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门前门外都站满了闻讯赶来的客人，就连对面街道崔家茶楼里的人都探着身子往外望着，询问着正在瓒食阁外排队往里走的客人。
“这瓒食阁是什么铺子啊？怎得这么多人？”
排队的客人不停朝里张望着道：“就是原先卖糕点的铺子，如今已改成卖江南和南越的早茶小吃了，而且今儿中秋，凡是入店的客人都能得月饼呢！”
“哟，早茶啊？”路人停下了脚步，也排到了后面道：“那是挺新奇的。”
唐觅在阁外招呼个不停，每看着客人坐在凳子上，尝到吃食时脸上满足的神情，便也觉这几天费的功夫也是值得的。
季言卿不知何时早已褪去了身上白衣外袍，只穿着内里那紧束袖口的靛蓝长衣，手上还端着正准备给客人上的茶水，歪头对着正忙的唐觅一笑：“怎得？见着人这么多，心悦了？”
“自然，”唐觅一笑，忙道：“别说了，快去上茶水！”
季言卿桃花眼一弯，作态般行了个礼道：“是，唐老板。”
今儿一天从天亮忙到天黑时，人群才消散了不少，小二他们几人忙得腰酸背疼，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唐觅还在不停歇地皱眉打着算盘，手上录入这今日的账本。
直到看到最后那账本录入的银子，脸上笑容才总算浮现了些。
“不累吗？”季言卿拿过杯茶水放置唐觅身侧道：“你今儿都忙了一天了。”
唐觅伸了个懒腰锤着背道：“不累，若是每日都如同今日般赚得盆满钵满，那每日这样也是值得的，”她合上账本一笑。
季言卿垂下眉眼，没有接话，看着已爬在桌上熟睡的几人，和唐觅给他们搭上了衣服。
他推开朱窗，朝窗外望了眼，低声道：“今儿中秋，外头如今正是热闹，良辰美景之时不容辜负，我们……去赏月吧？”
唐觅刚给奚悦搭上衣服，还没反应过来，闻声一愣：“嗯？”
季言卿没等她答话，嘴角一弯，拿着旁侧披肩，拽着唐觅手腕便朝外跑去。
他们轻轻掩好门，出了阁门，他一路拽着唐觅跑到了桥上。
“你还有闲情逸致赏月？”唐觅停下脚步，弯腰喘着气问道。
季言卿轻挑眉，撑着手靠在桥上，盯着悬于高空的明月，笑着说了句：“分人。”
他刚落声，只见万盏孔明灯顺着河面缓缓升起，旁侧路人嬉笑吵嚷声不断，唐觅注意力全然落在了孔明灯上，眸光清透倒影着冉冉升起的光束。
她看着人烟熙攘，灯火通明璀璨的平邑城，也被热闹渲染得不自觉抬了抬嘴角，时才的乏累也消解了不少。
薄雾将散未散，萦绕在月光下，皎洁的月色从云雾边缘缓缓倾泻而出，桥边树影橄榄将月光分割的更为寂寥。
虽是中秋，也但已入秋了，看着那清冷的月色，唐觅不由得紧了紧衣服，月亮这幅清高的做派，倒是让她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今日本该出现但未出现的人。
“唐觅，”季言卿侧过头盯了她半晌，叫了声。
唐觅仍旧撑着手，出神地看着桥面上的花灯，轻嗯了声。
“我们一起放个花灯吧，”季言卿道。
唐觅回过神，粲然一笑：“好。”
河边卖花灯的小铺见着两人过来，均一一摆弄着花灯招呼着：“姑娘，要什么花灯？是要手拿还是放河？看看这兔子花灯吧，可招人喜欢了，刚还有几个郎君买了呢。”
唐觅摇头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角落里那白色花灯，层层包裹着的花蕊泛着晶莹，在其他色彩繁多的花灯衬托下，这盏花灯倒是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老板，”唐觅指着：“那是什么花灯？”
季言卿原已拿起一兰花灯，闻声顺着唐觅视线看过去，眸底不易察觉一沉，不动声的放下了手中那白兰花灯。
“这是海棠花灯，”老板笑道：“今儿倒是没多少人买，毕竟是中秋，都想着喜庆，买彩色花灯的人多，不过这海棠花灯自也是好看极了，放在那河面上倒是也别有一番风味。”
“喜欢便买吧，”季言卿道。
唐觅拿起那花灯摩梭着，轻轻点了点头，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浮上了丝浅笑：“那就这个。”
河面花灯数不胜数，顺着河道飘往一望无际的溪流，每个花灯都带着或是思念或是祝愿，也或是些不得意
唐觅蹲在河旁，玉手拂过河面，看着那河面上承载着家家户户祝愿的花灯，光亮顺着河流逐渐消弭于尽头，握着那海棠花灯却不知该许些什么愿才好。
“怎的了？”季言卿似也有些出神，轻轻道。
唐觅摇头一笑：“就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季言卿直接坐在那河旁，仰头看着月亮，随性举着例子：“什么岁岁平安啊，所遇皆良人啊，前程似锦不都是吗？你”他顿了顿，故作随意：“没什么想求的吗？”
唐觅将花灯递给季言卿，挑眉道：“还真没有，我原是不信什么花灯祈福的，你这么有点子，那你先。”
