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唐觅趁着夜色渐浓,算着时辰,在小厨房内做了些解腻的雪梨汤,打算给楚尧送过去。
原先虽她有意接近楚尧,但却总是过不去心头前世那关,看着楚尧便不自觉敬畏,但既然她决心勾搭这个状元郎,那必定得在他身上好好下功夫。
虽男女两心相悦,欢好之情她从未接触过,但不过也就是个情字,总也逃不过皮相,她自知虽无倾国倾城的美貌,但也算得上是端正,若细细打理,相必也不比那些在阁外的女子差。
唐觅特回瓒食阁时,在桥下铺子里寻得一靛蓝海棠栉饰,斜插于云鬓间,配上那青玉海棠钗,再身穿件松竹纹路的白色衣裳,妆容浅淡,整个人犹如出于碧波的芙蓉。
唐觅对着铜镜,满意地嘴角浅勾起,当真是下了血本,就这一个栉饰,她便搭进去半数的月钱。
“唐姐姐?”奚悦路过恰从朱窗里看见唐觅正对镜梳妆,不由停下脚步看去,她和唐姐姐相识数年,却是头次见着如此情形,当真是让人新鲜。
唐觅缓扭过头去,嘴角带笑:“怎得了?可安顿好了?”
奚悦走了过去,打量着唐觅脸庞,还有青丝间那淡雅夺目的发饰:“唐姐姐,你真好看,”她眸间不由展露惊艳之色:“是奚悦见过最好的女子了。”
唐觅浅浅一笑,并未答话,不过是美貌示人罢了。
“只是这个时辰唐姐姐如此打扮是要去哪?”奚悦问。
唐觅没搭话,只是凑近手指放于唇前嘘了下,发髻间珠串碰撞发出悦耳声响。
唐觅拿着食盒到了宅门前时,先是从布满芍药的花丛旁,提着裙摆走了进去,然后探头朝朱窗里一望。
不出她所料,楚尧仍旧是手拿书简在苦读,烛光下晃着他脸颊更为柔和,似今儿早那凌厉逼人质问她的不是面前之人般。
正想着,唐觅欲从花丛旁离开进宅门,谁料她一个转身竟与一蛇头四目相望,它花纹艳丽,嘴里正沙沙吐着信子,匍匐在芍药花蕊处,钓下脑袋紧盯着唐觅,做出防备之态。
唐觅自幼便怕蛇这种东西,小时候更是差点儿被蛇夺去了性命。
如今见了,只是扭头这一眼,她便浑身汗毛直竖,后背霎时浸湿一片,腿软瘫倒在地时,手里食盒都掉落在地,糕点撒了一草丛。
她抱紧双臂,盯着那蛇从离自己愈来愈近,却是失声般半句话叫不出口,只能将自己围作一团缩在墙角一侧,眼泪都被吓得挤了出来。
她口中无意识般,直喊着:“师父师父!”
下一秒,她便觉耳侧一阵凉风划过,随即便有利剑入肉之声,紧接着脚步声缓缓逼近,一步一步很是沉稳,恍惚间她竟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少时,她意外掉入蛇窝,被蛇咬后昏迷不醒,便是师父救了她,那时她昏沉之际,耳侧那沉稳的脚步声,也如同今日般
“唐觅?”
唐觅闻声,双臂仍旧抱着颤抖的身子,缓缓抬头看了过去,她眼底红润晶莹,望向楚尧时眼底的眸光黯淡了些许。
楚尧察觉到了唐觅时才被吓到时的失神,和她口中那几声师父,既已出了衙门,但她却还是放不下那些情谊,那若是今后寨子和衙门敌对之时,她又会怎样选择。
那他留她,是福是祸?
楚尧想着思绪出神了几分,他感觉衣摆被轻轻一扯,下意识便看了过去,只见唐觅哭得眼底通红,似还有些委屈般,白皙的手指轻勾着他衣摆晃着,力度很小。
夜色下她那绝美出尘的容颜和旁侧那开了满从明艳的芍药相衬,让人一眼望去便能陷进她那迷蒙的眼眸。
“我腿软了,”唐觅轻声带着鼻音道。
楚尧原淡漠的眸底一怔,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他眼底,让人琢磨不清。
朝着唐觅视线看过去,只能看见他清晰的下颌,居高临下的眼神,如同是夜光下倨傲的神明。
他喉结一滚,随后缓缓蹲下身,没再看唐觅,而是自顾自的将掉落在地的糕点一一装于食盒。
唐觅目光落在时才那攀附在芍药间的毒蛇,它脖颈直插着一黑金匕首,血渍溅于芍药之上,让人分不清是花蕊的红,还是血红。
时才那匕首从她耳侧飞来的力度和准头,必是操练多年才能达到的程度。
正想着,唐觅只觉膝下被人勾起,随之身体一空,下一秒便整个人被楚尧揽在了怀中抱起。
她惊得手下意识攥紧了楚尧衣襟,整个人又往楚尧怀里缩了缩。
楚尧呼吸一滞,声音略显低哑在其耳侧淡淡道:“别动。”
唐觅一听身子一僵,一动都不敢动地缩在楚尧怀里,青丝铺洒在其手臂内侧。
楚尧一步一步走地极为沉稳,到了宅前直接一脚踹开,将其抱入。
唐觅缓缓抬眸朝着楚尧看过去,他神色仍旧冷淡,只是眉眼温润了些许,不似时才冰冷。
