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从那晚之后,不知怎得,楚尧便开始对她避之不见,送去的食盒,也只命她放置在门口,过了许久楚尧才会出来取,就连那朱窗,也不知何时被挡上了,倒是有种绝心要闭关的意思。
唐觅虽不解却也无法,只能暂且没将心思一并用在了瓒食阁布署上,陶潜和陶儒也是江南人,这几日唐觅便叫着几人来瓒食阁,一同寻得了不少江南小吃做法,再结合些南越早茶口味。
什么小个儿灌汤包,虾饺,烧卖,桂花芋头均一一上新了店铺;还有茶水也派人去京城茶水铺子寻得不少好货,有乌龙茶,黄茶,黑茶等常见亲民茶水,还有碧螺春,西湖龙井,普洱,和金瓜贡茶等名贵茶水。
瓒食阁紧闭着门,内里却是打得火热忙作一团,尤其是小厨房更是忙得焦头烂额,季言卿也派来了几从青胭宇带来的厨子,和瓒食阁原先的嬷嬷一起,按着唐觅提供的食谱做食。
每嬷嬷端出一道菜,唐觅等人试吃后,再探寻着食录一一改进。
嬷嬷刚端出了这道“玉兰饼”将其放置在了桌前,屏息以待几人尝过。
唐觅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这玉兰饼面相像是糕点似的,金黄酥脆的外表,咬下去时,先是尝到了糯米口感,软糯却不甜腻,还有些淡淡玫瑰豆沙的香气。
紧接着将其咬破,便感受到温烫的汁水溢入口中,肉馅使得唇齿留香,冲刷了时才糯米口感,被咸鲜所代替在口中炸裂开来。
唐觅眸光一亮,细细品尝着。
“好好吃!”奚悦嘟嘟囔囔着道:“江南的吃食真是新奇!”
陶潜神情冷淡放下了筷子道:“还是差点。”
“嗯”陶儒皱眉尝着道:“莫不是少了一样?总觉那糯米皮虽有了玫瑰豆沙调味儿,却总觉不够香。”
唐觅皱眉细想着,放下筷子道:“应当是芝麻。”
“嗯,”陶潜应声道:“是芝麻,定是得芝麻磨粉和面团揉在一起做皮,才能将玫瑰豆沙的香气衬得更为浓郁。”
嬷嬷将吃食端走道:“好,那我再加些芝麻。”
“有劳嬷嬷了,”唐觅起身帮忙,进了厨房道。
“哪有,唐姑娘如此尽心尽力,大小事宜都是您替公子操劳着,还提了我们月钱,”嬷嬷手上不住和着面,欣慰笑道。
唐觅在一旁打着下手,称着芝麻分量道:“哪有,咱都是拖公子的福。”
嬷嬷不知想起了什么,轻叹了口气似自言自语般道:“哎公子已五六日没来了吧,原以为唐姑娘来了后,公子转了性子了。”
唐觅闻言挑着秤砣的手一顿,随即像是平常谈话般道:“他哪有转性子了,不一直都是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么,”说着想起他这些日子将自己拒之门外,心头更恼了些,嘟囔抱怨道:“哼,他就是不近人情。”
嬷嬷闻言摇头一笑,语重心长道:“姑娘是没见公子早些你没来时的样子,从瓒食阁开业到如今已是三个年头,早些大公子在的时候,”她揉着面团的手一顿:“公子来的还挺勤,每日都来瓒食阁吃顿饭,或早或晚,总会来。”
唐觅动作放缓,想必那大公子便是楚席南,每日都来吃饭怕也是因楚席南在此,看来两人关系是真的要好,唐觅摇头一笑,毕竟是亲兄弟。
“那后来呢?”唐觅问道。
嬷嬷将面团翻了个面,停下动作,深深叹了口气:“后来……公子就不来了,半年都不来一次,瓒食阁无人打理,小二还小,撑不起这瓒食阁,咱们瓒食阁也只能整日里被外头茶楼排挤抢客,最后便也从当年的门庭若市到如今门可罗雀了。”
嬷嬷说到此处,似是惋惜般道:“真不明白大公子怎得”她扫了唐觅一眼,打住话头,没再往下说。
唐觅将芝麻倒入了罐子里,不停捣撵着,闻言动作轻了轻,楚席南一案便是在半年前,所以楚尧是在楚席南死后就没再来过瓒食阁了。
早些小二说过,这里之前便是一直由楚席南打理的,也算是辉煌过段时日,只是好景不长……所有人都以为楚席南是自刎,其实怕也只有楚尧知晓楚席南是遭人陷害。
“不过公子待唐姑娘当真是不一样的,”嬷嬷笑道。
唐觅一愣:“为何?”
“公子半年未踏足瓒食阁,直至唐姑娘来的那日才进了瓒食阁,而且自从唐姑娘来了,公子也时常来瓒食阁了,也不似前些日子像是着了道似的,将自己锁在那楚宅,”嬷嬷欣慰道:“公子走出来了就好,我这个老嬷从楚宅跟着公子到如今,看着公子这一路走来,也是心疼得不行。”
唐觅放下了手上芝麻,凑了过去道:“嬷嬷,公子他早些便也如现在般冷冰冰的吗?”
嬷嬷闻言摇头,她停了动作反驳道:“公子早些性情和顺明朗,整日里寻诗问友还精通骑射,常和一堆人出去打猎切磋剑术,活得那叫个恣意!”
