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自从那韩珣入主了神彧斋，便日日摆着架子给瓒食阁看，因崔氏这铺子被衙门所收，民众一看是官办，自是安了一百个心，神彧斋如今也算得上是门庭若市。
唐觅特去暗自查看过那里的吃食，并未再动什么手脚，想来他们怕也不敢如此。
“不仅这韩珣趾高气昂的，就连他那手下也是！”几个瓒食阁伙计进来，平白受了气叫嚷着。
唐觅正在做着账本，闻言轻抬眸道：“今儿铺子里熬了些绿豆汤，给你们留了些。”
言下之意便是让他们消消火。
几个人知晓唐觅的性子，噤声未多言，只行了个礼道：“是。”
几人走后，唐觅放下笔，捏了捏眉心，极为头疼似的，断断续续着风寒也快半月余了，却仍旧不见半分好的意思，还顺带连着脑门一跳一跳的疼。
因这生意源源不断，唐觅不得空休息，只能这么耗着，每日里喝着药。
说起药，自从上次她去楚尧那里，他给自己拿了药后，便派人来传话说这几日让自己好生休息着，让小二来送食。
唐觅心头一堵，她不过是感染个风寒，怎得就不能送食了，楚尧这人总是如此
每每总觉和他亲近了些，便又开始拒人于千里之外，嘴上说着是体察自己身体，实际却是这几日不想和自己来往罢了。
别人都是给个巴掌，喂个糖吃。
楚尧倒好，喂个糖，饿她一年。
唐觅越想着，只觉心头烦闷更重了些，她手上不住打转着手绢，盯着面前明日还要送于女客人的剪纸，都是些楚尧人像。
她拿着那剪子硬生生朝着那剪纸怼了几下，嘟囔着：“狗男人！念起我了便把我喊去，念不着我便将我一把推开！呸！”
嘴上这么说着，唐觅却还是没忍住偷摸去了楚宅，谁让自己惦念着他呢，只是几天没见，便像是魂儿都跟着他去了。
唐觅无奈朝天叹了口气，路漫漫亦灿灿，虽这楚尧总是让人摸不清情绪，但她能感觉到楚尧对她是不同的，大约……也有那么一点是惦记着自己的吧。
这么想着，唐觅粲然一笑，朝着楚宅走去，还没等她走到门前，那门竟被从里面推开了。
唐觅算着时辰，这个时辰楚尧应当应是在温书吧
她下意识躲进了拐角处，朝外探望着。
一女子和楚尧相继走出，虽只见着个背影，唐觅也认出了是前些日子在夜市和她有一面之缘的许棠。
楚尧站在许棠身侧，两人相伴着从楚宅出来，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唐觅脑中一片空白，心头一慌，看着旁侧那芍药花丛，没有多想，整个人缩了进去，蹲在角落，死死捂着嘴，生怕被两人发现。
夜里透过芍药花枝叶间，唐觅看着二人走来，一个脚步沉缓刻意等着旁侧女子的步伐。
恍惚间，芍药花味道转进自己鼻息，曾经几何，楚尧也是如此脚步沉稳抱着自己从这芍药花丛走出来，画面逐渐重叠交织
这个时辰楚尧本是应在温书的，之前每每自己这个时辰去了，都会悄悄在旁侧等他温完书才敢打扰……
唐觅握着食盒的手缓缓收紧，袖口银针被折弯得深深刺入了唐觅手腕，她似是毫无痛觉似的，垂着眉眼等他们脚步声愈来愈远，直到耳边沉寂一片。
深秋一阵寒风袭过，芍药丛被吹得沙沙作响，几片花瓣飘飘扬扬洒落，拂落在唐觅肩头。
回了阁内，小二正在柜台前点着油灯和几个伙计围着一团不知在玩儿些什么，见唐觅回来了，小二挥了挥手道：“唐姐姐！吃花生吗？”
唐觅摇了摇头，往阁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了脚步道：“小二，楚尧为何喜爱海棠？”
小二一愣，吃着花生的动作一顿：“左不过就是文人墨客喜爱些花花草草呗，”转而他又歪头猜测道：“不然是以物寄情？”
唐觅神情无丝毫变化，没接着聊下去，转了个话头道：“晨起凉，记得给公子煲些热粥。”
每一到夜里，所有白日里混杂的情绪总会更为激烈似要宣泄才能平息般，如同那积攒了半个清秋的雨水，淅淅沥沥顺着瓦檐滑落，砸在朱窗上，即使盖着被子整个人缩起来，都还是会彻骨的凉。
唐觅轻叹了口气，自己如今倒也和那文人似变得如此多愁善感，感情之事左不过就是个你情我愿之事，自己和楚尧身份有别，起初她也不过是想盼个高枝，好让自己高枕无忧。
可如今倒是把自己陷进了楚尧这薄雾里了
罢了，感情原是所有事中最让人无能为力的，与其纠结于这些儿女情长，倒不如分分心将精力一同投入在其它，至少能有个盼头。
连下了几日的雨，深秋寒潮更是逼人，茶水这几日所卖颇丰，距陈昱送货还有一段时日，唐觅便想着先去其他铺子调一些货补足，正好也能趁着这机会去看下其他茶水铺子的新品。