他将唐觅带回了自己寝阁,屋内烛火昏暗,旁侧还点着檀香,书卷摊开放置在一旁,气氛氤氲。
唐觅这头次进了楚尧寝阁,心头不自觉便有些紧张,攥着楚尧衣襟的手未有松开之意。
楚尧将其放置于床榻前,身子仍旧俯着,他和唐觅之间不过半寸有余,他甚至能感觉到唐觅不安呼吸声,犹如受惊的小猫似的。
唐觅眼睛还有些湿润,却仍旧不住的扫视着屋子内侧,不知在看些什么。
楚尧扫过唐觅紧攥着自己衣襟的手,眉心轻挑,心底突然滋生了些恶趣味。
他未提醒她,只是那么俯着身子盯着唐觅没有出声。
视线淡淡从她的青丝描摹着,到其微张的朱唇
唐觅扫过屋子一圈,视线回转间,无意楚尧对视上,被其眼眸中那毫不掩饰的侵略给惊得往后挪了几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仍旧紧握着他衣襟。
她犹如握了烫手山芋似的,猛地松开了,楚尧直起身,面上嘴角浅浅勾起。
唐觅转而又见着那衣襟被她握得起了皱,便忙伸出手给楚尧抚平:“我纯属无心之举”
她手胡乱地摸着楚尧颈侧,楚尧眸色渐深,一把握住了唐觅手腕,神色恢复淡漠之态,只是嗓音更低哑了些道:“别乱动,坐好。”
唐觅一愣,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即她目光落在那仍旧被他握着的手腕上,他手掌很宽大,握着她手腕时整个包住,顺着脉搏,心头泛起酥酥麻麻之意。
楚尧将其手腕翻过去,唐觅才看见自己手肘处擦伤了一大块,红丝遍布,想必是时才被吓得瘫倒在地时擦伤的。
“你怕蛇?”楚尧从案前拿过些纱布处理着伤口,指尖捏着她腕骨查看着伤口。
唐觅疼得冷嘶了声道:“嗯,小时候被毒蛇咬过,差点儿救没了命。”
楚尧手上动作轻了许多:“芍药花丛这块儿常年有野蛇出没,今后晚上便让小二来送食吧。”
唐觅闻言一愣,顿时将手腕从楚尧手里抽了出来,摇头道:“无事的!我可以来送的,虽是害怕”
她瞳孔转动,垂下了眉眼道:“但也想多来陪陪公子。”
她说的情真意切,还带了些许委屈。
楚尧闻言,握着纱布的手一顿,没再说此事。
“你想来便来吧,”楚尧淡淡道。
唐觅粲然一笑:“是。”
“只是,今后别去那朱窗前了,不仅蛇多,虫蚁也不少,”楚尧放下药膏,紧盯着唐觅道:“你若是想见我,直接进宅门即可,没什么忌讳的。”
“嗯”唐觅闻言耳尖一红,她不自然的摸了摸耳尖。原来公子知晓她经常在那朱窗前偷看,如此想来,先前她那副偷看的姿态,当真是好愚蠢。
楚尧收拾着一旁摊开的书简,拿出灯油添于灯盏之上,整个屋子亮堂了些许,他背对着唐觅,语气平缓突然道:“时才你提起的师父是何人?”
唐觅闻言眸底暗沉了些,手挥着香炉轻烟,嗅了下道:“他不是什么大人物,只不过是个苟活于权势下,喜爱种田的老人罢了,我”
她一顿,声音略显怅然道:“我父母双亡时,便是被他带回了家。”
楚尧微侧过头,注意着其情绪,止住了话头。
唐觅仍旧说着,声音沉了些许:“师父他如同生父,但我和他所求志向不同,已分道扬镳了。”
楚尧没再多问,也是不想再提起唐觅的伤心事,他扫过院外月色道:“夜深了,街道早已打更了,你今晚就在这儿休息吧。”
唐觅看着那竟一床的被褥,而且她记得楚宅其他房间早已无人居住
“那我睡哪?”唐觅问。
楚尧眉心轻挑:“这里。”
唐觅一愣道:“那公子呢?”
楚尧抬眸盯着她:“这里。”
唐觅闻言猛地起身,青丝勾住了床前轻纱钩子,疼得她冷嘶了口气又坐回了床上,她耳尖通红,忙伸手扯着缠上钩子的青丝。
楚尧走近,细细将那青丝一缕一缕从钩子里绕出。
这人当真是笨的可人喜爱,楚尧这么想着,不自觉轻笑了声。
唐觅闻声,原羞红的耳尖连着脸颊都红了起来,嘴里却还不饶人的嘟囔着:“还笑”
她自己似是中邪了般,每次只要是和楚尧单独呆在一起,就像是哪根筋搭错了似的,总笨手笨脚,还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狈
楚尧无奈摇头,取出青丝后,如同安抚般揉了揉唐觅的脑袋:“你在床上睡,我打地铺。”
“嗯?”唐觅抬眸盯着楚尧眨巴了眨巴眼睛。
楚尧见唐觅如此,眉心轻挑,唇角勾起抹笑,缓缓凑近至其耳侧才戛然停下。
他声音带着蛊惑轻道:“怎么?还是你想陪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