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能看见那楚公子吗？”一女子手握红帕，僵着脖子直望朱窗里望。
只见朱窗旁几个女子围作一团，个个脸上妆容明艳，头戴金钗，衣着苏绣蜀锦，身姿卓越，都只盯着那几寸有余的窗槛，时不时似是瞅到了什么般，嬉笑打趣着，笑作一团。
转而不知谁发髻勾了谁青丝，惹得一女子吃痛一叫，推搡之间免不了又是顿口角之争。
唐觅看着眼前这出好戏，嘴角微抽，手肘碰了碰小二道：“这便是你说的来找楚尧？”
小二见惯不惯般，摆了摆手：“唐姐姐有所不知，我家公子在这平邑，虽家世不如其他公子显赫，但这容貌却是一等一的出挑，不少闺中女子就连那尚阳家的小姐，都对公子青睐有加。”
唐觅听小二说着话，顺手从小二竹篓里顺出个桂花糕。
她前世不喜社交，整日里埋在衙门，唯一的乐趣便是倒腾尸体，自然不知这平邑楚尧的大名。
只是这尚阳家她倒是有所耳闻，平邑权势官宦中鼎鼎有名的世家，就连这尚阳家都垂青于楚尧，看来这人当真是块儿抢手的。
她眼瞅面前这个个姿态摇曳生姿的美人儿，别说楚尧，就连她心都化成水了。
“啧”小二忽惋惜一叹道：“只是我们这公子，面对着个个笑如桃面的美人儿，却是提不起那半分心思，整日里就知道抱着那一屋子书简度日。”
唐觅边琢磨着边啃着桂花糕，书简？此时这楚尧便已在准备科举了？
唐觅眉心一凝算着日子，上次科举是两年前，这么一算，最近的一次科举便是明年，也就是说距楚尧成那状元郎，也左不过只剩小半年时间了。
唐觅想着正欲发问，谁知旁侧宅子正朱漆大门竟吱呀一声大开，原在轩窗前的几个美人儿均一溜烟儿般凑去了门边，顿时门前挤作一团。
唐觅还没反应过来，嘴里还叼着半块儿桂花糕，便被小二扯着袖子拽了过去。
平日里这小二总是昏昏欲睡似是精力匮乏一般，到了这时却是比谁都窜得快，唐觅腿脚都赶不上他，只能由着他扯着自己跑。
刚停下脚步，唐觅只觉身后被人一推，耳边喧嚷叽喳声忽有了些许收敛。
“小二，你找死啊？”
她气急弯腰喘着粗气道，嘴里着桂花糕还没来得及吞咽，模糊嘟囔着。
等缓过呼吸才微直起了腰，她肩侧青丝早已被跑得散乱，发丝几缕落在身前，她一抬眸便看见一张俊美且熟悉得让她心头一紧的脸。
以及余光间，各色美人儿鄙夷视线均朝着自己聚焦。
楚尧温润无瑕的面容难得有半分皲裂，呼吸也陡然一滞。
唐觅和楚尧对视怔愣了半刻有余，才一骨碌吞咽下去嘴里的桂花糕，一只手忙将剩下半块桂花糕藏于身后，另只手不住的整理着鬓角青丝。
小二眨巴着眼，震惊地盯着唐觅手中那半块桂花糕，忙掀开他手肘挎着的竹篓一看，顿时恨铁不成钢般一拍额头，悔得直跺脚。
“谁啊？”几个女子手帕掩鼻，不耐道：“如此不知礼数！”
“不知，之前从未见过，怕又是哪家刚心悦公子的女子。”
唐觅低垂下头，尴尬之色浮于耳畔，还有什么比偷吃自家主子吃食，还被人当场抓获更来得让人下不来台
“你为何在此？”楚尧语气平铺直叙，让人听不出半分情绪波动。
“楚尧”唐觅立即改口道：“楚，楚公子，我”
唐觅手紧捏着袖口，面色慌乱，瞳孔在眼眶打转间猛然一亮，举起她手中桂花糕道：“我来给公子送食！”
看着那桂花糕上还明显透露的齿痕，就是一贯体面的楚尧也没忍住嘴角一抽，袖子掩面轻咳嗽了声。
“她怎如此厚颜无耻！”几个女子面露愤色，不禁音量也提了不少。
唐觅余光扫了眼缩在人群后侧的小二，瓮声瓮气解释道：“我饿了便先替公子尝了一嘴，实属无礼之举，还请公子责罚。”
小二也凑了过来，递给楚尧装着桂花糕的竹篓，拱手哈腰道：“公子，小二今儿送食来迟了，还没看住唐姐姐偷吃，还请公子责罚。”
两人站在门口，均垂着头，扁着嘴，一脸任君处罚决不还手的架势。
其他几个来给楚尧送食的女子见状，都咬耳根窃窃私语着这莽撞女子与楚尧的关系。
楚尧原已是被这两人搞得没半分脾气了。
他向来不愿出门沾染风尘，因是只要出门，便少不得又得和那些嘴上说着心慕自己的富家小姐笑脸相迎，虽是得多来往疏通门路，但他却也没如此精力。
