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唐觅这几日整夜在帷帐里睡觉,每日每夜睡不踏实,到了马车上,温度一高,只是晃个神功夫就昏睡了过去。
他感觉到楚尧将斗篷盖在了她身侧,似乎还说了些什么话,但她并未听清。
鼻息间全是楚尧身上檀木香,嗅着格外让人踏实安心,像是一直悬着的心忽然有了着落,只是不免因时才和楚尧争论的那些话,而有些心绪难解,像石头堵在了胸口。
耳侧恍惚传来阵小孩嬉笑的声音忽远忽近。
“下雪了!好漂亮!”
“娘!快看,雪!”
唐觅恍惚往斗篷里埋了埋,缓缓睁开了双眸,炭火烧得正旺,她躺在马车长条座位凳一侧,盖着黑色大氅。
楚尧曲腿坐在她身侧,靠着她的座位,似是怕自己掉下去一,手上还握着书卷翻看着,当真是到了哪都无半分松懈。
也许是缩在这一角,太过有安全感,又暖和,唐觅没了动作,只是那么看着楚尧,似乎他们之间无半分嫌隙,时才的争吵也都如同过眼云烟。
她多想时间就此停于此刻,她和楚尧还是如同从前。
她还是愿意被蒙在鼓里,捂着耳朵,继续爱着眼前这个男人,她宁愿自己不知晓那些,也不愿承认这些温情,都是建立在利用之上。
想到此处,唐觅眸中含满了泪花,她无奈一笑,还说他呢,自己又何尝不是,当初自己接近他的目的,不也是为了让其保自己平安,日后助自己整顿衙门,匡扶仵作之道吗。
谁能怪谁呢,谁也不怨谁,都一样。
她浅浅抽了抽鼻子,掩去了眼角泪花,楚尧放下书卷看去,沉默片刻:“到了。”
唐觅起身掀开帘子,朝外望去,雪花早已积了一寸厚,冻得红了脸的小孩聚堆打着雪仗,嬉笑打闹声一片。
她将身上大氅递给了楚尧,楚尧却伸手给她披上,系着带子:“外面冷,你刚醒容易着了风寒。”
唐觅仍由其给自己系着,面色淡漠:“多谢。”
楚尧捏着带子的手一顿。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马车轮胎早已嵌入雪地半寸,马车驶过的痕迹也早已被雪掩埋。
她眸底一怔,这马车应当是到了许久了。
她深深看了楚尧背影一眼,跟着走上前。
面前是一大宅院,看上去就像名门望族的居所,雪花堆在檐角之上,青砖绿瓦的宅院隐秘在了一片纯白之中。
“这是襄城县令的宅院,”楚尧出声道。
唐觅轻微蹙眉:“襄城县令?”
“无妨,他与知县和尚阳家早已积怨已久,与寨中也属利益相投,”楚尧道。
唐觅闻言,脚步快了几分,直接越过了楚尧:“利益相投自是得重用。”
楚尧表情难得怔愣了些,看着唐觅背影追了上去:“你还在生气?”
廊内,唐觅脚步顿住,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大氅道:“怎得?苦心积虑瞒了我这么久,我连生个气都不行吗?”
楚尧巴不得她生气呢,若是她一直郁闷着不肯理自己,不愿开口,才是楚尧最头疼的。
“不,你生气吧,”楚尧神情认真道。
唐觅欲说出口的话,被这一句噎住了,盯着楚尧双眸看了半晌,恨铁不成钢得撇开了脸。
“你生气归生气,我哄你就行,但别不理人,”楚尧说出这话似是耗了极大勇气,时才唐觅睡着之后他也想了很多。
确实是自己未考虑唐觅感受一意孤行,他怕唐觅就此再也不理睬自己半分,他也怕唐觅心灰意冷,他宁愿放下身段哄她,只要唐觅不愿计较先前之事。
他踌躇间开口道:“先前之事,是我考虑不周。”
唐觅任性得撇过脸。
正想着旁侧忽然出现人声。
“楚尧你可算是来了,等了你许久了!”襄城县令许衡慢步走来道,身侧还跟着许棠。
唐觅几乎一瞬就反应过来了,许棠就是那县令的女儿,那也难怪楚尧和其关系亲密如此,原来一切都是有联系的。
许棠朝唐觅淡淡一笑点头示意,唐觅也点了点头。
楚尧拱手行礼道:“途经此处,多谢许大人收留。”
许衡目光不易察觉朝着唐觅一瞥道:“哪有收留一说,都是亲戚,互相帮忙便是了。”
他转而将许棠带到面前道:“这几日棠儿在襄城,可是夜夜想着回平邑找你玩儿呢。”
楚尧眉心一蹙,下意识看向唐觅:“嗯等到了平邑,我自会款待令媛一聚。”
唐觅神色无常,身上还披着楚尧的黑色大氅,只觉压得自己万斤重。
楚尧察觉出唐觅情绪,只想着快应付过去:“旅途辗转劳累,还请明日我再和许大人叙旧。”
“那是自然,”许衡爽朗一笑:“去吧去吧。”
唐觅颔首行礼,跟着楚尧离开了原地。
刚拐过一角,楚尧便停下了步子:“你……别生气。”
唐觅停下脚步,目光淡然,看都未看楚尧一眼:“我?我为何要生气?你怎样都取决于你,我一人怎能影响寨主的决断。”
楚尧也道不明和许棠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不过是挚友,利益相投而聚,多年来许衡又一直有意撮合二人。
他无意,许棠亦然,但却抵不过要做做面上功夫,毕竟许衡还得帮自己制衡尚阳。
说不准日后自己和许棠娶亲,或是什么,都是未知定数……
他不知该如何向唐觅解释,如同他至始至终都在逃避唐觅的爱意一般。
“我在你面前,哪算是什么寨主,”楚尧安抚道:“你只需如常般对待我即可。”
唐觅眼睫微颤,摇头道:“回不去了,为利而聚,今后也必会因利而散,你我不都是局中人吗?”
