎么样了?”
唐觅打转着手绢的手一紧,缓缓抬眸看向楚尧,只见他正面带笑意盯着自己,她陪笑了几声,未明确给出答复。
两人沉默了良久。
楚尧起身,手拉着椅子直接坐到了唐觅身侧:“我从薄雾里走出来了,见与不见在你。”
唐觅缓缓伸出手,放在眼前,透过指缝看着楚尧,恍惚道:“如果你和许棠在一起,那想要的便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了”
“我想,”楚尧伸手,握住唐觅的手,将其包裹在手心拿下:“若是和你一起护一方百姓平安,匡扶大义,会比一切都有意义许多。”
唐觅心头一颤,就这么看着楚尧半晌,脑海中划过他们这半年来的拉扯,笑着点了点头。
她不愿去考虑那些琐事了,她只需知晓楚尧是心系她的,便知足了,这不就是她一直以来所期盼的吗
优柔寡断,向来不是她的性子,喜欢便是喜欢,她心悦他,很久了。
楚尧眸光明显一亮:“你答应了?”
唐觅又点了点头,耳尖泛起了薄红,语气却仍旧随意:“答应你只是因为我想当老板娘,当瓒食阁的老板娘。”
楚尧笑了:“好。”
“当寨主夫人?”
“好。”
唐觅笑得一脸明亮,她看向楚尧的那一刻,恍惚和前世今生他那模样相融,就那一下就湿了眼眶。
楚尧一愣:“是我说错了什么?”
唐觅摇头,她捏着楚尧指腹,低头缓声道:“我这几日做了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什么?”
“我梦到你考取了状元,杀了很多人,杀了师父,杀了奚悦,衙门所有人包括我,毒酒入腹灼烧心肺,我最后意识消散时看清了你的模样,穿着黑色大氅,满目阴冷,杀红了眼。”
唐觅说着说着,竟是两行清泪划过脸颊,她抬眼欲止住眼泪,却仍旧成滴掉落,只能伸手将它拂去。
楚尧手指轻颤,指腹摩挲着唐觅眼角:“只是个梦,怎得还哭了?”
唐觅握着楚尧的手陡然紧了紧,她紧盯着楚尧摇头:“我不喜欢你梦里那个样子,浑身血腥,很吓人。”
楚尧垂下了眸子,没直接答话,而是目光落在自己腰间那海棠玉佩上:“兄长很是喜欢白海棠,说是纯洁无暇,似沾染不上半点世间尘俗”
“我很讨厌兄长的性子,空有一颗济世之心,”楚尧眸底有些红润:“把自己性命都搭了进去,他太软弱,从未杀过人所以才任由杂碎爬在他头上。”
楚尧眸底一片冷冽:“我不是他,最后也不会像他一样,连自己死在哪都不知道。”
唐觅这次没了声音,有那么一刻她理解了楚尧,亲兄长死于衙门之手,楚席南善待了那么多人,却无人善待他。
“所操之业,背后有这么大个寨子,怎能不沾血……”楚尧回过神道。
楚尧忽然止住话头,看着唐觅眯了眯眼:“我倒是想象不到,杀你是何种情形。”
唐觅听了,后背一凉:“你可别想,说不准哪天我连累了寨里,你真就一杯毒酒赐死我了。”
楚尧摇头笑了,面容又恢复了那温润模样,摸了摸唐觅额头:“就是因为你胡思乱想,才会做那些没什么根据的梦。”
唐觅嘴角抽了抽,哪里是没根据,若不是这一世自己赶快先抱紧了大腿,她恐怕才是那个死哪都不知道的。
“得了,得其所愿了,便回去吧,”唐觅拍了拍手起身,伸了个懒腰。
楚尧眉心一挑,看向唐觅的眸底暗沉了一瞬:“你赶我走?”
唐觅打了个哈欠:“今儿那么多客人,可是忙死我了,才没空儿和你周旋,再说”
她顿了顿,走到了楚尧身边,摩梭着他那衣襟处的湿润道:“咱们来日方长。”
楚尧目光打量得落在唐觅那芊芊玉手,忽然垂下了头,薄唇就那么贴在了唐觅手骨上,手骨微微发凉,更显得楚尧薄唇温度格外明显。
唐觅有一刻慌神,心头酥酥麻麻,欲将手抽回。
楚尧见状一把扯着她手腕,往身侧一带,离唐觅耳侧不过半寸远,他略显低哑,几乎贴在唐觅耳侧道:“可是外面阴冷严寒,我来时你尚且不忍,怎就忍心赶我走了?”
说话语调末尾陡然软了几分,厮磨着她耳尖,惹得她霎红一片。
唐觅手放在楚尧胸膛,推了他一下,但时才被楚尧那句话撩得腿软,竟力气都没了,这一推反而更像是欲拒还迎了般。
唐觅音调都有些发颤:“昨日隔壁刚好收拾出一间空屋。”
楚尧看着唐觅这霎红一片的耳畔,觉得可爱,薄唇浅浅贴了一下,唐觅立刻脊背酥麻直钻心尖,下意识缩了缩肩。
楚尧分寸之间,往后退了一步,也舍不得逗的太狠,也知晓这几日唐觅不管是心里,还是身体上,都已疲累,实在经不起折腾
“我去隔壁,你早些睡,”楚尧摸了摸她的头。
唐觅原以为楚尧还得再欲拒还迎几下,谁知竟如此便妥协了,她眨巴了几下眼睛,转而反应过来:“哦。”
楚尧脚步一顿,似为难般道:“你若是想让我留下,我也”
唐觅打断道:“出去出去!”
说着就给楚尧赶出了房门,闭门后,唐觅一人在屋子里,靠在门后,耳尖泛红,唇畔却溢满了笑意,犹如掉入了蜜罐。
楚尧
唐觅想着整个人缓缓蹲在了地上,眸光流转间,低声呢喃着:“楚尧?是她的了?”
恍惚还有种虚无感,总觉得如同在梦里一般,前世那状元郎,今生那寨主,,都是他的了。
温润有礼也好,阴狠毒辣也罢,不近人情或是倨傲清冷,今后便都独属自己一人了。
是楚尧,是唐觅的楚尧。
翌日,唐觅早些醒来去准备吃食时,楚尧已经离开了,走时在她门缝内放了张纸条。
“寨中要事,勿挂勿念。”
唐觅摩梭着纸条,去了旁侧楚尧昨日睡的屋子,被褥已经被叠了起来,手摸进去早已无半分温度,想来应当是早离开了。
也难为他了,晨时未到便想着去寨中处理要事。
昨日那些温存,恍惚只是个错觉,日夜更替后,他们仍旧要如同平常,回归到不见天日的角落里,承载着压力,民众的迫切,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