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吉时到,鞭炮齐鸣,妇女老少退到了岸边,陈昱在桥的一端,手捏着红色喜服的衣角,动作局促不安,面上却满是笑意。
另一侧桥端迎面走来迎亲的队伍,抬着喜轿走了上来,每近一步,陈昱仿佛能真切得看到纤羽身着红袍,头戴金冠,笑容明亮如同初见般朝着自己走来。
她定是泪眼婆娑含着笑,她最爱哭了,见着这场景必会埋进他怀里哭个半宿才行。
其实他何尝不知纤羽想嫁给他,只是早些年,他太看重利益得失,想着再等等,待他家财万贯,待他能让家人接受纤羽身份,待他能风风光的娶她为妻。
反正纤羽会等他,只要他一回头纤羽一定会在,他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纤羽从十七岁等到他二十五岁,从碧玉年华到花信丰茂,将自己半生都赔了进去
陈昱想到此处,左眼落下一行眼泪划过,他恍惚间看着面前喜服着身的纤羽,轻轻笑了,他低声呢喃着:“娘子是我对不住你。”
唐觅几人在一侧看着眼前一幕,都不由得脸上拂上了些许欣慰笑意,纤羽如此想必也能安心了,如今只等那衙门伏诛了。
“醉不成欢惨江别,”季言卿靠在桥的一端,仰头往口中送了口酒道。
唐觅蹙眉:“你今日怎得了?”
季言卿摆了摆手,轻声道:“无事。”
唐觅也不好多问,只能让陶潜将醉酒的季言卿送回了青胭宇,而陶儒送她回瓒食阁。
“这便是那瓒食阁?”陶儒打量着问,他家寨主向来神出鬼没,又不愿多提其他生计琐事,他竟不知寨主有这么大个阁楼。
唐觅不明所以:“是,怎得了?”
“没事儿,就当认路了,今后也好来找你玩儿,”陶儒拍了拍手明亮一笑。
唐觅伸了个懒腰,正欲再说些什么,一抬眸便看见瓒食阁外站立着两排手拿长剑,身穿捕快长衫的衙役。
唐觅眉心一凝,原这几日事儿多,打理阁内就累得她够呛,好不容易想着能贪个懒,谁料衙门那些巡捕时辰这么晚了还在搜捕纤羽尸体,还正好巧不巧的来了瓒食阁。
本想着这几日若是衙门查到此处,她便让奚悦先躲几天,省得见着衙门那些人平白又起事端,却没想这几人来的这么早
“衙门?”陶儒收起了玩趣笑容,眸底一冷:“他们这么晚来干什么?”
“纤羽尸体,”唐觅淡淡道。
陶儒不屑一笑:“还找呢?走吧进去会会他们。”
他正欲进去,唐觅胳膊横在了面前,若是陶儒进了瓒食阁,必定会从衙门口内知晓她和奚悦二人仵作身份,陶儒知晓,季言卿必也会知晓,那楚尧
陶儒蹙眉:“怎得了?”
“瓒食阁不比青胭宇,你是青胭宇的人不好出面,我自己能应对,放心,”唐觅道。
陶儒似也是想到了什么,眉心一挑道:“行。”
说完他便闲散地靠在了瓒食阁门口道;“有事出声。”
唐觅点头,下意识摸了摸袖口的银针,进了瓒食阁。
只见院子内站了数十个衙人,均是当初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僚,奚悦躲在小二身后,眼里似还含着泪花。
唐觅走了过去,原还安慰奚悦的小二,见着唐觅瞬间委屈道:“唐姐姐!你总算回来了!他们一进阁楼就说要搜查,也不说搜查什么,把阁内倒腾得一团糟。”
“不仅如此!”小二拉着奚悦上前道:“他们还推搡奚悦,嘴里不停言语侮辱她。”
唐觅眉心一拧,还没开口便被身后一声打断道:“哟,这不唐仵作吗?揣了衙门的差事,原是寻着了更好的出路。”
唐觅听着声音便料想到了是哪个闲人。
奚悦怕唐觅和他们起争执,轻声摇头道:“唐姐姐”
她摸了摸奚悦额发,随即扭回头,看着韩珣那张脸,只觉心头厌恶不耐。
“例行公事罢了,”韩珣摆了摆手,另一队人上了阁楼二楼:“就是看看你们有没有私藏什么不该藏的东西”他顿了顿,朝前逼近了一步:“或是人。”
唐觅来衙门的那天,好巧不巧当晚纤羽的尸体就丢了,连同他派去那个暗杀唐觅的刺客,一同消失在了乡野外,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必定有疑。
不过这唐觅如今武功还真是长进了不少,他特意派知县府中精兵去刺杀她,却也没能伤她分毫,还因此白受了知县一顿数落。
想到此处,韩珣看向唐觅更是阴狠了几分,没想到今儿竟能在这瓒食阁碰见奚悦,那时他便知晓唐觅定也在此处,而瓒食阁想必也不会如同表面般简单。
“禀告头役,没有发现,”旁侧跑来一小吏道。
韩珣闻言冷冷摆手,散漫得打了个哈欠,靠在廊下懒懒道:“接着搜,搜不出来,今儿就住这儿。”
唐觅闻言蹙眉,侧头冷扫过韩珣道:“韩珣,你别得寸进尺。”
韩珣闻言眉心一挑,朝着唐觅走了过来,停步在了其耳侧,他微垂下身子道:“我偏要得寸进尺,想当年你师父和你,不也是如此对我母亲吗。”
