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唐觅麻溜儿把衣裳穿戴好，坐在桌前梳着发髻，忽闻鼻息间一阵浓郁饭香，只是闻着便也让人垂涎欲滴。
唐觅顺着香气，掀开那雕花红窗，探头朝外望去。
只见那早市人烟熙攘，一路边小铺被人围得水泄不通，铺子侧面竖立着一“青团”的牌匾，想必那香味儿刚也是从那处传来的。
“这江南的吃食如今都传入中原了？”
门外敲门声不断：“唐姐姐！我去看店，食盒放这儿了，你记得送啊，莫让公子等急了！”
“知晓了！”唐觅放下朱窗，拿过案上木钗，干脆利落将发髻盘起，只留颈间几缕青丝垂于肩侧，拿起门前食盒便去了楚宅。
日头还未完全升起，街道却已有了烟火气，唐觅到后敲了敲楚宅朱漆大门。
原以为来送食，怎么也能进楚宅陪楚尧吃个饭，谁知这楚尧只是开门拿过饭盒，浅笑淡声说了句：“辛苦。”
还没等唐觅开口说句话，便毫无怜惜关上了门，将其拒之门外。
“你怎的如此！”唐觅泄气般垂下头嘟囔了句：“早知如此我便不来了，送食原只是送食”
这楚尧面上温润如玉君子之姿，实际却是漠然不动，犹如那口蜜腹剑之人般给人堵心。
时辰还早，宅外相比昨儿清净了许多，唐觅往回走时，瞟见昨日那被人围作一团的朱窗，美眸流转间唇角勾起，挪着步子凑了上去。
隔着那朱窗往里望去，谁知还真如昨日那几个美人儿所言，当真能见着楚尧在后院书房内，低垂头看着书卷，嘴唇单薄冷淡却又念念有词，一旁案上还放着未动过的食盒。
相比前些日子那紫衣，今日他这一身白衣衬得他出淤泥而不染，朱窗侧端一枝白玉兰斜着晃如窗台，隔着花缝间更显出眼前之人气质绝尘。
唐觅一下看入了神，若不是楚尧忽放下书卷侧过头，惹得她忙躲到一旁，怕是又得耳尖染上愠色。
唐觅过了片刻，又将头探了出去，楚尧仍旧在读着书卷，神态认真，紧蹙着眉头似是在专研般。
唐觅见状脸上不自主浮上丝欣慰浅笑，想来虽前世楚尧手段阴毒狠辣，但却是博古通今，爱戴民众，也算是造福了一方百姓。
衙门一事，虽所做偏激，但却也是衙门自作自受。
他到底是个好官，若能借他日后之力整顿衙门内外，匡扶仵作之道，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唐觅送完食，回了阁内，眼瞅着对面那茶水店铺人满为患，这瓒食阁却门庭冷清，连个人影儿也见不着。
只见对面那掌柜，扯着嗓子迎着客却还管不住她那张嘴，时不时言语内涵着，明里暗里给瓒食阁脸色看，让人心觉不爽。
前些日子唐觅也未太过察觉，但也不知这几日那茶水铺子是怎的了，生意尤其的好，门庭若市，所设桌椅不出半刻便人满为患。
生意景气，那老板娘也意气风发了许多，嘴上功夫没半刻闲着。
“您里面请，”那崔玉不停招呼着客人，另一侧还扯着嗓子念叨着瓒食阁这处：“哟，小二，你们今儿这生意可是惨淡喔，也不知你们这楚公子月余所得的银子，能不能付得起你们月钱，不如来我这儿做活，也是挺好的。”
小二似是不愿和她多言般，直接走上前去把阁门一甩，反正如今这阁内也无人停足，倒不如直接关了铺门，还省得听这些琐碎。
唐觅根本不屑于离这种爱挑事儿的人，坐在案前一手不住打着算盘，另一手拿纸墨只管往宣纸上写着，嘴里不停低语念叨着。
“唐姐姐，你在干嘛？”小二凑了过来。
唐觅头也没抬，仍旧不住写着并未回答他刚所问，只语气平淡道：“把门开开。”
“我不，”小二背身堵气道：“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刻薄样儿，想当年瓒食阁日进斗金时，她不住巴结着公子，若不是我们当年扶持，那茶水铺子早倒灶了！”
“如今公子无心打理铺子，生意暗淡，这人不说念及旧情，还携着其他铺子拉踩咱们铺子，我呸！真是恶心人。”
小二嘴上不住抱怨着，唐觅却是头也没抬问：“楚尧知晓吗？”
小二闻言，深叹了口气，手撑着下巴扁嘴道：“自然知晓，但公子如今眼里除了来年那科举，是半点心思也不愿分给它处。”
唐觅袖子一挥，淡声道：“与其在这儿跳高，倒不如开了那阁门瞅瞅别人是怎的做生意的。”
小二仍旧没有动作，别过了头。
唐觅抬眸扫了小二一眼：“去开。”
小二盯着唐觅那双眸，又觉自己前些日子被唐觅指腹所点穴位还在隐隐作痛，敢怒不敢言地走上前一把将阁门大敞开。
