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唐觅刚下马车,头戴斗笠,脸遮厚布,盯着瓒食阁那牌匾看了片刻,几天前她从这儿离去时,是当真抱着诀别的心离开的,却没想到还能再回来。
也没想到楚尧得知自己是衙门中人厚,竟还愿意留着自己。
忽然一声猫叫,紧接着唐觅便觉脚下有东西蹭着自己,她低头看见那毛茸茸的头,面色一喜,忙将小猫抱了起来,手上不住抚摸着。
从那日看戏时将橘猫带回到现在,已半月余,这猫还当真是粘人,还只粘自己。
季言卿也凑过去轻摸着猫:“进去吧,这几日奚悦很惦记你。”
唐觅捏着猫爪的手一顿,眼睫微颤间,竟不知该如何向奚悦交代师父之事。
她推门而入,只见奚悦坐在阁内柜台旁,手支着下巴,正盯着一处发呆。
唐觅摸猫的手一顿,看向了季言卿,无声询问着。
“你走后她状态一直都不是很好,”季言卿叹气道。
唐觅将猫递给了季言卿,走了过去,奚悦听到了脚步声,恍惚回神,看到唐觅眸底明显一喜,随即又慌张背过身去,轻掩去眼角泪花。
她扭过身,笑容依旧:“唐姐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虽她笑容无半分破绽,唐觅也细看出了奚悦眼角泛红,眼底红血丝一片,怕是一人哭了很久。
唐觅没答话,走上前去,轻轻抱住了奚悦。
奚悦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忍着没哽咽出声,两个女孩就这么抱了半刻,一句话也没说,但她们都懂了,今后真的就是她们二人相依为命了。
当夜,季言卿回了青胭宇,阁内全是感染了瘟疫的流民,缩在廊角打着地铺,各个面色颓废,犹如被吸干了精气。
季言卿带斗笠遮面,口鼻捂着厚布,直接低头快步上了二楼,推门而入。
楚尧坐在主椅上,正皱眉手写着文书,陶潜陶儒手握剑站于两侧,邹夜在旁侧磨着草药,每个人面上表情都不大爽快。
楚尧落笔,将手上文书垫好,起身递给季言卿嘱咐道:“过几日路过襄城,将这文书秘密放于襄城县令手中,衙门知县和他积怨已深,若是他知晓知县放着平邑黎明百姓瘟疫之事不顾,必定会禀告上面。”
季言卿闻言皱眉:“有尚阳家在,知县就算再如何为非作歹,这件事也捅不出去”
“那也得捅,”楚眉打断道:“如此才能让知县知晓一直有人在盯着他,好让他有所收敛,百姓日子也能好过些。”
季言卿垂眸拱手道:“是。”
无论如何都得做,从前做过那么多徒劳无功之事也数不胜数了,也不差这一件,总比束手无策好。
季言卿禀告道:“还有一事,如今瘟疫盛行,流民难以控制,无家可归之人流落在外,但如今边疆正是战乱之时,征兵迫在眉睫。”
陶潜冷声接话:“贩卖流民,衙门不是最擅长了吗。”
“知县如今定打着如意算盘,想着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处理掉这些流民,”陶潜随意把弄着腰间利刃,面容却讽刺至极:“当真是恶心。”
楚尧表情冷淡道:“贩卖流民到边关必定会路过襄城,出了平邑这地盘,到时候,言卿和陈昱带一对人马埋伏在襄城附近,救下流民。”
季言卿早已不是第一次去截贩卖流民队伍,早已轻车熟路:“是!”
楚尧转身看向季言卿道:“这次,我要让你带一个人一起去。”
“谁?”
“唐觅。”
陶儒陶潜闻言都抬眸看向了楚尧,一脸诧异。
就连邹夜握着草药的手都一顿。
“为何!”季言卿上前一步,皱眉道:“唐觅并未知晓我们身份!”
楚尧背过身子,拿起杯盏放于手中道:“她该知晓了,而且就算你我瞒着她,她难道自己就没起疑心吗?你和陶潜陶儒整日在她面前晃悠,她难道无半分察觉吗?”
季言卿仍旧反驳道:“但是!”
“瘟疫一事,唐觅已知晓我兄长是楚席南,而且表明了态度,她是时候知晓寨中之事了,也应当让其自愿加入寨中,到时候再慢慢暴露其他人身份。”
季言卿闻言紧握手心渐渐松了下来,对啊,她是时候知晓了,难不成还能瞒一辈子吗,但若是知晓一切,她就真的是趟了这浑水,再无回头路了。
不仅如此若是今后他们没能推翻衙门,唐觅也会如同他们般有性命之忧。
“你可真心恨,”季言卿撇过头道。
楚尧眼睫微颤,摩梭着自己腰间那海棠玉佩,他曾经对做过的事无半分回头悔意。
除了那日带唐觅回瓒食阁,亲手将海棠玉钗递给唐觅。
巫寨中人,海棠遍身。
是他把唐觅拉下了水。
“罢了,”楚尧释然又自嘲般一笑。
陶儒和陶潜对视一眼道:“我们两个这次和他们一起去,上次韩珣派来暗杀唐觅之人非等闲之辈,若只有言卿几人,只怕应付不过来。”
楚尧闻言略思索了下点头:“嗯,到时若出事端,飞鸽传书。”
说完他看向了邹夜:“方子研制的怎样?
