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楚尧将床铺收拾好,熄灭烛灯,青烟从烛台上方飘去,夜色里显得他的面容更为冷峻,唐觅躺在榻上,微侧着头,暗借着夜色观察着他。
她攥着被角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她能清晰闻见鼻息间清冽的檀香气,如同今晚楚尧抱起自己时,整个人像是被这清幽的檀木香拥了个满怀。
先前在衙门,师父也总点些檀木香放置于阁内,每每在阁内温书到深夜时,闻着那檀木香便能静心许多。
俄而太过乏累昏昏入睡,醒来后身上总搭着衣服,烛火也早已熄灭
夜里,漆黑一片的宅院,透过朱窗外廊檐上的几只灯笼有丝丝光亮,月光透过窗纸映射在楚尧微颤的眼睫上如同轻翼,四周一片宁静,唯有彼此呼吸声交织着。
楚尧轻声道:“睡不着?”
“嗯,”唐觅侧过身道。
楚尧浅闭着眼,手肘放于脑后,他放下发髻后,整个人显得更为俊美:“有心事?”
唐觅垂下眉眼,轻摇了摇头:“楚尧?”
过了片刻,他才应声:“嗯。”
“楚尧”唐觅又叫道。
楚尧仍旧不厌其烦:“我在。”
也许是这夜色太过朦胧,唐觅听着此言竟一下模糊了眼眶。
她把半张脸往被子里掩了掩,声如蚊蚋:“我,害怕。”
她怕很多,怕自己所求得不到回报,怕自己所舍弃的日后会后悔,怕自己无法改变前世因果……
她和师父也算今日断绝了情谊,犹如将一融入血肉之人狠狠剖离,而那些旧时的回忆如同相连的筋骨,隐隐作痛。
楚尧回想起时才唐觅在院中缩在一角时的叫声,心头也有了猜想。
他没有多问其他,只是将褥子往床旁移了移,离着她更近了些许,呼吸萦绕在对方耳侧。
楚尧嗓音清冽低缓,他轻声道:“我在这儿,不会有蛇,不用怕。”
唐觅嘴角拂上安心一笑,盯着楚尧的被月色朦胧过的面孔,缓缓闭上了双眸,耳侧是楚尧逐渐平缓的呼吸声,她就那么沉沉跟随着楚尧的呼吸声睡了过去。
夜色中,楚尧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眸,他目视着前方片刻,随后缓缓侧过身子,看向了床榻上半张脸隐在被下,恬静安睡的唐觅,才闭上了双眸。
翌日,唐觅被昨日未关紧的朱窗外的鸟鸣吵醒,她迷迷糊糊之际,扭了个身子,下意识便想往被子里埋,但这被子怎得埋不进去。
唐觅蹭了蹭,只觉身侧那檀木香愈发浓重,她心觉不对,迷瞪缓缓睁开双眸,直直便看见了楚尧那喉结和下颌。
她心头一紧,脑中一片空白,原还在倒腾的腿却是动也不敢动了,她扫过周围,表情纠结。
她是何时从这榻上滚下来的
还,还睡在了楚尧旁侧。
她耳侧还能感觉到楚尧仍旧平稳的呼吸,想必还在睡着,他的下巴轻贴着她额角,手臂放于她颈后,宽大的手掌拢着她脑后青丝,另只手臂横在她腰侧。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动静般,楚尧下意识用手掌蹭了蹭她后脑勺,像是安抚。
唐觅缩在他怀里,眸光打转着,轻轻将楚尧放于自己身侧的手臂放平,随后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缓缓起身,将被褥给楚尧盖好才松了口气。
她轻轻穿戴好衣服,也不管还散落着的青丝,只随手拿起玉钗一盘,便踮脚出了屋子。
几乎是在门被关上的一瞬间,楚尧眼皮轻轻掀起,他仍旧保持着时才的姿势,手臂横在枕侧,上面仿佛还有余温。
唐觅昨夜睡着后,似是被蛇吓得魇住了,嘴里不住地低声呢喃,额前布满一层冷汗,楚尧连叫几声都叫不醒她,只好将其揽入怀中安抚着,这才消停了些。
楚尧垂下淡漠的眸子浅闭着,昨夜闹腾了一夜,他也倦了,今儿估摸着就先偷个懒。
唐觅从楚宅回阁内一路上都在细想着自己是怎得从榻上到了楚尧怀里,但却也总想不出个所以然,她平日里睡觉就不安生,少时也时常从榻上滚下来。
莫不是她真是自己滚进楚尧怀里的?
那楚尧知晓吗?应是不知晓的吧,不然怎会让她在怀里醒来。
想到此处,唐觅才算松了口气,幸好是她先醒了,要不然还指不定得在楚尧面前闹多大笑话。
罢了罢了,她回想起时才楚尧那睡醒后绝美的容貌,和睡梦中那舒适的手臂,反正是自己占尽了便宜
她回了阁内,刚上楼,就看见季言卿在自己屋外等着,斜靠在一旁楼栏处,浅垂着头,闭眼休憩着,似是来了很久。
“言卿?”唐觅脚步一顿。
季言卿闻声睁开双眸看去,扫过她这一身装束,还有发鬓间的那玉钗,眸底暗沉了一分。
“你怎的来了?”唐觅开着阁门道:“来很久了?”