嬷嬷如同在说着自己孩子似的,面上都是止不住的骄傲。
唐觅却是怎么也想不出楚尧这种人寻诗问友,会是个什么画面,无论是前世或是今生,这种无拘无束的样子似都和楚尧搭不上半点儿边。
嬷嬷叹了口气道:“不过也是,当年有人给他撑着天,公子自是活在庇护下,不用管这些是是非非。”她顿了顿道:“如今,公子整日遭崔家那些人讥讽,还时不时出门都得被人戳脊梁骨,讲几句碎嘴,我这个老嬷听了都受不了!更别说是向来心高气傲的公子了,也难怪公子不愿出门。”
唐觅眸色微深,手摩梭着茶柄紧捏着,指腹发白,她垂下眉眼,眼睫微颤,自言自语低声道:“原楚尧是爱热闹的”
唐觅当晚去楚宅送食时,在门外等了许久,直至看着自己放置在门口的糕点放凉,楚尧才手拿书简出了宅子,他沉默看了面前食盒半晌,才取了进去,闭门。
顺着屋檐上方,斜挂着轮将圆的明月,余辉洒下落在楚尧侧脸,将其凌厉如刀刻的棱角衬得柔和了许多,恍惚间唐觅看着楚尧恍如隔世。
她一直都看不透楚尧这个人,如同水面里的明月,她原以为自己看的够透彻了,伸出手时却只感受到了深秋池水的冰冷,一瞬间手心的沉浮如同面对楚尧时那颗忽起忽落的心。
听完嬷嬷的那一席话,唐觅相比起初对楚尧的敬畏,如今倒是多了几分怜惜。
唐觅叹了口气,看着高悬的明月,伸手微微触了下鬓角的玉钗,明儿就中秋了他总该来一趟吧,不来也无事,中秋的月饼走亲访友必得送至手上,再说两句吉祥话才行。
他不来,她去便是。
翌日,唐觅天还没亮就叫着季言卿和陶潜陶儒来准备收拾迎客了,瓒食阁闭业了大半个月,一些老顾客本就盼着开业,青胭宇又预热着用自身客人带动着瓒食阁。
每去了青胭宇的客人,季言卿都派着姑娘捎带提瓒食阁一嘴,再吹一溜儿,给瓒食阁也招来了不少知名度。
唐觅将瓒食阁分了两个档口,不像先前分什么茶水区和糕点区,只分了点菜和取菜档口,点菜时,分给客人木签号牌,每铃声一响,叫牌子,客人自行取菜即可。
而原先放置糕点的地方,唐觅放置了不少红木圆桌和凳子,按列排下占地小,能坐的客人自然也多了不少。
这一套下来,不仅节省了成本也使小二他们更清闲了,不用端着吃食东跑西跑,只管在档口叫号即可。
因今日是开张第一日,又逢中秋,唐觅特做了不少月饼给今日来此地的客人,只要进铺子便可领一月饼,她还用心的在包着月饼的牛皮纸上各写了首中秋诗词。
瓒食阁原口碑就不错,只是楚席南走后无人打理才落得如此光景,今儿瓒食阁重开业,也有不少先前的客人闻讯赶来。
“陶潜陶儒,将门口那红花带摆起来喜庆,”唐觅手上擦着桌子,眼前却是仍旧盯着四周道:“小二,你看热水烧开了吗?记得多烧几壶。”
她一刻嘴不停道:“奚悦,你把那朱窗打开透透风,再去看看嬷嬷吃食做的怎样了,给她打打下手。”
季言卿手上散漫轻挥着扇子,从侧门走了进来,随意推开凳子坐了下来,打量着四周:“搞得不错啊,你这小当家倒是也有些风范。”
唐觅扫过季言卿,挑眉道:“你来得正好,去门口挂上爆竹,到了吉时,放爆竹去。”
季言卿:
“我?”季言卿都笑了,指着自己这一身白衣道:“你让我放爆竹?”
唐觅手一挥抹布,往前一递道:“怎得?要不你擦桌子,我放爆竹?”
季言卿嘴角抽了抽,看着那数十多张的桌子,果断道:“我可没不想擦桌子,我只是单纯喜欢放爆竹。”
吉时到,唐觅和季言卿二人取下门扣,将门大敞开,门外客人早已围作一团,逗趣儿般摸着门前那两大缸荷花荷叶,还有小孩窝在怀里,探手往里伸,被旁侧妇人一打手,又收了回去。
唐觅站在台阶上,扫过乌泱泱的人群,只觉心头忐忑沉下了些,她毕竟是第一次打理食铺生意,自然怕照顾不周,但看着眼前这么多客人来捧场,心里便也欣慰了不少。
“早听说这瓒食阁了,但近这半年却很少听人提了,还以为不干嘞。”
“今儿咱也来尝个鲜,尝尝这江南风味哈哈哈。”
“我早些就是江南人,今儿也好尝尝它着吃食正不正宗!”
“多谢诸位前来捧场!”唐觅提高音量笑道:“瓒食阁今日正式开张,凡是进瓒食阁的客人,均可取月饼一份!以表瓒食阁对诸位感激!”
唐觅说完,台下不少客人吹嘘叫嚷着好。
季言卿和唐觅对视一眼,他拿出手上火把点燃了爆竹,紧随而来劈里啪啦的响声绕梁之上。
唐觅满脸笑意迎着客人进铺,陶潜陶儒紧随其后将客人带至点菜区,给他们讲解着怎样点菜取菜。
奚悦和小二在档口忙个不停,阁内一片火热,喜鹊在树上盘旋着,仿佛在预示着个好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