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唐觅见那男子利刃朝着自己刺来,下意识取出腰间匕首,可那男子速度实在过快,招招不留情,她眉心一凝,原本以为自己这残生便会在此葬送了
她紧闭双眼,握着匕首的手下意识遮挡在面前。
下一秒,她只觉原袭来的剑风,霎时竟没了感觉,唐觅察觉不对,缓缓放下手,呼吸颤抖看去,只见那男子手握剑柄,直指唐觅腰腹,距其身体不过半寸。
她陡然呼吸一滞,那男子面容冷秀,腰间佩戴着一青玉雕镂朱雀玉佩。
唐觅眸心一顿,他记得那日自己腹背受敌,遭人在暗巷暗算时,当时陶儒将其腰间黑衣用剑划破后,便也露出的是那玉佩,莫非这是一伙人?
“哪来的?”那男子冷声开口。
唐觅顺着他视线落在自己手内匕首上,下意识捏着紧了紧:“挚友相赠。”
那男子表情难得有半分停滞错愕,转而似看穿了什么般,不屑轻笑了下,随即收回了抵在唐觅腰腹的利刃。
他表情散漫道:“呵,他竟也有这心思,当真用心良苦。”
没等唐觅反应过他所言,只听见耳侧传来季言卿的声音,他和为首者打斗几个回合后,将利剑抵在了为首者脖颈处。
那男子扭头冷眼看去,眼底无半分波澜。
“温尚浅!”季言卿一改往常玩味,眉目冷冽道:“想救他,你便退下!”
叫温尚浅的这个男子,闻言眸底闪过丝趣味般,他随意收起剑柄,慢吞吞佯装往后退了几步:“嗯,我退下了,现在是不是得说句,求求你别杀他!”
他最后一句捏着嗓子,眸中闪过丝玩趣的阴狠,随即粲然大笑了几声,那笑声当真是让人毛骨悚然:“我可真是害怕。”
季言卿知晓这温尚浅疯魔的性子,看向唐觅眼底担忧,暗中给其使着眼色让其退到一旁。
唐觅浅浅点头,往后退了半步,下一秒,他只觉身侧之人如同移形换影般,直接冲到了季言卿旁侧,手握剑柄朝着季言卿腰腹攻去。
似全然不管季言卿手里那人似的,只管取季言卿性命,季言卿为保命,只好先松下剑刃和温尚浅扭打在一起,顿时场面一片混乱。
两人谁也不让谁,打得难舍难分,不分上下,剑刃相击声音回响在天际。
温尚浅时才来的时候带了不少人,像是早已知晓他们回在此处埋伏似的,人人身上都佩戴着朱雀青玉,应是处于同个门派。
而且个个功夫高深,和陶潜陶儒竟能打个不相上下,对面的人出手极快,攻击着他们设防弱的地方,陶潜陶儒虽应对有余,却也无法一直如此僵持下去。
忽然对面那男子使了个假动作,陶潜往旁一侧,对面直直朝着陶潜腰腹刺去。
陶儒眉目一冷,丝毫不管自己身后对手,直接挡在了陶潜面前,将那男子击退。
陶潜虽躲闪的极快,还是险些让其刺入腰腹,只在剑刃相击时,刺破他衣裳,将其藏于腰侧的玉佩红绳折断,掉落在地。
唐觅正暗自使出针灸之术解决掉护送小兵,闻声看去,只见地上有一和自己发髻一模一样的海棠玉,唐觅脑中陡然一空
想起那日在千羽阁时,无意撞见陶潜陶儒手握剑柄出门,当时她忽然到此,陶潜陶儒毫无防备,均神色一愣,下意识藏匿着腰腹间的什么东西。
当时那玉佩一闪而过,唐觅只觉眼熟。
她还未多想,便被对面人的攻击,回了心神,躲闪着他们的招式。
僵持了不下半个时辰,却还是分不出胜负,季言卿体力不支连连败退,但那温尚浅似不知累般,反而更激发了其骨子里的兽性般,招式更是加快了许多,丝毫不松口。
唐觅心底不安更甚,如此下来他们必得落败
天气愈发寒冷,恍惚间天上竟降落了白雪,飘飘扬扬散落在荒野间。
她手握匕首和一男子打斗在一起,忽然只听见耳边传来阵阵马蹄声响,愈来愈近。
“驾!”