季言卿站直身子,手拂过鬓角的两捋青丝,嘴角又浮上了先前玩世不恭的笑容:“刚来,怎得?大早上便去给楚尧送食了?”
唐觅一愣未答话,心道,他怎的知晓。
下一秒,季言卿上前一步,伸手摘下她肩侧的一片白色花瓣,放于指尖轻轻摩梭着,随后鼻子轻嗅了下,唇角勾起抹玩趣的浅笑:“是白玉兰。”
若是他人做此举动,只会让人觉得失礼,但季言卿如此,再配上他那桃花眼,只觉风流中夹杂着些许妖异。
“嗯,刚送完回来,”唐觅将自己手腕露出的那一截楚尧处理伤口时用白色手帕,往身后掩了掩:“你可是有什么事?”
“你忘了?”季言卿目光紧锁着唐觅的双眸。
唐觅回过神,忽想起什么般恍然大悟:“纤羽归七的事?记得。”
“嗯,”季言卿垂下眸子接话道:“陈昱状态好了很多,他说自己要亲自操办,到时候你来走一趟吧,就当给她送行。”
唐觅点头,这样也是极好的,他们毕竟是外人,若是陈昱操办纤羽丧事才合情合理。
“我还有一事要告知你,”季言卿起身,神情沉稳了些许道:“衙门发现了纤羽尸体被盗,正在查此案,大肆搜捕。”
唐觅眉心紧了紧:“那千羽阁?”
“放心,纤羽的尸体在青胭宇,有我在,他们不敢细察,”季言卿道。
唐觅点头,她越想眉心蹙的更深了些:“那衙门是每户都要搜查?”
季言卿点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每一户,到你们瓒食阁估摸着是三天后了。”
唐觅眉心沉了沉,正想着旁侧阁楼的门露出了条缝:“唐姐姐?你回来了?”
唐觅回过神的,看着门侧睡眼惺忪的奚悦,浅笑道:“嗯,”她怕奚悦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忙接话道:“这是季言卿,季公子。”
奚悦隔着门探头扫了季言卿一眼,眸间一亮:“季公子生的真好看。”
季言卿闻言眉心一挑,下意识看向一侧的唐觅。
唐觅无奈一笑,摸了摸奚悦额发,对季言卿道:“这是我家小妹奚悦,刚接过来。”
季言卿嘴角浮上风流一笑,顺手从袖口取出一糖递了过去:“奚悦姑娘?哥哥请你吃糖。”
奚悦自幼生活在衙门,今年也不过十六,除去衙门那些师长从未和其他男子有过任何交谈,更别说是季言卿这种长相俊美,风趣知礼的男子。
她下意识便红着脸往唐觅身后躲了躲,手却极其诚实的一溜烟把糖揣走了。
唐觅轻咳嗽了声,眸光扫过季言卿,还没开口,季言卿先道:“奚悦和你一样可爱。”
唐觅闻言一愣,还没回过神,便又听季言卿声音响起:“我找楚尧还有些琐事,先走了,”说完又歪头和唐觅身后的奚悦打了声招呼:“小奚悦,下次见。”
季言卿下了阁楼,奚悦才从唐觅身侧钻了出来,她将那糖一口吞下,含含糊糊道:“唐姐姐,公子时才夸你可爱咦。”
唐觅揽过奚悦肩膀道:“哪有,她明明是在夸我们奚悦可爱。”
奚悦闻言耳尖一红,背过身去,躲进了门内,唐觅无奈一笑正欲回屋子,奚悦又突然探头道:“唐姐姐昨日是去找季公子的吗?”
唐觅欲推门而入的手一顿,脑海中莫名闪过早上的情形,心头莫名泛起丝波澜,犹如在心尖一勾。
她转而神色无常答道:“不是他。”
次日晌午,千羽阁送来了不少的货物,皆是从江南一带刚走水路运来的新鲜食材,个个晶莹剔透,唐觅为将其保鲜给放置进了阁院里的地窖。
与此送来的还有些荷花和荷叶,据送货那小二说,是陈昱专程送来,说瓒食阁再开业时,可以装饰些江南饰品,也能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唐觅特多叫了几个帮手,弄来两个大缸放置于大门口,插满了一缸的荷花荷叶,这花选的新鲜,上面还带着露珠,足以见陈昱的用心。
刚放置上了这荷花,便有了许多客人停步,唐觅一一出来招呼着,说是中秋那天店里便会开张,还一一给了停步客人印着瓒食阁的木签,好到了那天给这些客人优惠。
“唐姐姐,真有你的,这木签一发下去,可都眼巴巴的等着我们开张了,”小二手拿着红剪纸正在阁楼上贴着。
唐觅比对着剪纸的位置,不停来回瞅着道:“先别贫,往左边点儿。”
小二将剪纸挪了挪。
“再右边点儿!”唐觅后退看准方位道。
小二又往右边挪了挪。
唐觅仍旧觉着哪不对,又往后挪了挪,谁料竟直直撞进了一人怀里,鼻息似是一阵檀香划过,她脊背一僵,下意识便扭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