街道上人烟熙攘，桥面围坐挤着一堆人，像是在说书，唐觅眉心轻蹙，绕开了桥面，抄近路进了巷口。
巷口青苔遍布，鼻息间有淡淡潮湿味混杂着泥土，灯笼忽明忽暗，连地面都晃不清，耳侧人声愈来愈远。
唐觅披着斗篷，忽然一阵凉风袭过，她下意识拢了拢衣袖，转而她耳尖一动，听到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唐觅眉心更紧了些，微微侧头朝着后方望去，只见几只猫头鹰停在那瓦檐高挂起的钩面上，整个头旋转一周，直盯着唐觅。
唐觅莫名心头一凉，只想着快步走出长巷口，下一秒，她便觉头顶一阵异动，紧接着一身着黑衣的男子从巷口围墙跳了下来，手上还握着柄长剑。
唐觅脑中一片空白，身体本能从旁侧躲去，剑风划过她肩侧，从衣袖上擦过，一道淡淡血痕缓缓浸湿了衣料渗出，她下意识捂住了手臂伤口。
那男子武力高深，步步紧逼想要她性命，招数连贯，直对着她脖子袭来，唐觅弯腰一躲，取出手内银针，朝着那男子展露的侧颈刺了上去。
谁知虽银针早已深入他穴位，那男子却无半分停顿，仍旧朝她猛攻。
唐觅原只是个会针灸指腹秘术的小仵作，哪能比得了这种武力高强之人，只和他勉强对了几个来回就十分吃力了，再加上唐觅头脑昏沉，被那男子用剑紧紧相逼，身子一软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她额头密密麻麻布起了一层冷汗，唐觅往后退了退，她这小命难不成真要折在这地方了？眼见着剑刃朝着自己越来越近……
恍惚间，她眼前一阵迷蒙白雾，紧接着便觉自己身后忽现两个人影，猛然晃进她视线，两人身着白衣，取出腰间长剑，朝着那蒙面男子刺去，一把将他往后逼了些距离，
三人剑刃碰撞，丁玲作响，唐觅起身捂着手臂伤口，往后靠着墙面，捏了捏太阳穴，勉强缓过昏沉，也看清了眼前替自己挡下刀刃的两人。
是陶儒陶潜，两人出手果断，配合默契，连连将那蒙面男子逼退，陶儒收起平日里玩趣模样，用剑操之有度，相比陶潜略显柔和的剑术，陶潜招招制敌，丝毫不留余地。
蒙面男子见形势不对，袖口忽取出一手帕，朝着空中一散，顿时眼前白蒙一片，反应过来时，那男子早已不知所踪。
“别追了，”陶潜手朝着那白烟挥了下。
陶潜回过身子对唐觅道：“伤的重吗？”
唐觅垂眸扫了眼伤口，摇了摇头：“无事。”
陶潜和陶儒对视一眼，他们已经能想到自家寨主今晚得怎么拿他俩是问了，自从韩珣去了神彧斋，楚尧便命二人暗中保护唐觅，日日都得去楚宅回话。
但连着几日这韩珣都没什么动向，再加上他们想着即使那奸人来找唐觅麻烦，凭着唐觅指腹之术想必也没什么大问题。
谁知就偷闲了这么一晚，正巧被人趁虚而入了。
陶潜冷眼瞥了陶儒一眼，低声不语。
陶儒尴尬得摸了摸鼻子，若不是今儿他想去喝几盅好酒，强拉着陶潜陪他一起，也不至于让唐觅置身险境，还连累了陶潜。
他手臂轻碰了陶潜一下，低声陪笑了几句：“我错了。”
陶儒皱眉，默默把手臂移开了。
唐觅取出腰间手帕先是简单处理了下伤口：“你们两人怎得在此。”
陶儒接话道：“原是要回青胭宇，路过此处，听着打斗声便闻声赶来了。”
唐觅抬眸扫过二人，看着这空无一人的巷口，连个鬼影儿都没有，从这里路过？当她是傻子？
唐觅叹了口气，罢了，怎么说他俩也是救了自己，不然自己怕死在这地方都无人知晓。
只是这两人受命于季言卿，但这季言卿已是半月未见着人影，那这两人又怎会在此？
“是……季言卿派你们来的？”唐觅试探问。
陶潜垂眸未出声，陶潜接过话头，懒散道：“那必须，言卿向来惦念你，他不在，我们自然得好生照看着。”
唐觅闻言轻笑了声，他是有心。
“你这伤势当真没事啊？”陶儒看着唐觅那渗透了半个手臂的血迹，只觉触目惊心：“不然还是请大夫来吧。”
“罢了，请了大夫少不了又以讹传讹，引一身是非，”唐觅道：“再者我本就会些医术，我自己能处理。”
话止于此，陶潜陶儒也不好多说，只能将其先送回了瓒食阁。
路过街道旁，唐觅看着原先那人烟沸腾的桥面，如今竟是半点儿人影儿都没有了。
她眸底沉了沉，布局之人当真是煞费苦心……
时才那蒙面男子的身手绝非俗人，如此洞察她去向，还积怨已久的，也只有刚搬入神彧斋的韩珣了。
韩珣，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