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唐觅见着对面二人忽如其来的行礼,还一字不差的说出自己的名字,握着银针的指尖一顿。
陶儒凑了过来,在她面前明亮一笑道:“我们是季公子派来助你的,”随后他拍了拍身侧陶潜的肩膀道:“这是我弟。”
唐觅看着陶儒脸上那略显小孩气的笑容,相比旁侧面无表情神色沉稳的陶潜,倒是陶儒更像弟弟。
“你们说是季言卿让你们来的?”唐觅眼前一亮。
陶儒走了过去,不见外的直接将手搭在了唐觅肩侧道:“对啊,不过话说”他朝四周扫了眼:“言卿去哪了?”
陶潜走过去将陶儒从唐觅身侧扒拉了下来道:“身后。”
唐觅和陶儒都扭头望去,只见季言卿手握剑柄,嘴角勾着抹笑朝着三人走来。
“你们也都认识了,”季言卿拍了拍陶潜陶儒肩膀,和唐觅介绍道:“青胭宇身手出众的两个小弟,我便派来帮你了。”
唐觅听闻青胭宇小弟时,眸光一滞,通飞镖之术,剑术超群的两个瓦子小弟?季言卿莫不是当她傻。
事不关己,唐觅也不愿多问,季言卿自有他掩盖身份的道理,只是不知楚尧和季言卿关系如此要好,是否也有另一重身份
“时间不早了,你先验尸体,”季言卿对唐觅道,随后扫过后侧仍旧在地上打滚的两个捕快,对着陶儒陶潜道:“处理掉。”
陶儒陶潜点头,拎着二人便离开了。
纤羽被他们放置在一麻布上,身上遮盖着薄薄一层白布,整个人被包裹得格外娇小,唐觅深叹了口气,将白布掀开放置一侧。
在浓重的夜色下,纤羽原本白皙的脸庞此时显得更为苍白,嘴唇干裂,额前已隐约有了尸斑显现出来,青丝微乱,她身上还穿戴着那日红色长衣,还有发髻上那金色步摇,整个人似还如昨日在台上般明艳。
唐觅取出腰间手帕,细细擦拭着她脸上沾染的泥土,随后解开了纤羽的外袍,手摩梭着探着纤羽的身体,她拂过其颈侧,察觉出一块儿极为明显的伤疤。
唐觅借着季言卿递来的烛火看去,只见那伤疤呈圆孔状,指腹大小,微微凸起,凑近嗅着有股极为清冽诡异的浓香。
这到底是什么
唐觅凑近紧皱着眉头,再一次嗅着,手不住的摩梭着那伤疤的轮廓,她眼神落在荒地上匍匐而过的螳螂,绕着她纤羽青丝打转着。
唐觅见状头皮一麻,鼻息间那抹香气顿时也有丝熟悉感。
是蛊虫。
纤羽被人下蛊了。
她早知民间有女子给男子下情蛊用以拴住男人心的说法。
少时,衙门在北越收缴了众多情蛊,唐觅当时跟着师父将其记录在册,众多蛊毒她均一一闻过,其中对噬情蛊格外记忆犹新,只因其不仅难以培养,气味妖冶诡异,还有迷情致幻的奇效。
只要有人被下了噬情蛊,那便终身会对下蛊之人无力反抗只能为人鱼肉,任由其糟蹋。
唐觅反应过来迅速查看纤羽手腕,紫红色血丝格外明显遍布手腕内侧,看上去极为触目惊心。
纤羽想必已经中蛊毒有一年余了
季言卿见唐觅神色愈来愈不对劲,皱眉蹲下询问:“怎么了?可是查出了什么?”
唐觅眼皮微颤抬眸,紧盯着季言卿道:“她中了噬情蛊。”
陶潜和陶儒正巧回来闻言,两人蹙眉对视一眼,手心下意识攥紧。
季言卿闻言一愣,迅速反应过来,将纤羽手腕翻过来,看着手腕处那血丝,神色难得沉重。
“是谁给她下蛊的?”季言卿神色复杂道:“如今蛊毒只在黔中有所发源,但都被明令禁止了,不可能会传到中原地区。”
唐觅看着纤羽苍白的面色,轻轻摇了摇头:“不。”
季言卿抬眼看向她,面露疑问。
“还有衙门,”唐觅手死攥着袖口的银针,冷冷道:“衙门知县。”
陶儒靠在一旁树侧道:“据我所知,衙门在七年前,围剿了一南蛮寨子,从中剥取了不少金银和难得的药材,其中还有一物,衙门未公开。”
“蛊毒,”陶潜接话道:“南蛮黔中善制蛊毒。”
唐觅回想起时才奚悦所说,神情难得愤恨道:“那知县曾带纤羽回过衙门”
季言卿起身,手握着剑柄紧了紧道:“若是如此,那这衙门当真是无恶不作。”
“它早已无恶不作,恶心至极,”唐觅想起前世楚席南之死,还有其他枉死的冤案,咬牙切齿道。
她竟不知这知县竟能如此毫无人伦下限,竟不知有多少女子折于这蛊毒上
“蛊毒虽是大害但不至于危及性命,”季言卿道:“看那手腕,也知晓纤羽应是被下毒一年余了,若是她深受折磨不愿苟活想必早就去了,但为何至前些日子才忽然自尽?”