季言卿拿过花灯，看着那海棠的装束轻笑了下，他随意伸直腿，躺在了草坪上，盯着眼前月亮半晌，低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道：“我也不信这些，只有对现状无能为力时，才会将心愿寄托给天神。”
他垂下眼睫，心底道：大仇得报，良人在侧。
说完便把花灯递给了唐觅。
“你许心愿了？”唐觅侧头问。
季言卿轻轻嗯了声。
唐觅看着那海棠花半晌，轻叹了口气，释然一笑，浅闭着双眼，思来想去却发现自己一切想实现的，怎么都逃不过楚尧这个人。
她低声呢喃着：“那就愿楚尧金榜题名。”
说完她睁开双眸浅浅一笑，恰好撞进了季言卿的视线中。
她被时才季言卿眼底的那抹深沉，惹得愣了下，随后恢复原状道：“走吧，街道这么热闹，一起逛逛？”
季言卿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他缓缓站起身，忽然叫住了唐觅：“唐觅。”
“嗯？”唐觅侧头看去。
“楚尧远不止你想的那么简单，”季言卿语气认真道：“他这个人绝情又理智的可怕，你”
他及时止住了话头，捏了捏眉心，似是懊恼时才的失言。
唐觅闻言，心头讶异了一瞬季言卿竟会和自己说这些，楚尧的狠辣绝情，她前世是见识过的，倒是还不至于被表象欺骗。
“我有分寸，”唐觅一笑道：“多谢你和我说这些。”
季言卿眉心轻蹙了下，随后摇头恢复了平常吊儿郎当的样子，拿出折扇一挥道：“罢了，你就当我多言吧。”
街道上店肆林立，唐觅见远处人群围作一团，吆喝声不绝于耳，便拽着季言卿过去凑热闹。
她往里踮脚张望着，只见人群中央一片空地上，两个女子手拂琴弦，面纱遮面，弹着花好月圆的曲子。
人群中时不时爆出些热烈掌声，叫好声一片。
“这是在卖艺？”唐觅探头道：“弹得当真是好。”
此情此景不知为何，竟让她想起了那日在千羽阁见着纤羽手挥琵琶时的场景。
一曲音落，人群连连叫好，旁侧姐妹二人，起身行了个礼道：“多谢各位照拂，我们姐妹二人也弹了有一个多时辰了，若是有人愿上来献奏一曲助兴，也是极好的。”
人群均推搡着，笑作一团，却没人上场。
季言卿眉心一挑，微侧过其耳边问：“你愿意来吗？”
唐觅一愣，她虽是喜欢凑热闹，但她却是半点儿音律也不懂，她摇头道：“我不会。”
季言卿握着她手腕，笑道：“无事。”
说完便拉着她从人群中挤到了中央，观众见有人出来，掌声雷动，叫嚷着：“来一个，来一个！”
唐觅耳尖泛起丝微红，手腕在季言卿手里动了动道：“你要干嘛？”
季言卿安抚一笑，对着那两姐妹点了点头，两人识趣的退到了一旁。
他拍了拍唐觅肩膀，随后自己坐在了凳子上，低垂下了眉眼，手轻拂过琴弦，试了试音。
事已至此，已是赶鸭子上架，唐觅给季言卿使着眼色问：“我应该干嘛？”
“做你所擅长的即可，”季言卿说完，安抚性一笑，随后一串曲调露于指尖，不比时才那姐妹二人曲调柔美，季言卿手下的调子更显激扬，倒像是入阵曲般。
唐觅在季言卿眼神里读懂了什么，她了然一笑，下一秒循着那琴弦调子，整个人朝后下腰，在空地上翻转了一圈，长若轻纱的衣摆如若游龙般，在空中划过道弧线。
观众见状叫好声掀翻上空，掌声不停，欢声雷动。
唐觅身段轻柔却出手有力，婉转收回指尖，每个起伏都和曲调相配得跌宕起伏，虽是入阵曲，却从她的舞姿中硬生生咂摸出些柔软，她脚朝着旁侧廊木一蹬，飞跃起，连着在空中转了三圈才落地。
她循着舞姿，缓缓凑近了季言卿身旁，指尖划过其恰好被风扬起的青丝，下一秒取出季言卿腰间折扇，身形一转展开，扇子掩面缓缓现出半张脸，嘴角勾起抹笑，轻柔妩媚尽显。
季言卿扫过唐觅，指尖在琴弦上勾勒的颤动了一瞬，随后低垂下眉眼溢出浅浅笑意。
人群中呼喊声不减反增，还有些认出了季言卿的，猜测着二人关系。
“这就是那季言卿，据说风流至极，早些日子时常在瓦子见着他。”
“啧啧啧，听说青胭宇也是他开的，不得了不得了。”
“他们二人莫不是”侧耳说话的人和旁侧人对视一眼，尽在不言中。
而在那空地角落，一男子周身如同冰窖，冷眼看着面前群情激昂的演出却不为所动，眼底冷淡让人摸不透情绪。
旁侧衣着华丽一女子，拂过发髻，侧耳道：“楚哥哥，那女子是谁啊？怎得和言卿在一起？莫不是又是其新找的玩伴？”
楚尧眸底仍旧冷淡一片，只是握着花灯的手紧了紧，指腹发白，盯着面前身姿轻盈翩翩起舞的唐觅，微眯了眯眼。
季言卿一曲结束，眸光温柔看着唐觅。
唐觅玉手流转间停下了舞姿，缓缓对着观众行了个礼：“献丑了，”随即起身和季言卿对视一眼，莞尔一笑。
雀跃的人群发出浪潮般的喝彩声，唐觅却仿佛有所感应般，回眸直直看向了暗处手握花灯，神情淡漠之人
唐觅心底陡然一紧，下意识便心虚般垂下了眸子，楚尧怎得在此？！
她莫名一慌，随即试探抬眸又看了过去瞬间眉头紧皱，她盯着那旁侧挽着楚尧手臂的女子，心头一整酸麻泛在嗓眼，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