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五十
李云景天色尚未明朗时便醒了。
醒时, 怀里抱着的萧慕岑还睡得沉。昨夜明明是背对着他,不知何时已经自己转了过来,双手还紧紧拽着他衣裳, 他试着扯了下, 没扯动。不知她是不是又做了噩梦。
他笑着摇了下头, 伸手将她睡着乱了些的头发整理好, 而后小心着用力, 将自己的衣裳从她手里拽了出来。
萧慕岑皱了下眉,有些不安。他立刻将自己的外衣塞进她手里, 她紧紧拽住,不安的神色缓缓消退, 继而又睡了过去。
李云景这才松了口气。果然是做噩梦了。
或者, 又是那个一直重复出现在她眼前的模糊场景?
“叩叩叩……”很小声的敲打窗户的声响。
而后顾岳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殿下,时辰差不多了,该回东宫准备一下, 要启程去阆州了。”
李云景低头看向萧慕岑, 嘴唇轻抿了抿。此去阆州, 折返加办事所需时间, 起码要两个多月, 若是事情不顺利,还会要更久。
思及于此,他不由皱了下眉头。他盯着萧慕岑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而后弯腰低下头去。
唇瓣轻碰了碰萧慕岑额间。如蜻蜓点水般, 很快结束。
他嗓音沉沉:“萧慕岑, 孤会想你的。真的。”
萧慕岑呼吸稳稳,仍在梦中,没有听见他的话, 自然也没有给出回答。
他伸手抚摸了下她的脸,自额间滑至下颚,而后收回。起身离去。
天色渐亮,天边泛起鱼肚白后,太阳自云后缓缓露面,带着暖意的光随着清晨的风一并袭来。
东宫的马车在那时离开,与在城外等候的队伍汇合后,出发前往阆州。
萧慕岑一觉睡到自然醒。迷迷糊糊醒来时,手里还抓着李云景的衣裳。可身边却早已没有他的温度,只有些许他躺过后留下的被褥皱痕。
萧慕岑坐起身来,甩了甩脑袋,将脑中那股要重新袭来的倦意给甩飞出去。
洗漱后,用早膳。
萧慕岑就在房中吃的。她没什么胃口,就喝了点粥垫垫肚子权当了事。
早膳后,她问起东宫的事。白影回答:“天刚亮,太子便带着人离开了,听说是皇帝交代了事情要给他办,去了阆州。阆州离皇城甚远,光是一来一回便要好久,想来,这几个月,太子都不会在皇宫。但这回太子离开,并未将顾岳一并带去,顾岳仍在东宫。”
萧慕岑点了下头:“嗯,知道了。”
萧慕岑在黎清苑待了一日,并无任何异常。似乎只要她不踏出这个院子,便不会有人特意跑来找她的麻烦。
连看她很不顺眼的李静笙也不曾前来。
这处于偌大皇宫中的黎清苑,似乎除去李云景,便没有别的人愿意前来。但这对萧慕岑而言,却是好事。
第二日的夜间,聂初一来了。带来了些许皇宫外的消息,不算好,但对她们而言,也不差。
好坏都是熵国的事,乱也是乱的熵国。
说完那些事后,聂初一抬头去看萧慕岑。她姿态懒懒靠在软榻上,眼皮耷拉着,似是一副要睡着模样。对方才所说之事,并不感兴趣一般。
聂初一不由担忧:“殿下是累了么?”
萧慕岑笑着摇了下头,而后开口:“这几日发生了点意料之外的事,耽误了原先安排。那位齐先生,还愿意为本宫治眼睛么?”
聂初一顿了下,答:“齐先生人虽古怪,但答应的事还是会做到的。殿下身在皇宫,自然有些许不便之处,晚那么一两日过去,他也是能体谅的。”
“嗯,”萧慕岑点了点头:“既如此,那便安排一下,本宫要去见他了。”
“是。”
“先前那个被你易容成本宫模样的哑女,还活着么?”
“活着,当时想着可能还会有用,便留下了。”聂初一看向萧慕岑:“殿下的意思是,将她再带入皇宫,易容后让她代替您留在此处?”
“嗯。”
之前觉得这个方法不行是因为李云景总是前来黎清苑寻自己,这会儿李云景去阆州了,两三个月不会回来,岂不正好是她偷偷溜出宫去治眼睛的好时候?
