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自从上次在楚宅一别,楚尧便借着有要事处理不宜见人,将其拒之门外了一日,昨日送食时,她将食盒放置门前,躲在那拐角,等着楚尧过了好一会儿才将那门前吃食取走。
因此事,唐觅昨日还有些许烦闷,想着说不定是自己那日太过冒犯,惹得楚尧不快才至此,原以为楚尧还得这么不见人几日,谁料他竟主动来了瓒食阁。
“公子”唐觅忙垂下头行礼:“时才未见公子在身后,实在冒犯。”
楚尧扫过唐觅没有多言,那眼神仿佛是在说着,比这更冒犯的事都做了,还差这点儿?
“你们在做什么?”楚尧拿起旁侧刚剪好的窗纸道。
“快到中秋了,咱们瓒食阁又马上就要开张,就想着添点儿喜气,这些都是我和小二剪的,”唐觅将手上的老虎剪纸往脸上一贴,歪头一笑道:“公子觉得怎样?”
那一脸邀功的表情,楚尧想忽略都不行,只好无奈般轻嗯了声。
凳子上的小二还在绷腰勾着朱窗贴剪纸,他勉强道:“唐姐姐!你快瞅瞅这位置对不对,腰酸死了!”
剪纸都是些活灵活现的动物还有小像,小二个子不高和唐觅差不多,总得踮着脚才能够到,楚尧看不下去两人笨拙的姿态,直接一把拿过剪纸,自己伸手往朱窗上一贴。
小二和唐觅对视一眼,点头默契达成了共识,然后楚尧便被两人求着将其他朱窗一并贴了。
瓒食阁原先走的是清幽典雅的氛围,而现在有了剪纸点缀,显得更多了些人情味儿,亲民了许多,不会让人见着店面装潢就望而却步。
“唐姐姐!”奚悦手拿着一堆红纸朝着几人风风火火跑了过来:“我找到剩下的红纸了!”
楚尧闻声,寻着声源淡淡侧头一瞥,奚悦见着楚尧,顿时停下了脚步,躲在了唐觅身后,眼前这君子虽长相俊美,但这眼神怎得如此可怕,只看一眼便让人望而生畏。
“姐姐,他是谁,”奚悦小声问。
“额这是楚公子楚尧,”唐觅尴尬一笑,她把奚悦带回这瓒食阁,却忘了问这瓒食阁主人的意思了
唐觅抬眸扫过楚尧,垂头乖巧道:“公子,这是我师妹,早些日子和我一样离开了师门无路可去,唐觅无它法只好将其先带到了这里,公子若不便,我可以带她去别处。”
“无事,”楚尧淡淡道:“不差她一个。”
唐觅闻言,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奚悦行礼道谢,奚悦还很是提防楚尧,直躲在唐觅身后不出声。
唐觅拿过时才奚悦拿来的红纸,坐在阁院内石凳上剪纸,她低垂着眼睫,玉手拿着剪刀随意在纸上一下两下,便剪出个精致的窗花。
“唐姐姐手真巧,”小二坐在奚悦一侧,手撑着下巴乖巧的看着。
楚尧也走了过去坐在了唐觅身边。
唐觅一愣,先前他是隔绝这种热闹所在的,如今自己倒也是乐意凑上来。
唐觅歪着头看着楚尧侧脸,眸光一亮,随即拿起一旁剩下的残纸,没过片刻,手上便出现了楚尧的小像。
小像内,他背对着身子,如瀑青丝洒在肩头,眉眼低垂时微微侧头,将其平日里那清冷的神色展露的一览无余。
“真像呀,”奚悦没忍住小声嘀咕了句。
唐觅一挑眉,和旁侧楚尧比对着轻声和奚悦道:“没有真人好看。”
奚悦听了掩面和唐觅轻笑着。
楚尧闻声,放下手上杯盏扫了眼,没有说话,倒像是默认纵容了她这种行为似的。
小二不知二人在笑什么,只能探头往里望着道:“怎得了?怎得了?笑什么嘛?”
楚尧放下杯盏,拂过衣袖起身。
唐觅见他起身愣神了一瞬,下意识便开口:“你又要走?”
楚尧向来不喜热闹,更别说是这么一桌人坐在一起嬉笑成一片,原今儿来不过是昨日回绝了唐觅一日,怕她多想来看看她罢了。
“嗯,”楚尧应声。
“哦,”唐觅闻言眸光暗淡了一瞬:“那你今晚去纤羽葬礼吗?”
楚尧顿了顿才接话道:“……去。”
唐觅耳尖一动,抬眸一笑:“好!”
楚尧面上淡淡一笑转身离去,唐觅手握着那剪纸,轻轻摩梭了下。
纤羽葬礼选在北陆河旁,原也是陈昱口中和纤羽初遇时的地方,那时纤羽刚被牙婆带到了平邑,欲给她卖进瓦子里,而此时的陈昱也不过是个小商人。
他将自己所赚得的第一笔钱,赎回了纤羽身,也因此让她赔进去了自己大好的风华。
楚尧和唐觅到了河边时,看着远处河岸上张灯结彩的红灯笼,和熙攘的人群都愣神了一瞬。
不是说是归七葬礼吗?