“哟，这怎的又开了，我还以为这瓒食阁不做生意了，”那崔玉手上捏着红帕，摇曳着身姿，往前凑去，故意提着音量道：“不过这做与不做，如今看来也无分别。”
小二瞪着那人，紧攥着袖口欲上前理论。
唐觅打着算盘，紧蹙眉头道：“小二！研墨！”
小二深深缓了口气，朝着门外啐了一口，才回过身去给唐觅研墨。
“来，这边请，有位置，专给您留的。”
“哟，郑老板里面请里面请，上好吃食包您满意。”
耳侧崔玉迎客之声不断，唐觅神情无半分变动，小二研墨却愈发使劲儿，仿佛是将那砚台视作崔玉般，咬牙切齿。
唐觅看不下去抬眸眼神警告：“你再如此，砚台都得给你整碎，到时你自己出银子赔。”
小二闻言手放轻，看着眼前的唐觅事不关己般不停打着算盘。
他原以为唐姐姐这性子是最为莽撞的，但如此看来，倒是很为沉稳，反倒是自己小心眼。
“唐姐姐，你不气吗？”
唐觅似是遇到什么疑惑般，拿着毛笔一端不住地戳着脑门，紧蹙秀眉，过了片刻才下笔。
“气，但是生气是无用之事，虎落平阳尚且要被犬欺，又何谈人呢，”唐觅将白袖往上又捋了几分道：“你就当自己被狗咬了一口。”
小二似懂非懂般点了点头。
过了片刻，唐觅舒心一笑，放下毛笔，抻了下腰：“好了。”
小二放下墨碇，探头凑了过去，只见一堆他不认识的字儿，写了满满一宣纸：“唐姐姐，你这写的什么？”
唐觅盯着宣纸，粲然一笑道：“觅之食珍录。”
小二挠了挠头，反应过来恍然大悟：“这，这是食谱？”
唐觅点头：“我母亲是江南之人，父亲是南越人开街边铺子的，我自幼生于市井，尝过的南越美食数不胜数，再者母亲也在家内时常做那江南糕点，倒是可借来一用。”
原也是那早起时，自己眼瞅着江南那青团卖的如此之好，想必江南其他吃食若引进也能得极佳反响。
如此她便想着凭自己所记，将江南有名吃食和父亲南越地带的吃食结合，妄能使这奄奄一息的瓒食阁多垂死挣扎几分。
小二拍手喜道：“那瓒食阁便有救了！”
唐觅白皙的手指不住在算盘上舞着，眉心轻蹙：“只是……如今店内不过一百两白银有余，怕是经费尚且不足，若是能找些购置食材门路减少出支倒是可一搏。”
小二眼神一转，似是想到什么般眸光发亮：“我这儿倒是有一门路！”
翌日，唐觅将阁内闭业了半天，跟着那小二去找所谓的门路。
小二将她往城内繁华地带着，耳侧屋宇星罗棋布，耳侧人声喧嚷，只见小二将其带入一牌匾上写着“青胭宇”的楼阁前。
唐觅眼瞅着屋内着喝酒寻欢作乐的富家官宦，还有那个个搔首卖姿的女子，手紧攥着袖口，唇角带笑极力忍耐着欲揍人的冲动道：“这便是你说的门路？”
小二忙扯着唐觅衣袖防着她乱来道：“当真是门路！我之前在这儿干过伙计，这儿的酒食都是尚佳的，再者这掌柜精通多种门路，唐姐姐自可一试！”
唐觅盯着里面这混沌一片，只觉乌烟瘴气，心头一阵发闷，算上前世到今世，自己也从未来过这种地方。
可她转而又想起那业绩岌岌可危的瓒食阁，和她那一心苦读诗书的状元郎，心一横，扯着小二就进了那瓦子。
耳侧嬉笑打闹之声不绝于耳，时不时还有些污秽之词溜入唐觅耳中，她将腰侧手帕取下掩鼻。
小二倒是也办事麻利，心系自己是女子，先开了个隔间将自己安顿好，才去找了那掌柜的。
别的不说，这青胭宇的吃食倒的确是佳肴美味，个个精致悦目，吃起来也质嫩可口，店内所设隔间大都人满为患，只是这价钱
唐觅喝着那和饮之如银的茶水，只觉心尖发疼。
掌柜没半刻便被请了过来，小二张罗着介绍着。
“这便是瓒玉阁如今掌事人唐觅。”
面前这陈掌柜光是看着便觉一脸富相，体态丰盈，唐觅微行礼道：“陈掌柜。”
陈掌柜紧盯着唐觅那姿容如玉的体态，和那张淡然自若，肤若凝脂的面孔，眼睛像是被勾了魂似得，小二连叫了几声才回神。
“哟，唐姑娘，”陈掌柜收回视线，拱手道。
唐觅眸间闪过丝疑意，美眸流转间眉心不易察觉轻蹙。
“唐姑娘，我这儿确实有几个门路能搞到价格低廉还品质优良的食材，若你所需，我陈某自当会卖这个面子。”
小二喜道：“若是如此，当真是多谢陈掌柜了。”
“只是”陈掌柜眉心一凝，故意顿了顿，拂过青袖，摩梭着手指似是在权衡利弊般。
唐觅识趣道：“陈掌柜有何要求，尽管提，我自当尽力。”
陈掌柜大笑几声：“我就喜欢和唐姑娘这聪明人打交道，只是此事不便予他人所耳”他扫了眼唐觅身侧小二，适时止住了话头。
唐觅神色淡漠，抬手道：“小二先下去。”
“是，”小二不明所以看着二人，先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