唐觅嘴角泛起似嗤笑,当年韩珣母亲做瓦子生意,将四个尚在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强行送至黑窑,被数十个氓民欺辱至死,此事在民间闹得人尽皆知,看不下去的民众偷偷报了案,此案也是唐觅接手的第一案。
当时韩珣百般阻挠,还命人处处找她麻烦,唐觅得知事件起因经过后愤慨至极,极力凭着师父当年在衙门的权势,对韩珣母亲和那几个氓民打压拘捕。
韩珣几番想找她私下解决,都被她一一回绝。
知县虽有意帮韩珣,但碍于她师父面子,再者此事波及人员广,使得民众闻此愤愤不平,也只能秉公处理将那几个氓民处死,而韩珣母亲折仗了五十大板,废掉双腿,至今仍被关押在牢。
原不提这件事,唐觅倒也不想和他多计较,不过是等他搜完回去交差便是,但他一提起那几个小姑娘的事,唐觅只觉怒火更甚了几分,她竟不知这韩珣是怎得厚颜无耻和她提此事的。
“令母是自作孽不可活,”唐觅抬眸冷声一字一句道:“若不是知县当年有意偏袒你,我必得让令母挫骨扬灰都不足以泄愤。”
韩珣紧盯着唐觅,气急败坏般咬牙道:“唐觅,你等着,我绝对会让你死在我母亲前面。”
唐觅忽一笑,带着些嘲讽,仿佛能看穿一切似的:“韩珣,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还是照看好家母吧。”
韩珣闻言唇角缓缓勾起,他冷冷一笑,看向唐觅的眼底嗜血,眼神凌厉仿佛欲将面前之人手刃般。
“头役,还是没找到尸体和其他,”旁侧衙捕跑来道。
韩珣闻声轻吹了声口哨,他扫过院内刚装横好的摆饰,慢吞吞整理着袖口道:“来都来了,本是昔日同僚,自然得给唐仵作个好彩头。”
唐觅闻声立即便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她眯了眯双眸,冷声道:“我看谁敢。”
其他捕快闻言互相对视一眼,踌躇着没动手,毕竟之前都和唐觅共事过,也十分知晓唐觅功底,都不想去试水。
再者唐觅虽离开了,她那师父还在衙门,谁知道这俩人如今是怎得关系,万一惹了唐觅,让那老师父恼了,吃亏的还是他们,自是谁也不愿去趟这浑水。
“头役,我们只是奉命来巡捕,不能越界啊”旁侧捕头哈腰提着醒,低声侧耳道:“再者那唐觅指腹之术不可招惹啊。”
韩珣蹙眉扫过庭内其他人,最后目光落在了唐觅颈侧衣襟银针微微闪烁的光亮,他眸底闪过丝忌惮,若此时撕破脸怕也只会得不偿失。
他冷扫过唐觅,抬手撤掉了欲上前的衙役道:“走。”
几路捕役退去,唐觅没再理几人,扭过身子安抚着奚悦情绪,她早知这些人不过是面上猖狂罢了,她在这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衙门的人退去后,陶儒才在门前沉下了心,他盯着韩珣的背影,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看来过不了多久,这剑就得开刃了。
“时才韩珣可有说了什么?”唐觅问。
小二犹豫着道:“不过是说些……奚悦是仵作还来瓒食阁,平白给这阁内添了尸身晦气,还说”他顿了下:“说奚悦是拖油瓶。”
奚悦勉强一笑,安抚般摇头道:“无事的唐姐姐,奚悦只是被他们的大肆搜捕吓到了,怕会给瓒食阁带来麻烦,至于那些话我就权当没听到。”
唐觅摸了摸奚悦额发道:“委屈你了,要不是我,你也不会牵扯其中被师父逐出衙门。”
“唐姐姐,”奚悦不住摇头,伸手捂着唐觅嘴道:“你不准这么说话!奚悦不后悔,只要跟着唐姐姐,怎得都行。”
唐觅将奚悦手握在掌心,明亮一笑:“好,不说不说。”
小二见着二人如此,犹豫了半晌才轻声问:“奚悦和唐姐姐原是衙门的仵作啊?”
“嗯,”唐觅没打算多瞒他,再者小二嘴严,倒不至于会搞得人尽皆知,而且韩珣现已得知他们在瓒食阁,今后必会找他们麻烦,仵作身份想必也瞒不了多久了。
“怎得?”奚悦道:“你看不起仵作啊?”
小二立即反驳道:“哪有!我何时说了!”
虽仵作之人向来被世人所厌弃,但小二却从未想过仵作有什么好避讳的,不过都是凭本事干活罢了,和尸体度日,或是和活人度日,他都不觉得有什么分别,更别说什么沾染晦气了,都是无稽之谈。
“自然不会!”小二接话道:“唐姐姐武力高深,通指腹和医术,我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唐觅那指尖点了点小二道:“但你不可告知楚尧,听见了没?”
小二摆手道:“我知晓分寸的,唐姐姐不说自然也不愿别人多言,今日小二就当从未听过。”
唐觅和奚悦对视一笑:“嗯,没白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