可面前这锣鼓喧天,红妆铺路,哪还有半点葬礼的样子,十几艘舟船被红纱点缀,金银珠玉镶嵌于船上,在夜色将近时,显得和河面相映波光粼粼。
河面亭子用红色绣球绸带围了起来,廊前挂着两柄鞭炮,劈里啪啦的声音随之响起,而旁侧敲锣打鼓的声音更是让人震耳欲聋。
妇孺老少均一一面带喜悦,小孩聚成一堆,你追我赶嬉笑地从船只里跑了出来,手上还拿着喜糖。
楚尧只是顿了一瞬,便料想到陈昱想做什么,唐觅瞳孔微颤看着眼前一幕,红光映射在她脸庞上。
“十里红妆,锣鼓喧天,喜迎良妻,结为同好,从此生死无绝期,岁岁长相守,”唐觅轻声呢喃着。
陈昱从刚小孩簇拥的船里走了出来,他一袭绯红色黑遍金线勾勒的锦衣,笑得张扬,发自内心的喜悦溢于言表,全然不见几日前那黯然无神的样子。
他下船时,还真像个刚娶亲的毛头小子,有些局促但面上却是欢喜的。
陈昱走近,先是和楚尧对视了一眼,面露感激。
陈昱早之前虽已加入寨子,但只管提供货源和人力,也为自己也在平邑多个靠山,甚至连寨里一直流传的寨主都未曾见过也不屑于见。
他虽早已知晓寨子处处于衙门作对,但事不关己,他也全当从未看见。
直至纤羽之事后,他才知晓,有些事早已注定,而他非做不可,再者若不是楚尧,想必自己如今连纤羽的尸体都带不回来
“恭喜,”楚尧拱手行礼,也算是在恭迎陈昱的加入。
陈昱郑重其事拱手道:“多谢。”
两人尽在不言中,陈昱知晓楚尧如今不愿让唐觅知晓这一切,便有分寸的没再多言,只笑着对唐觅拱手道:“多谢唐姑娘,从今日起瓒食阁所用一切货物,我陈某均一一奉上,就当尽些心意。”
唐觅一愣,扫了眼楚尧,见其浅点了下头,才笑着应下了:“有劳陈公子了。”
唐觅扫过这岸上,人烟熙攘,面上不自觉也被感染起了笑意,谁能想到这齐聚一堂,张灯结彩迎亲,却是为新娘送行。
“纤羽平日就爱热闹,她见着了必会欢喜,”陈昱盯着远处出神道。
几个阿婆怀里抱着摇拨浪鼓的小孩,见着新郎君,凑了过来一口方言道:“新郎君生得真俊,新娘嘞?”
“哎哟,那新娘指定还在打扮嘞,必得更俊俏才行喏,”几个婆婆笑着围坐一团。
陈昱忙招呼着,从袖口拿出喜袋分着,笑道:“新娘面子薄,容易生羞。”
唐觅见着陈昱被一堆人围坐一团要着喜钱,便扯着楚尧袖子偷摸的钻走了,两人到了不远处河边木桥上,一路上都挂着红灯笼。
秋风吹过,将唐觅肩侧青丝吹起恰好拂过了楚尧耳畔,面前张灯结彩热闹一片,两人却独独守在那桥边。
“为何出来?”楚尧指尖轻触了下耳蜗道。
唐觅张开双臂,闭眼深深吸了口气,鼻息间皆是河边潮湿夹杂着青草的味道:“嗯清净清净。”
楚尧眉心微挑,像唐觅这种哪闹腾就往哪钻的人,竟也会从其口中听到清净二字,明明她就是最不清净的所在。
原季言卿叫着他来时,他还不愿,只因怕人多嘈杂惹得自己耳根儿烦,但今儿去宅中,或许是那剪纸让他沾染上了些烟火气,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来也不是不行。
反正在哪他也不得清净,倒不如沉在这热闹中。
“我原以为,你爱热闹的,怎得想清净了?”楚尧道。
唐觅突然从桥栏上起身,将旁侧的红灯笼取了下来,握在了手里朝着楚尧那边近了近,直到红光柔和了他的轮廓才停了下来。
夜色下,红光夹杂着忽远忽近的人声,脑海中忽迷茫一片,仿佛是着了道。
唐觅盯着楚尧仍旧冷淡的双眸,她缓缓凑近,轻声得如同在其耳侧道:“可你不爱这热闹……我便也没那么想要了。”
楚尧闻言眸间轻轻一颤,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看向唐觅的视线,转而又看向了那熙攘的街道。
唐觅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愣神了瞬,她放下仍举着的灯笼,动作略显局促。
正这时,季言卿从另一侧的桥上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壶酒,眼底发红,似是喝多了般。
“你们怎得在此?”季言卿走了上来,脚步有些踉跄,唐觅见了,下意识便伸手扶了一把。
楚尧目光落在唐觅放在季言卿身上的手一瞬,侧过了头没再多看。
唐觅只轻扶着季言卿,让其靠在了旁侧廊木站稳才松了手:“你这是喝了多少?怎得醉成这样了?”
季言卿生了张笑面,似总是眼睛弯着,他缓缓抬了手比了个四,在唐觅眼前晃了晃,随后又闷头喝了口手里的酒。
唐觅正欲再言,便看着陶潜陶儒两兄弟忙跑了过来,见着楚尧,两人下意识便想着行礼,被楚尧冷冷一扫才止住了。
他们二人将季言卿扶好道:“他刚在席间喝多了,说要醒酒也不知道怎得来这儿了。”
“无事,”唐觅道:“你们照看好他,若是”
她还没说完,便见着季言卿直了直身子,恍惚从唐觅一侧靠了靠,还顺带将手肘搭在了唐觅肩侧:“我没醉。”
唐觅翻了个白眼正欲开口,旁侧的楚尧却是一声不吭,不知为何拂袖离去了。
“公子!”唐觅叫道:“吉时还没到,你去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