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楚尧从瓒食阁出来之后，因许棠在楚宅，便直接去了青胭宇休息，顺带安顿好这几日刚入寨的众人。
因有些书要拿，之后又回了趟楚宅，一进楚宅便看到许棠正歪头坐在廊下，看着漫天雪花出神。
转而见着楚尧身影，浅浅笑了笑：“回来了，一夜未归，饿了吧，想吃些什么？”
楚尧将身上大氅摘下，淡淡道：“你何必如此，你我不过各取所需罢了，场面做戏即可，私下你随性就好。”
许棠表情无半丝变化，只是撑着下巴看着楚尧：“无趣。”
楚尧未再多说什么，回了屋子拿了几本书。
“唐觅？”许棠走了进来又重复了一遍：“是叫唐觅吧？”
楚尧仍旧沉默着。
“她生气了？”许棠挑眉问。
楚尧握着书的手一顿，提起唐觅，眸底才陡然有了些情绪：“她若真生气倒也好说，最怕她没什么情绪。”
许棠随意把玩着玉手，靠在一旁桌子上道：“罢了，男女之情，我恐怕是这辈子都懂不了，但我得给你提个醒，你得娶我，你的正妻也只能是我。”
楚尧微眯了眯眼睛，转身正视着许棠，打量着她：“嗯，接着说。”
“你也知晓，官家有些事的确是上不得台面，你看重我父亲朝中地位，可以帮你推翻衙门和尚阳家，而我们需要寨中帮我们做些事，这笔买卖不亏吧？”许棠随意抬眸道。
楚尧走近了些许，目光淡漠：“许衡教你说的？”
许棠有些诧异楚尧所言，笑了声并未直接答话道：“怎么？我不过是占你个名分上的事，好让我们两家有切实联系罢了，楚公子不是向来为了寨中什么都能做的出来吗。”
楚尧又往前一步，盯着许棠看了半晌。
许棠眉心轻蹙：“楚尧，你不是意气用事之人，你不会为了那女仵作，当真什么都不顾吧”
下一秒，许棠只觉脖颈一疼，楚尧手臂压着她动脉，将其重重压在墙上，随即一把利刃猛逼近在许棠脖颈处，稍微动一下，就能立刻多道血痕。
许棠被惊得背后一凉，她也不过是一深处闺阁的女子，哪见过如此架势，她时才一字一句都按着父亲所教而言，竟不知会激怒楚尧。
楚尧一直都以儒雅风范和她和父亲交流，她还是第一次见着楚尧如此模样。
她甚至都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只觉喉咙一动，脖颈便一阵刺痛。
楚尧手腕带着匕首随意扭动着，淡声道：“许衡想必也不会置他亲生女儿性命于不顾吧。”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这不比和你成亲来得简单许多。”
直到这时候，许棠才意识到眼前男子，远不像表面看起来简单，他是真敢要自己性命。
“我不会和你成亲，”楚尧一字一句道：“我得多谢你父亲，把你带到我的手上，正好给了我个筹码。”
他昨日和季言卿也算是想出了法子，楚尧不可能会娶许棠，而许棠和许衡若是以此要挟，那便直接劫持许棠，也算是给许衡个警醒。
楚尧随之很是可惜般嗤笑了声，缓缓放下了手上匕首，拿起旁侧书籍，直接出了宅门。
许棠喉咙一动，后怕得摸了摸脖子，脑中不停回想着楚尧最后那句话，宅外忽然一阵躁动，许棠似意识到了什么，忙跑出去。
宅院内，站着五六个身配海棠佩的男子，手拿剑刃站在一侧，似全然看不见许棠一般。
许棠扶着门槛的手陡然一松怪不得，当时唐觅让他来楚宅，楚尧虽面色不佳，但却从未拒绝，对啊，凭他的心性，他不愿的，谁也劝不动的
瓒食阁内，小二不知在哪找着了小炎，提着小炎衣领子就拽了回来。
唐觅原本在看着账本，见着眼前一幕一愣，忙走了过来，手拍着小炎灰扑扑的衣服：“我让你找他回来，没说让你给他提溜回来。”
小炎怒气冲冲盯着小二，瞥过头哼了声。
“小炎，我替小二给你道声歉，今早他不是故意出言不逊的，”唐觅认真蹲下身道。
小炎看向唐觅时，眼神里的火焰陡然收敛了：“他，他其实也没说错什么，我本来，本来就是乞丐。”
唐觅眉心飞快一蹙，摸了摸小炎头，笑着道：“真巧，我以前也是。”
此话一出，小二和小炎两人都愣住了。
唐觅看着两人怔愣的神情，觉得好笑：“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
她语气上扬随意道：“我小时候父母双亡，家里房子也被地主抢走了，没吃的，整天饿着肚子，好不容易被人收留了，谁知对方竟是个牙婆，整日想着怎么把我卖了，最后好不容易被卖出去，以为能过好日子，但却整日和死人度日。”