何况,她治眼一事暂且不想让熵国皇宫里的人知晓,“眼盲”对她而言,是个极好的保护。她得留着。
聂初一点头:“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聂初一动作很快,一日后便将人偷偷带来。与先前那回一样,以防被人察觉,黎清苑中其余人仍在原位,白影与赤雪轮流看着这个哑女,表面上看起来就像是在照顾身体虚弱的她一般。
实际上,萧慕岑已然易容成了那个哑女的样子,随着聂初一出了皇宫。
聂初一直接带她去的城北东街。那边有些乱,几乎皇城内各种“有问题”的人都住在这边。有陌生人到,自然便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一路过去,萧慕岑虽瞧不见,可却也能感受到被人投在身上的视线。以及与此响起的议论声。
萧慕岑随聂初一刚到东街巷巷口,魑与魅便来了。
此处鱼龙混杂,聂初一可不放心只有自己一个跟在萧慕岑身边,所以特意提前叮嘱魑与魅一同前来。为避免引人注目,她们二人自也换上了身寻常百姓的装扮,只不过穿的是男装,看起来就像是萧慕岑身边的随从。
齐先生住在东街巷巷口末的一处院子。一路走过去,巷子里的人与外边那些人一样投来异样的打量眼光。
聂初一在萧慕岑耳边小声提醒:“姑娘,这里的人就是这样,不必担心。我们会在您身边的。”
萧慕岑笑了下:“我不担心。”
聂初一很快带萧慕岑来到了那位齐先生的住处。还未进去,便闻见了院子里蔓延出来的各种药材混合的味道。似乎是感觉到有外人靠近,里面传来几声犬吠。
很大声,有些刺耳。听起来像是大型犬类发出的声音。
聂初一敲了敲门,里面除了犬吠,便没有别的动静。
萧慕岑挑了下眉。
聂初一试着推了两下,院门从里边反锁住了,推不开。但里面的犬吠声并未因此停下,反而越喊越大声。
莫名有些反常的情况。
“魑?”萧慕岑启唇。
魑道:“是。”
她从院门旁的墙上翻进去,里面的狗叫忽然停止,撒开腿朝屋子里跑进去,然后没了动静。魑也没管那条狗,转身走向院门,拿下反锁住门的门栓,为萧慕岑打开了门。
聂初一扶着萧慕岑进去。
院中用竹盘装着各种药材放在太阳下晒,本该有人在的时辰,可却安静的有些过分。
萧慕岑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聂初一也察觉到了异常,之前她这个时辰来的时候,齐先生都在院子里鼓捣他的药材,即便不搭理自己,人也是在的。
聂初一开口:“魑,魅,进去屋子里看看。”
她们二人正要过去屋子里查看,方才那条狗跑进去的房间里却有两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提着刀走出来。而后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子推搡着一位老人家从他们身后走出。
聂初一在萧慕岑耳边道:“姑娘,前面就是齐先生,但他好像……遇到了点麻烦。”
萧慕岑挑了下眉。看来她来的正是时候。
前面有刀疤的男子笑道:“老东西,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有朋友啊?不知道你这几位朋友能不能帮你把你欠的那些钱还上。”
齐先生看见了聂初一,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让她看见这种场面。欠钱的事,他都没跟别人说起,但没想到这些人居然会找到他家里来讨债……
聂初一问:“齐先生欠了你们多少钱?”
“不多,也就一百五十两,加上利息,总归一百七十三两。”
聂初一看向萧慕岑。
萧慕岑道:“给银票吧。”
魑从袖口拿出一叠银票,数了下,给了两张面额为一百银子的银票。
那个刀疤男人看见时,有些诧异:“老东西,看不出来你还认识这种有钱人啊。”
他看向萧慕岑,看得出来她是主子,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忽然笑出声来。他松开齐先生,从旁边的竹盘内抓过一把甘草在手中捏了捏:“这位姑娘,其实我刚刚说错了,这个老东西欠我们的钱太久了,这利息嘛,利滚利,肯定不止一百七十三两了……两百两,好像也不太够。起码要三百……不四百两!”
齐先生要上前,却被他身旁提刀的壮汉压住肩膀。齐先生无奈,只能大喊:“不可能!我根本没欠你们这么多钱,你们这是胡扯!”
萧慕岑眯了下眼。高-利-贷啊……
刀疤男人眼里带着些戏谑笑意走到萧慕岑身前:“这剩下的钱,姑娘你也替他给吗?”
萧慕岑突然笑出声来。
刀疤男莫名也跟着她笑了起来。
萧慕岑笑着:“贪心不足蛇吞象。”
她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我改主意了。这笔钱能买不少药材呢,给他们,还不如自己留着。”
刀疤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表情震惊:“你说什么?!”
萧慕岑道:“都杀了吧。没什么用处的东西。”
刀疤男尚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魑与魅已然出手,两人从袖口掏出匕首,毫不犹豫割破了他的喉咙,他捂着喉咙,不自觉后退,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便直直倒地,发出沉闷声响。
魑与魅而后身形一闪,去了齐先生那儿。
那两个壮汉尚在震惊之余,手里握着刀才拿起来,眼前寒光一闪,喉咙有血喷涌而出,瞪大了眼睛,满是难以置信的倒在地上。
聂初一道:“你们清理一下。”
“是。”魑与魅随即收回匕首。
聂初一扶着萧慕岑走到齐先生身前,齐先生还是一脸诧异,没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
见萧慕岑靠近,他甚至也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眼神慌乱,脸上带着些许紧张与不知所措。
萧慕岑笑而颔首,微微示意:“齐先生,失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