温尚浅动作一顿,察觉到了来人,眸底陡然一冷,不愿再和季言卿多做纠缠,剑刃直朝着季言卿心腹刺去,利刃入腹,季言卿疼得动作一顿。
下一秒,马嘶鸣之声响彻耳侧,紧接着一飞镖飞出,直直刺入温尚浅手腕,他眉心一皱,握着剑柄手陡然松落。
众人浩浩荡荡停下,温尚浅未停顿片刻,向几人旁侧使了个眼神,几人从草丛窜过,顿时隐没了身形。
唐觅心头陡然一松,看向了马背上身披斗篷,眉眼冷冽倨傲的楚尧,雪气的冰清甘冽使得此情此景更添加了些许冷傲。
他如同征战多国,胜利归来的将军般,让人不自觉心生拜服,他身上那黑色大氅和前世那件如出一辙,唐觅恍惚竟有些分不清前世今生。
寨中人还欲再追,楚尧却是抬手让其停下,他下马,刚在打斗的众人,均拱手行礼:“拜见寨主。”
唐觅只觉脑中空白一片,看向楚尧的眼神全是迷茫,夹杂着些许被欺骗的神情。
季言卿被温尚浅刺了一剑,好在未伤到根本,他冷嘶一声,唐觅思绪回来了片刻,忙朝着季言卿走去,手扶着他坐在石头旁。
拿出怀里一早预备着的草药,敷着季言卿的伤口。
楚尧下马走来,目光紧盯着唐觅,摆摆手让众人起来,直直走到了唐觅身前。
他先是看向季言卿,询问着伤势:“怎样?”
季言卿皱眉摇头:“还好未伤到心脏,你来得及时。”
楚尧点头,目光落在唐觅垂着的眉眼,轻盈的雪花恰巧掉落在其眼睫之上,时才的打斗,使得唐觅原束好的发髻掉落了几缕青丝在额角一侧。
楚尧手指蜷缩间,试探伸出手,唐觅察觉到,往后退了半步,并未和楚尧多作交流。
两人就如此僵持在了原地。
季言卿知晓楚尧身份在此披露,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唐觅接受不了,觉得被欺骗也是难免的。
他识趣取过唐觅手上草药,勉强一笑:“嗯我自己来就行。”
季言卿转而离开了原地,又招呼着陶潜陶儒去清点流民,准备撤退。
唐觅在原地手局促摩梭着时才拿出的药袋,低垂着眼睫,霎时冷下来的天气,如同两人的关系般。
唐觅其实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感觉很冷,彻骨连着心尖冷
楚尧是寨主,是季言卿他们的为首者,其实唐觅早在前几日季言卿提起楚席南之事就有所猜测,挺好的,为自己兄长报仇,带领一个帮派发展到如今地步。
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她觉得自己忽然看不清楚尧了,不,她一直都看不清楚尧。
两人彼此沉默片刻,楚尧出声道:“走吧,回马车上。”
唐觅跟随楚尧回了马车之上,马车里炭火烧的正旺盛,唐觅盯着那炭火,心头莫名也有了些温度。
“我也是才知晓此次行踪,造人泄密,”楚尧解释着此事:“你有受伤吗?”
唐觅仍旧低垂着头,盯着炭火摇了摇头。
又是良久的沉默,唐觅靠在马车一侧,低声呢喃了句:“寨主?”
“身不由己之事,若不是兄长去世,我也不会上位,”楚尧轻声解释着,似怕惊扰到唐觅般。
唐觅缓缓抬眸打量着楚尧,一字一句道:“季言卿,陶潜陶儒,邹夜还有陈昱,都是你的人?”
楚尧点头又摇头:“邹夜是兄长的人。”
“海棠呢?”唐觅盯着楚尧双眸,一字一句:“是旁人都有的?对吗?那我呢?我是什么,我算什么?”
她语气不解中带着无奈:“那我呢?楚尧,你把我当什么?”