楚尧沉默了。
廊外雪花毫无止歇的飘扬着,廊内两人关系霎时降到了冰点。
执拗的两人毫不相让,妄图在对方身上寻出半分爱意的痕迹,又怕自己的锋芒会伤害到对方,怕未知的以后会打破曾经的那些短暂又炙热的温情。
她本铁心欲和楚尧在此地耗着,转而又想起楚尧还身着单衣,竟是气焰都消下去了半分,扭过头语气故意凶横:“先回屋子,冷死人了。”
楚尧点头带着唐觅进了拐角处一屋子。
与此同时另一侧廊下,站着两人。
“棠儿,你可曾见过楚尧对人如此?”襄城县令许衡问。
许棠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暗自紧了紧手:“从未。”
许衡手上把弄着佛珠串,眸底幽深一片:“不中用就是不中用,让你接近楚尧,你却一无所获,反被一平民女子捷足先登。”
“我”许棠低头道。
“你别忘了,我交代你的事情!”许衡侧头厉声道:“楚尧必须得和你成亲,这样寨中势力我们才能分得半数。”
许棠缓缓闭上了双眸,无力垂头道:“是。”
“楚尧需要我们助他牵扯住尚阳家,而我需要那寨中半数势力,他若有些头脑,便知和你成亲才是如今的完全之策,”许衡盯着那紧闭的房门,出神道。
屋内,唐觅脱下大氅,神色淡漠将大氅放在一旁,搓着手在炭火旁烘烤着,全然未顾旁侧楚尧,只淡声说了句:“我去看看季言卿的伤势。”
说完又烤了会儿手,就起身往外走。
“只是去看看伤势吗?”楚尧忽然转身开口。
唐觅脚步一顿,没明白他什么意思,扭头道:“不然呢?还能怎样?”
楚尧眉目间敛了清冷,神情倒是让人有些怜惜:“那日在戏台,你和他走了。”
转而又加了句:“还抱了。”
唐觅有一刻茫然,随后反应了过来,楚尧在说什么,她莫名觉得很想笑,想起这些日子,楚尧在乡间时,动不动就不理人,这才总算疑虑消解了些。
这人还挺记仇,她还没说他和许棠那些事儿呢,反而先倒打一耙。
“怎得?”唐觅总算出息了一回,凑上前去抬了抬下巴:“男未娶,女未嫁,抱一下怎么了?我是你什么人啊?你凭什么管我?”
说完唐觅便冷哼一声,推门而出。
楚尧盯着紧闭房门片刻,略带悔意叹了口气,他不该耐不住气,说这些的,这下好了,更不理人了。
唐觅到季言卿房内时,他正自己上着药,伤口虽浅,但也流了不少血
。
他似格外怕疼一般,那粉末竟敷了半天,半点没到伤口上,反而是衣袖上沾染了不少。
唐觅推门走过去,一把取过季言卿的药瓶,给其倒在了伤口上。
“嘶嘶,疼!”季言卿冷嘶,五官拧作一团。
唐觅轻笑了声:“有那么疼吗?”她察看着伤口:“不过还好楚尧来得及时,不然你这小命折那里了。”
季言卿散漫笑着摆了摆手,由着唐觅给他包着纱布道:“我命大死不了,再者,你以为那温尚浅杀不了我啊?”
唐觅动作一顿。
“他是不想杀,换了这里任何一个,他都会不留情面下杀手,除了面对我和楚尧时,他下不了手,”季言卿表情陡然沉了下去:“那是他欠我们的。”
唐觅眸底疑惑万分。
季言卿小心翼翼穿上衣裳,生怕碰到伤口道:“罢了,你以后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