这一年间因科举在即，他更是懒得出门，整日里缩在宅子苦读，吃食都是小二来送，今儿写完那卷子眼瞅着正午却不见这小二来送食。
不知怎的，也许是那卷子做得头昏，他竟难得想回铺子里喝盏茶水，正好顺带看看自己刚招来的小仵作能否将铺子打理的井井有条。
谁料这一开门，这小仵作当真是给了自己好大个惊喜。
唐觅虽是乖巧得低垂着头，实际背里却是不停地给小二使着眼色，眉目间的愠色染红了半边耳朵。
小二边瞅着楚尧脸色，趁其不注意呲牙咧嘴的和唐觅较量着。
楚尧装作看不见两人小动作，先是拱手向旁侧人行礼道：“多谢诸位光临寒舍，只是楚某还有些许家事要处理，便不多久留各位了。”
话到如此，几个女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好不容易才待那楚尧出宅，却被这俩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乡僻给叨扰了，惹得几人对唐觅脸色都不怎么好。
一群女子面色鄙夷扫唐觅一眼，便离开了。
待几人离开后，楚尧看着面前仍旧暗自较劲儿的两人，无奈轻叹淡淡道：“进来。”
楚尧这宅子是正常院子大小，布设没有瓒食阁精致，用具也质朴许多，唐觅甚至看到了角落的锄头和镰刀。
她光是想想楚尧那一脸出尘绝世的模样下地，便觉格外别扭。
不知为何，在唐觅脑海中，楚尧似乎本就该是前世那让人望而生畏的状元郎模样……
唐觅思绪拉了回来，目光落在墙侧一白玉兰树上，只见那白玉兰围团簇拥，如雪般透亮的花瓣散落在地，时不时风穿堂而过拂起一地花瓣，顿时整个堂院犹如仙境。
“好美的白玉兰”唐觅紧盯着那花树已是挪不开眼睛，早已忘却当前处境。
小二适时得拍了拍唐觅肩膀，她回过神又重新垂下头。
楚尧坐在廊下桌椅上，拿起早已放凉的茶水，浅抿了口，放下杯盏。
盛夏蝉鸣声不绝于耳，惹得人格外燥热，唐觅和小二犹如接受审判的牢狱犯，等着那廊上的男子开恩。
微风拂过唐觅青丝，不知是花粉的缘由还是其他，惹得唐觅鼻尖轻痒皱了皱鼻子。
“这儿的白玉兰正是开的繁盛，你若喜欢那今后便由你来送食吧，”楚尧淡淡说完这句话，不等唐觅反应，只接过小二手肘食盒，便拿起桌椅上摊开一半的书简，回了廊后。
楚尧这是不追究了？
还让我送食？！
那岂不是每日都能见着楚尧了？
唐觅回过神唇角上扬，不知为何竟有些欣喜，这样的话，日后两人单独相处时间颇多，大腿来的岂非容易至极？
“哼，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小二见楚尧走了才敢开口。
“你还有脸说？谁许你推我了？害我丢人！”唐觅佯装要揍他的样子，撸着袖子。
小二见状连连退后，前些日子他手欠招惹唐觅，原以为这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谁料这唐觅随手用手指点了自己几下，他便全身酸疼了整整三天。
从那之后，他一看这唐觅撸袖子，便从心底害怕。
“我还不是为了你，若不是我推你，刚刚那么多美人儿，哪能轮得到你出风头！”小二嘴上不住反驳着，身体却不自主的望门的方向推。
唐觅闻言单纯无害嘻嘻一笑，随后脚步生风，朝着小二就追了过去，两人一前一后追逐嬉闹地跑出了楚宅。
楚尧拿着书简站于长廊一侧，看着二人消失的背影，眸光温和流转。
似乎这瓒食阁也不如从前般冷清了。
翌日天刚泛起白肚，早市便已开张，大多都以小摊点为主，顺着飘起的蒸气，就能料想谁家又刚出炉一笼包子。
“唐姐姐！公子不是今儿命你去送食么？怎的还睡！”小二敲着门，提高音量道。
唐觅鼻子皱了皱，迷糊间听着小二扯着嗓子喊着，还未来得及细想，脑海中已忽闪过楚尧昨儿那淡漠的面孔，顿时整个人一骨碌的坐了起来。
唐觅手随意抓了抓自己蓬乱的青丝，盯这眼前那案上的海棠木钗，神色困乏打了个哈欠，低声自语：“上一世她怕是死也想不到，这一世竟会给赐自己毒酒之人送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