楚尧紧了紧手心,事已至此,他本不愿说的,如今也得说了。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唐觅发髻海棠玉饰上:“你是我的挚友,是我钦定的巫寨中人。”
“入巫寨,海棠遍身。”
楚尧嗓音冷冽,只一句话,就让唐觅寒了心。
唐觅缓缓直起了腰,手指缓缓拂上那玉钗上,玉钗触而生凉,唐觅看向楚尧的眸底,霎时如同入了冰窖:“海棠?”
她回想起昔日种种,凉意顺着脊骨缓缓钻上骨髓。
她盯着楚尧,重复着:“你早知我是衙门中人?你只是想利用我海棠钗是寨中之物,好一个钦定寨中之人。”
她笑了,满目凄凉:“好一个钦定寨中之人!”
楚尧眸底闪过丝不忍。
她皱眉细想着,声线怅然:“青胭宇不是瓦子而是巫寨,所以,所以初见你带我回家,只因我能为你所用?海棠钗,麝淤膏,兔子花灯”
她一个一个念叨着,如同是个在大雪中迷途的赶路人,茫然又找不着方向,只剩苍凉。
“你那日去衙门找我,带我回乡间,也是因为不想放弃我这颗棋子?为了俘获人心?”
楚尧眸底难得不知所措,立刻反驳:“不是。”
声音淡漠中夹杂着些许焦急。
唐觅盯着他,眸底写满了不解:“那是什么?你不就是如此所想吗!楚尧是你不信我!”
他不信自己一衙门中人会甘愿加入他麾下,所以步步试探自己虚实,直到自己在乡间阁楼和他说了那一番话,才决心告知自己一切,却没想到今日事发突然,竟如此暴露了身份罢了。
楚尧沉默了,他不知该如何答话,唐觅所言难道有半点冤枉自己吗?他的确是对唐觅心存有疑,他确实步步试探,他对她好,为了俘获人心,让其心甘情愿加入他麾下。
是,无半点冤枉了自己。
唐觅冷笑了几声,她其实不怨楚尧瞒着自己至今,毕竟他身后有那么大个帮派,身上还背负着楚席南的命,自己是衙门出来的,他自然是得谨慎。
只是回想起昔日种种温情,竟都是被人所操控,被人利用……她只觉如此心寒,可却又不知该怨谁楚尧没做错什么,谁都没做错。
是她错了,不该陷进去出不来。
“楚尧,你当真让人看不透,”唐觅出神开口,她不止一次说过这句话了。
她侧头将眸光瞥过了一边,与此同时,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
楚尧心口一疼,欲伸出的手僵在原地,缓缓收了回来:“你若不愿加入寨中,我可以放你走。”
唐觅取下鬓角发钗,盯着它看了半晌,耳边喧嚷人声伴随些许哭泣,唐觅没立刻回答楚尧,伸手掀开了马车帘子。
外面流民喜极而泣,要下跪和他们道谢,几个莽汉似格外头疼的看着眼前一幕不知所措,只能也跪了下来:“您快起来,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唐觅漠然的双眸中多了似温度,她缓缓放下轿帘道:“你不是早替我做决定了吗。”
“我”楚尧开口。
唐觅打断他道:“当时也是你派陶儒陶潜保护我的对吗?”
楚尧想起那夜,唐觅被人暗算之事,缓缓点了点头。
她摩挲着这匕首,将其扔给了楚尧:“你给我匕首,不过也是想保我一命,只因对面那男子认识这匕首主人对吗?”
楚尧接过那黑金匕首,眸底一沉,温尚浅至少还是有点良心的。
唐觅出神的盯着烧得正旺的炉盆,往一角钻了钻:“楚尧,我竟分不清你哪些是受利益驱使,哪些是真心的了”
说完唐觅缓缓闭上了双眸。
过了片刻,火焰燃烧声音清脆炸裂着响,马车缓缓驶开,楚尧取下身上那黑色大氅,起身缓缓将其披在了唐觅身上,蹲在其身侧道:“不止你,就连我也分不清。”
火光晃在唐觅湿润的眼角,马车上短暂的温情,和车外大雪纷飞晃如两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