“差不多了,明日再加上唐觅针灸之术再作判别,应当能行,”邹夜起身捶着背道。
季言卿拱手行礼:“有劳邹叔了。”
邹夜看着面前四人,眼神闪烁着些许欣慰,他拍了拍楚尧肩膀道:“越来越有当年你兄长风范了,守好寨子。”
楚尧深深看了邹夜一眼,表情温和点了点头。
翌日,唐觅一大早便扶着腰去了青胭宇,看着这满地瘟疫之人,心头酸意一片,她直接去见了邹夜,直言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陶潜陶儒在一旁帮着邹夜配药材,见唐觅来了,点头示意。
“关于穴位之术,我所研究不深,有无可解肺热的穴位?”邹夜问。
唐觅缓缓思索着,摸着下巴答道:“肺热一般是以艾灸尸泽穴或肺腧穴即可”
“那便是这两个穴位了,在他们服下我熬制的药后,你给其针灸一刻钟,我们再做定夺,”邹夜神情认真道。
唐觅见邹夜如此笃定,心底有了些许盼头,拿出自己一直携带的艾灸药包,取出艾条将其一一放置好。
陶儒将熬好的药端了过来,他们先是将感染瘟疫危在旦夕的老奶奶带入房中,让其将药饮尽,稍等了半个时辰。
只见老奶奶身上早已被汗水浸透,头脑迷糊不清,嘴里不停呢喃着什么,似是不停叫着一人名字。
唐觅从未治疗过如此来势汹汹的疾病,心头难免有些发怵,只怕医治不好,点着艾灸的手略有些发抖。
邹夜见状,一把握住唐觅手腕,神色沉重道:“沉下心,想想你师父生前所言所教。”
唐觅深深缓了口气,陶儒陶潜将老奶奶扶直,露出肺腧穴,唐觅拿着将其点燃滚烫,将青烟弥漫的艾条,放于那穴位之上,手稳稳握住,在其上方熏灸着。
耳边恍惚跨过生死之隔,传来了师父的声音:“这种艾灸,也叫悬灸。”
唐觅眸底冷淡,神色认真,面色无常但额前早已遍布一层薄汗,她手紧握艾条,任由青烟弥漫,鼻息间全是艾叶沁香。
她用往返灸的手法,沿着经脉方向往返运动,便于疏通经络,加强艾热感传导。
大臂带动小臂,手腕僵硬半刻钟,无半分扭动。
老奶奶过了片刻,竟是额前缓缓冒出黑汗,唐觅见状浅松了口气,此状想必是阴寒褪去,如此便是成了。
邹夜深松了口气,靠在旁侧石柱上的身体陡然一松。
半刻钟后,老奶奶原先紧皱的眉头缓缓放平,唐觅放下燃烧完的艾条,转动僵硬手腕,面容难掩喜色道:“成了!”
邹夜挑眉笑了几声:“看来易清敛也有两下子。”
唐觅擦汗的手一顿:“?”
“看你时才的手法,师父定是那姓易的,”邹夜随意道。
唐觅愣神点头,看着邹夜的神情多了几分打量。
“我和易清敛师出同门,但都是上半辈子的事了,如今早已无联系了,”邹夜想到此处,眸底多了几分怅然,低声呢喃:“没想到,他竟死在我前面。”
唐觅有一刻晃神,没听见邹夜最后那句话:“什么?”
邹夜摇头,只是拍了拍唐觅肩膀:“没什么,夸你不比你师父差。”
转而不等唐觅回答,把着老奶奶的脉搏,对陶儒陶潜道:“将老婆子放后屋照看着,应当无事,但怕是三日后才能醒。”
他扫视了一圈道:“这老婆子有家人吗?”
没等陶儒回答,忽然一声音从门后传了过来:“我!我在这儿!”
面前男孩脸上灰扑扑一片,但未有半分感染痕迹,面色如常。
他忙从门后跑了出来,直直跪倒在了唐觅和邹夜面前,砸地面狠狠磕了几个响头,把唐觅惊住了,忙过去将他扶起:“快起来快起来!”
那小孩眼眶含泪,却忍着没掉落道:“多谢你们!若不是你们奶奶也不会无事!”
唐觅见男孩如此模样,恍然和自己小时候渐渐重合,心口一阵酸涩,她低下身子道:“无妨,救人本是医者之责。”
男孩盯着唐觅双眸,郑重地点了点头。
陶儒靠在一旁石柱上道:“时才便是这孩子,你们让我领个患者进来时,我一出去,这孩子一直拉着我裤腿,哭着喊着让我先救他奶奶,我就先给老人家带进来了。”
唐觅揉了揉男孩额头:“好了,奶奶没事了,现在姐姐派给你个任务!”
“嗯!”男孩忙擦干眼泪。
唐觅朝着外面阁楼指了指道:“看好奶奶,若是她夜里身子不适,便使劲儿砸你楼上那两个门。”
陶儒陶潜看着自己的阁门陷入了沉思。
“好了,带老奶奶和小孩子回去吧,”唐觅处理着剩下的艾条,对陶潜陶儒道。
陶潜陶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