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朱颜酡些
那人低低一笑，“小南枝，几日不见医术越发长进了。”
姜南枝气呼呼的看着他，“怎么是我长进了呢？明明是你长进了，几日不见，竟和下流登徒子一样学会闯女子浴室了。”
公子幽屈膝半跪着，一只手扶着椅子稳住身形，对她解释道，“进院时没有看见你那两个小侍女，才进门察觉不对，正要走你的药粉就撒过来了。”
她与公子幽认识也有一年了，说不上知己知彼，但他的脾性姜南枝还是知道的，也不至下流无耻到这地步。
她裹紧衣裳，绕到他面前，摸出一颗小小的墨绿色药丸喂他吃下去。
药丸发挥效用，身体无力之感渐渐消失，缓了片刻之后，公子幽从地上站起来，什么也没说，他闭上眼睛，顺着来时的路退出院子。
这么一闹，她是没有心思泡澡了，匆匆洗去薄汗，便换了干净的衣裳出了门。
推开门，公子幽坐在沉沉暮色之中，闭着眼睛等候，丹书为他沏好茶，端来烛台放在石桌之上，站在他身边两三米远的地方侍候。
她知道公子幽前来是为什么，所以格外留神他的状态。
在屋里时似乎还可以，中了迷药都没有晕倒。
她拿着银针走下台阶，越向公子幽靠近，越觉得不对劲。
姜南枝停了步子，紧盯着他看，忽然，公子幽的身形开始不稳，闭紧的双眼也开始发颤。
她心道不好，疾步走上前，搭上他的脉搏。
果然，脉象极乱，虚浮如游丝，他似乎很痛，整个人大汗淋漓，如同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
但如此痛苦的过程，他咬着牙绷着劲挺着，愣是没有发出一个声音。
姜南枝在石桌上铺开银针，抽出一根飞快刺过他身上几处大穴，“现在痛到哪里？”
“心口。”公子幽艰难的挤出两个字。
话音落下，她拿起公子幽的手，掌心向上，银针落在掌外侧的内关穴之上。
落针那刻起，疼痛之感渐渐变弱。
一盏茶的功夫后，公子幽缓缓睁开眼，朝她一笑，“多谢。”
姜南枝却笑不出来，她看着公子幽问，“多久了？”
“三五日。”
她板着脸，“说实话！”
见她生气了，公子幽笑了笑，“大概一个月前。”
姜南枝忍不住蹙眉，“整整一个月？发作时你就这么忍着？也不来找我把脉？”
蛊虫发作之痛，游离全身，痛起来恨不得以头抢地，简直生不如死。
他看了眼姜南枝，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习惯了。”
看姜南枝又拿起他的手，翻来覆去的诊脉，他问道，“我的脉象如何？又要给我加多少黑苦黑苦的药？”
姜南枝切脉的手一顿，随后淡然道，“良药苦口，若不想再这么痛，如从前般一月喝一次药定然是不够的。”
她抬眼，见他似乎已经没什么大碍，轻轻拔下内关穴上的银针。
收起银针，她补了一句，“药至少三天喝一次，我会写好药方送给诸临，也会将来龙去脉修书一封给楚神医，让他务必盯着你喝药，一顿也不许落。”
一直到公子幽离去，姜南枝绝口未提有关脉象一事。
她埋头整理手中的银针，心中思绪良多。
“小姐？小姐？”丹书焦急的喊了好几声，“当心银针扎着手指头！”
姜南枝回过神，转头看着丹书，呆看半晌问道，“从前我不在的时候，阁主的身体是楚神医在照顾？”
丹书回忆一阵道，叹了一口气，“楚神医立誓不碰南黎蛊毒，所以小姐不在的时候，楚神医帮不上什么忙，蛊毒发作阁主都是这样忍耐的。”
这回答叫她愕然。
要到何等地步，才会对生不如死的痛楚习惯。
非得到无药可治，无法可解的地步吧？
所以他才说习惯了，原是真的习惯了。
从棠梨院外的围墙翻出姜府，萧无言摘下面具，脸色苍白的可怕。
诸临早就等候在此处。
“阁主，您的面色很不好。”诸临上前一步，有些担忧的猜测，“您从前从不会中姜姑娘的药，是不是此番加重导致……”
萧无言将面具扔给诸临，抬步向前，“是啊，今日怎么就着了她的道。”
脑子里尽是姜南枝裹着衣裳，湿了碎发黏在脖颈上的样子。
萧无言眸光微沉，嘴角微不可察的弯了弯。
走了没几步，黑暗里突然窜出个身影，一言不发就和萧无言动起手来。
你来我往数十个轮回，萧无言应对自如，甚至有放水的嫌疑，那身影却渐渐落了下风。
又一招过后，那身影气鼓鼓的抱臂，开始耍无赖，“我不跟你打！壮年小伙子还欺负我一个老人家！下手没轻没重，也不知道给老人家留点面子！”
诸临闻听此言，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那人说着扯下面巾扔在地上，觉着不解气，愤愤然又踩了两脚，“我才不要这破面巾！”
面巾下的那张脸胡子一大把，白花花的胡子拖到胸前，面相慈祥，但此刻正他的手指向萧无言，气的胡子都在颤抖。
如今京华城中认识这位老者的怕是没有几位了，但早些年，他若是走在京华城的街上，只怕一整条街都要堵的水泄不通。
此人便是神医楚杏林。
楚杏林愤然怒道，“我去见南枝，还带这什么破面巾！又不让我同她说话，这面巾一戴谁还认识我！”
萧无言却不恼，不急不缓的道，“来之前我已同你说过，若想见她，远远的看，不要多言不要多问，你可是自己答应我的。”
他是答应了不假，可也没想到两个人隔十几米远，这夜里又黑黢黢的连个轮廓都看不清。
早知这样，他也不央萧无言带他来，还不如自己偷偷跑去看南枝。
楚杏林不悦的问，“可这样南枝如何知道我来看过她？她估计要以为我把她忘在京华城了……”
萧无言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还不是时候，再等等，眼下一切尘埃未落，若是你贸然用真容靠近她，只会给她带来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