小炎神情认真的听着，小脸上满是真诚：“唐姐姐好苦。”
小二不说话了，心头愧疚不已，总觉是自己白日那随口一言才勾起这些伤心事，他缓缓垂下头，余光瞟到一缕白色。
他下意识看过去，只见公子站在门外雪地里，看着唐觅背影。
他下意识惊呼出声，楚尧皱眉浅浅摇头，他立刻明白了意思，忙捂住嘴。
唐觅蹲着身子，和小炎说着：“而且小炎很幸福，有奶奶陪着小炎，不像姐姐无亲无故的。”
小炎不知为何竟眼眶红了几分，他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睛道：“那姐姐也会像小炎一样想爹娘吗？”
唐觅闻言神情顿住了，想了良久，随后叹了口气，释然一笑：“姐姐已经想不起来他们的样子了，太久了。”
小炎似有些不懂，眼神里带着询问。
唐觅将小的衣服裹得紧了紧道：“小炎是幸运的，还能记得爹娘的样子，得一直一直记住才行。”
小炎郑重点头：“会的！”
唐觅摩梭着小炎衣服，皱起了眉头：“你这衣服怎得这么薄，如今都入冬了，不冷吗？”
小炎抽了抽鼻子，像小大人一样，把手揣在了袖子里，牙齿打着颤：“冷。”
唐觅被逗得一笑，摸着他的头道：“走，唐姐姐给你找几件衣服。”
她正站起身，扭头看到立在廊外的楚尧，他肩头铺着薄薄一层雪花，应当是站了有一会儿了。
唐觅一愣，先回过神和小二道：“带小炎上去找几件衣服，我记得嬷嬷家的小孩有不穿的冬衣在这儿放着。”
小二眼神在唐觅和楚尧之间流转，随后一把拉过小炎，未等他说话，将他一把抱起就往楼上跑去。
廊外雪花纷纷扬扬下了一天一夜也不见停歇，道路积雪被清在了一旁，廊内红灯笼上的雪花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成堆掉落，朱窗红木上结了一层晶莹。
楚尧站在廊外，身披黑色大氅，眉眼温和看着唐觅半晌，随后轻声道：“出去走走？”
唐觅扫过阁内火热一片，正忙活着生意的伙计，取过放在旁侧凳子上的汤婆子，拿过白色大氅披在身上，直接越过楚尧走了出去，楚尧垂眸跟了上去。
街道上寂静一片，俄而能听到些孩童在雪地打闹的声音，炊烟袅袅升起，在冬日里化作层层白雾，往常街道旁侧小铺也都搬到了桥下。
白茫茫一片，让人莫名心里沉静。
唐觅神情冷淡，按部就班道：“是寨子有指示吗？”
楚尧脚步一顿，面上温和笑容有半刻僵硬：“我找你，就只能是寨中之事吗？”
唐觅没说话，缓缓走着，雪地被踩得吱呀作响。
“我不会和许棠结亲的，”楚尧停下脚步道。
唐觅握着汤婆子的手陡然一紧，指腹发白，转而面容如常道：“可是许家在朝中有话语权，能助你抗衡尚阳。”
她还未说完，楚尧打断道：“多几年，少几年的事罢了，即使他不助我，我也能靠着自己走到那个位置，不过是得多费些精力。”
唐觅还欲再说些什么，她知晓楚尧随意说出的这“多几年，少几年”这句话背后，竟不知是多少的权谋相斗，性命之忧。
楚尧仍旧说着，看着那漫天雪花，伸手由着雪花飘在手心：“若是以前我说不定会和许棠成亲，不过是名分上的事罢了，能解决不少麻烦，何乐而不为，但现在不想了。”
他收回手看向了唐觅，眸中多得是唐觅不敢面对的感情。
其中暗示如此明显，若是从前，唐觅听了这话，想必得欣喜若狂得直接扑楚尧身上，但此刻她却没那么激动了。
这几日她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念头消弭了些，忽然听了这些，只觉玩笑一场。
她能感受到，原先心底枯萎的那片荒田，现在因楚尧这一句话，新芽全都破土而出，密密麻麻扎在心尖。
“我有些理不清，”唐觅无措得躲开楚尧的视线。
楚尧沉默了片刻道：“无妨，我等你。”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操之过急，来前他原本也想着要慢慢来，让唐觅缓着接受，只是时才猛然在阁外听到唐觅那些话。
絮絮叨叨却来来回回在他心底如同巨浪翻腾着，他不想慢慢来了，他想护着她，顺她，爱她，和她一起推翻黑暗的，龌龊的，同行到云开月明之时。
只能是她，只能与她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