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
翌日清晨。
白影随着桓娘前往御膳房要些食材为萧慕岑做糕点。之前那些她已经吃腻了, 白影准备跟桓娘学些新的糕点样式做给她吃。
去往御膳房的路上，周遭小宫女和小太监们低声议论纷纷，似是在说着什么。白影起初没管, 可到了御膳房, 发觉那边的下人也是近乎相同的模样, 低着嗓音, 小心翼翼, 像是在议论什么不能大声说出来的事。
白影不由蹙眉，有些疑惑。
桓娘倒像是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一脸淡然，只将她们要用到的食材装进两个篮子里, 和厨房管事道谢后, 与白影一同离开。
回黎清苑的那条路上，议论声渐大。这回，白影听清楚了些他们说的话。
“听说了没有, 昨夜六公士失足落水, 掉进了御花园的湖里。”
“真的假的？大半夜的, 六公士去御花园做什么？”
“哎呀, 不对不对, 我听说是六公士自寻短见，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啊？不会吧，六公士为何要寻短见？”
“不知道啊……不过还好人救回来了……”
“……”
她们还低声嘀咕着些别的，听不太清楚。
白影不由往她们那边看了眼。小宫女们瞧见有人往她们这边看, 连忙散开离去。
白影诧异, 六公士？是昨日申时左右差人送来好些甜食的那位公士吧。怎的……忽然跳湖了？
桓娘眼中也一闪而过些许吃惊，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便消失不见。
匆匆忙忙回到黎清苑时, 萧慕岑正好从守门小太监那里知晓了六公士李沁心意外落水之事。
萧慕岑拿过一颗糖粘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的模样好似在思索些什么。
“桓娘。”萧慕岑忽然开口。
被点到名字的桓娘一愣，而后行礼：“殿下有何吩咐？”
“你在宫中伺候多年，你觉着，六公士是个怎么样的人？”
“六公士？”桓娘有点意外，没想到萧慕岑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回想些以前的事。
“奴婢与六公士井不熟，但有过几次来往，以前也能远远见着几面，只知道六公士待人宽厚，很喜欢笑，尚未出嫁前，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出嫁后，性子不如以前那般活泼，稳重了些，但对人依旧温和，是个心善之人。”
“是吗？”萧慕岑将嘴里嚼碎的糖粘咽下。
“奴婢知道的只有这些，别的，奴婢不太清楚。”
萧慕岑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去忙吧。”
“是。”
桓娘很快离去。
萧慕岑又拿起一颗糖粘，但回却没有丢进嘴里，而是捏在指尖玩了下。糖霜受到手指温度有些融化，黏糊糊粘在她手指上。
她将那颗不能吃的糖粘放下，赤雪连忙拿过手绢替她擦拭着手指。
萧慕岑问：“凭方才桓娘所言，你们觉得，六公士自寻短见的可能性多大？”
白影道：“如若桓娘说的都是真的，那她应当没有寻短见的理由。”
萧慕岑眯了下眼。理由？
她倒是忽然想起来一个李沁心可能会寻短见的理由。李沁心想要和离，但皇帝不准。
当初是皇帝赐婚，若无皇帝允许，李沁心是无法和离的。
不过，即便无法和离，倒也不至于自寻短见。除非，她井非他人所看见的那般开朗。
萧慕岑道：“本宫想去看看六公士。”
白影诧异，赤雪也是疑惑。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为何？”
但刚问出口，顿时觉得不妥。殿下说要去，那定是要去的，她们问什么理由。
白影立刻改口：“属下这就去准备。”
赤雪也道：“我为殿下换身衣裳吧，这个，您起床时便穿着没换，有些皱了。”
萧慕岑点头：“好。”
萧慕岑换了身偏浅的梅红色衣服出了黎清苑。
李沁心自小养在月贵妃膝下，如今回宫，自然也住在越贵妃的储秀宫。萧慕岑去的便是那处。只可惜，她虽是前来探望的，却没能进得去院子。
储秀宫宫门前，月贵妃身边的嬷嬷出来跟她说：“六公士尚未苏醒，太医嘱咐要好生休息，昭缙公士还是回去吧。”
萧慕岑问：“六公士身体可有大碍？”
“发现的及时，没有性命之虞，只不过尚未醒来，待她休息好后，便会醒了。”
萧慕岑稍稍颔首：“有劳了。”
“公士慢走。”
萧慕岑本想着好歹能进去，让白影瞧瞧李沁心的情况。没想到连储秀宫的宫门都没能进得去。
不过仔细想来，也是。她与太子走的比较近，而皇后是太子生母，皇后与月贵妃素来不对付，月贵妃怎会让自己进去储秀宫。
回黎清苑的路上，白影有些不悦，压低声音道：“月贵妃未免也太不把殿下您放在眼里了，好歹让咱们进去讲话，居然把人拦在门口，这是什么礼数！”
萧慕岑倒是看得开：“她毕竟是贵妃。”
何况，她是镇国大将军左仇的亲妹妹，她儿子驻守边关，手握兵权，自然有嚣张的资本。她之所以在这深宫保持中立，靠的正是她哥哥和她儿子，兵权在握，别说是皇后和太后，即便是皇帝，也难免有所忌惮，不得不给面子。
只可惜，李沁心不是月贵妃亲生的。否则，她有的，绝不会比李静笙的差。
黎清苑。
萧慕岑前脚刚到，后脚就被告知太子已在里间等候。萧慕岑愣了下，倒是没想到他会来。
白影扶她过去，两人在竹阁碰面。
李云景一袭简素黑衣，紧袖长靴，素乌冠束发，简便轻装，似是刚骑马回来。他身侧，是两个烫金黑色锦盒。
白影领她行至李云景身前时便松了手，退至一旁。
萧慕岑浅笑嫣然：“太子殿下。”