唐觅心头也有疑虑,她接着查看着纤羽身上有无其他伤口,她紧蹙着眉头,指尖细细摩梭着,直至她指腹触碰到纤羽腹部。
唐觅手一顿,眉心凝得更深了几分,重新从腰腹开始摸起,似是不愿相信般就这样来回摩梭了三四遍,到最后她指尖发颤却仍旧不愿停下。
季言卿皱眉看着唐觅如此模样,蹲下身握住了她手腕,止住了她的动作:“怎么了?”
唐觅眸底不知何时盈满了泪花,季言卿见状一愣,忙伸手欲安抚她。
唐觅蹙眉摇头,哑声道:“她腹中有一子”
季言卿手僵在了半空中,陶潜陶儒倒吸了口凉气,空气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更像是哀悼。
过了半个时辰,他们寻了衙门时才那两个捕快的马车,启程回城内,现天已完全黑了,今儿是满月,夜色倒也没有很昏暗。
唐觅靠在马车一侧出神想着先前之事,心底对知县的愤慨仿佛能灼烧心肺,纤羽,楚席南下一个又会是谁
“近三月内陈昱一直在南越一代做生意,从未回来过”季言卿道。
唐觅知晓季言卿的意思,如此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了,纤羽深爱陈昱但被知县下了蛊毒,一年内屡次侵犯纤羽,纤羽不慎怀上了知县的孩子,于是选择以自尽的方式带着她孩子结束了这悲苦的一生。
唐觅想到此处,鼻尖一酸,纤羽死撑着那将死之心,拖着等到见了陈昱最后一面,才自尽于她赢得无数风光,也是一生中最欢愉的千羽阁。
“太苦了,”唐觅轻声道。
季言卿扫了眼唐觅没有多言,将纤羽尸体上的白布往上掩了掩。
“陈昱若是知晓”唐觅眼皮微颤道。
季言卿掩着白布的手一顿道:“他能挺住他得报仇,他得替纤羽报仇。”
两人从城外回来后已是亥时,季言卿先将唐觅送回瓒食阁,才又带着陶潜陶儒回了青胭宇安置尸体。
青胭宇白日里是人龙混杂的瓦子,到了夜里便是寨内训练场,虽已夜半却仍旧灯火通明,一堆堆人聚在一起喝着酒大笑着,还有在旁侧苦练剑术的。
见着季言卿回来了,均一一行礼:“季公子,陶公子。”
“嗯,”季言卿冷声答道,带着两人回了青胭宇阁楼。
陈昱早已在阁楼等候多时,见着三人回来,猛地站起身盯着他们后侧士兵所抬的被白布遮盖的尸体上。
“纤羽”陈昱一愣朝着尸体跑去跪倒在地。
旁侧士兵接了被清茶递给季言卿,他手握杯盏划着茶沫,看着陈昱如此神情道:“节哀。”
陈昱颤颤巍巍掀开白布,纤羽容貌依旧,似只是睡着了一般,他心头竟还妄想着先前都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他的纤羽仍旧会回到以前,在自己床头啰嗦着
直到他目光落在纤羽额前那隐约泛起的尸斑,才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如同个丢失了心爱之物的孩子。
哭得头脑发懵间隙,他恍惚听见了纤羽的声音
“我哪老了!”纤羽嗔怪的推搡了他一下:“你怎么说话的!我天生貌美,是个人见着都挪不开眼!”
陈昱故意气她般道:“都二十五的人了,害不害臊。”
纤羽冷哼了声,没了声音,过了片刻又凑了过来极为认真道:“我当真老了?不似先前好看了?”
陈昱见纤羽认了真,忙揽着她肩往怀里带,安抚道:“哪有,我家纤羽容貌永驻。”
“那当然,以后你成了糟老头子皮松肉陀的时候,我还是如同十八,”纤羽笑着摆了个鬼脸。
陈昱抱住纤羽揉了揉她额头道:“好,到时候我们纤羽还是十八。”
陈昱想着,眸中眼泪成线滑落在纤羽苍白的脸颊,嘴里不住呢喃着:“阿羽几月前,我回了江南,和母亲说了你的事情,她总算松了口,没再计较你的出身,还让父亲给你准备了聘礼,那天与我一同回来的还有京中缝制喜服最好的绣娘”
“那日我没想自己一个人走”
“明明差一点我就可以接你回江南了”
陈昱跪倒在地,紧抱着纤羽尸体,嘴唇颤抖的拂上她额发,在其眉间落下轻柔一吻。
季言卿见陈昱如此,嘴里那些梗在咽喉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先前他学着楚席南的处事,和楚尧如出一辙般阴狠不近人情,如今却不知为何倒是柔情寡断了许多。
可面对生死之事,又有谁能心坚似铁呢。
陶潜紧皱着眉头欲上前,陶儒手拂上他肩侧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