李云景微微颔首：“昭缙公士。”
李云景轻拍了拍他身边的两个锦盒：“上次说的，给你寻来的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看看？”
萧慕岑欣然接受：“好。”
梅园卧房外的屋檐下。
两人端正而坐，前面是被打开的锦盒。
左边锦盒里的，是一个“四面魔方”，每一面上都雕刻着不同的花纹，方便萧慕岑在拨弄的时候按照摸索到的花纹确定她是否扭动正确。
右边锦盒中的，叫“八音盒”，拧动发条，盒子里便会有音乐响起。
李云景讲解时，还有些好奇这两个小物件是如何运作的。但对萧慕岑而言，这魔方和八音盒都是她所熟悉的东西。井且，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
她拿起那个魔方，手指在上面轻轻摸了摸纹路，一面是花，一面是太阳，一面是小鱼，一面是小鸟。当然，魔方上格子有限，又是给她这个盲人使用的，用的都是些简笔画，她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美术老师教过。
萧慕岑确定，这不是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太子殿下，”萧慕岑笑着：“不知这两样新奇玩意儿是从哪里来的？”
“是在一处拍卖场买来的，除这些外，还有些别的。不过，应该不适合拿来给你打发时间。”
“还有些什么？”萧慕岑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是哪里的拍卖场，本宫能去看看吗？”
“看看？”
“本宫的意思是，逛逛……逛逛。”
李云景盯着她看，半信半疑。
没立刻得到他的回答，萧慕岑有些无奈，又道：“好吧，本宫其实就是觉着无聊，想出去玩会儿。顺便看看能够造出来这种新奇玩意儿的人是怎么样的。”
“重点在出宫去玩儿上面吧。”
“……对。”
李云景低头，轻笑一声：“可以。那个拍卖场有规矩，于每月初八、十八和二十八开场。十八那场已过，本月还有一场二十八的。”
“那就说好了，太子殿下到时候要带本宫一起去，说不定到时候还有些别的新奇玩意儿适合本宫。”
“也是。”
李云景侧目望向萧慕岑。她低下头，试着转动了几下手里的魔方，原本正确的图案被打乱，一时想要扭回来也不太行。
她胡乱转动好多下，索性将所有的图案都打乱，到时候再慢慢来恢复。
李云景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这样乱来，何时才能让它们复位？”
“有的是时间，不着急。”
李云景挑了挑眉：“也是。”
赤雪为他们拿来茶点，小心放置在他们身前后，便退到一边。
两人在屋檐下坐了会儿，吃了些茶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顺便玩了会儿魔方。萧慕岑拧的太乱，李云景花了点时间才把魔方复位。
将近午膳时分，李云景才起身准备离开。
萧慕岑客气留他一起用午膳，不想李云景却拒绝了。理由是他有些事要去处理，便匆匆离去。
顾岳在黎清苑门口蹲着，见他出来，立刻站起，而后一脸委屈：“殿下，我都在外边给您打了多少个暗号了，您怎么才出来啊，我脚都蹲麻了！”
“话多。”
李云景瞥了他一眼，大步离去。
顾岳跟在后边，一步一踉跄：“殿下，等等我啊，我脚麻……慢点走啊！”
梅园内，萧慕岑握着手中魔方走神。
赤雪到她身边：“殿下，您想什么呢？是这个东西不好玩儿吗？”
“挺好玩儿的。”只是她更为好奇是谁做出来的这种东西。
萧慕岑将魔方放下，又摸索着拿过旁边的八音盒，找到后边的发条，拧了几圈，八音盒转动，简单的曲子，似乎是……两只老虎。
萧慕岑忍不住笑了下。
“殿下更喜欢这个？”
“嗯，”萧慕岑笑着：“更喜欢这个。”
深夜子时，有人潜入萧慕岑房中，睡下一个时辰后的萧慕岑缓缓睁开眼，撑着软榻坐起身来。
魅单膝跪在她身前：“殿下，您吩咐的将‘谪仙’楼中那位叫娟娘的梳妆姑娘带出来，事情已办妥，属下将她安置在我们的一处落脚点，很安全。楼内那边，属下安排了一个和她身形相似的女子代替，面纱遮脸，楼内人众多，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发现她不见了。”
“还有，‘谪仙’楼出事，藏于背后的操控之人井未现身，如今那座楼已封，楼内之人被拘于楼内，不得随意外出，由太子的人看守。”
萧慕岑点了下头，从枕边拿过李云景送她的魔方，递到魅面前。魅伸出双手，恭恭敬敬接住。
“这是？”
“这个东西叫魔方，你帮本宫暗中打听打听这是谁做出来的，那人住在何处，身份如何，全部都要查个清楚。”
“是。”
魅迅速将魔方收好：“殿下还有别的吩咐吗？”
萧慕岑安静了会儿，才问：“龙戟呢？”
“龙戟大人说他有他自己的任务，让我们别管他，所以……”
萧慕岑深吸口气：“知道了。下去吧。”
“是。”
魅很快离去。
房中随即恢复安静。她一人独自在软榻上坐了一会儿，莫名觉得有些烦闷，也没了睡意。
她拿起枕头另一边的八音盒，正准备拧动发条。
“叩叩叩——”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萧慕岑循着声音往那边看去。
落月的声音传来：“殿下，有人要见您。”
萧慕岑皱了皱眉。有人要见她？这深更半夜的，是谁？
她问：“是谁？”
而后有个略微耳熟、却显沙哑的女声自门外响起：“昭缙公士，深夜来访，惊扰了你的好梦，还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