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人人是我
说是婚礼的日期还能够理解，毕竟童话里都是一见面就敢结婚的，一个国王对女儿说死期就太奇怪了。
上冬与其他人作为公主的随从进入了城堡内部，两名观察员和吉祥物步伐十分悠闲，丝毫没有紧张之感。他看见李雨进城后直接消失了，有些担忧的同时又欣慰，好歹李雨还没那么傻。至于魔法少女们完全不能指望了，自然卷拉着国王的手一脸好奇，其他人也是左右张望，完全没有半点警惕。
街道两边，店铺的铁艺招牌擦着光亮如新，鲜花与绿植摆在店铺门口，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女人抱着装满了面包的箩筐，男人牵着驮满了草料的马车，孩子们笑着在喷泉广场上打闹，白色鸽子轻轻降落在美丽的少女雕像上方，注视着这和谐的画面。
这是个美丽而和平的城堡。
上冬落后一步，轻声对女观察员道：“这些魔法少女们不知道自己快死了吗？”
女观察员不像林映雪喜欢打哑谜，轻柔地道：“除非是战争或者经济条件实在落后的地方，普通现代工业社会里孩子们的死亡率本来就不高，十几岁正是生命力蓬勃的时候，怎么会无缘无故想到死呢？对少女们来说这就像个美好的梦，在美梦中永远地睡去不是件好事吗？没必要对她们强调残酷的现实，你也是，不必要多去想真正的现实，这只是童话啊，是送少女们离开的童话而已。”
不知为何，上冬总觉得这番话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他用力眨着眼睛，女观察员的脸有些模糊，当林映雪那张漂亮的脸凑了过来后一切又变得清晰起来。他记得自己在哪在做什么，没有任何怀疑之处，这就是他现在要做的事。
「对，这是你的选择。」
上冬一个激零，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林映雪，直到听见了一声响指：“你干吗？”
“发什么呆？”林映雪道，“国王都走远了。”
上冬赶紧迈开脚步跑过去跟上了大部队，国王与侍从们都穿着华丽，长长的衣服拖在满是尘土的地上，抵达皇宫之后就不能看了。
“亲爱的宝贝，回去房间好好休息吧，今天晚上就是你的死期了。”国王一脸慈爱地说，“一定要成为最美的公主啊。”
自然卷再怎么心大，这会儿也察觉一些不对了，干笑了一声，跟着仆从们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她时不时扭过头瞄一眼，不知怎的，远远走去的国王背影变得高大强壮，如同巨人一般。她有些害怕地凑近了同伴，小声道：“你们看见没？”
“什么？”黑长直说。
“国王看起来不对劲啊。”自然卷压低了声音，“变大了。”
一行人一起扭过头，盯着国王直到拐过弯，什么也没发现。
“你看错了吧？”短发妹说，“没什么呀。”
上冬进了城堡后就开始瞎逛，逛着逛着脱离了大部队，开始漫无目的地寻找。两名观察员自然是跟着他的，吉祥物去照顾魔法少女们了，各自有各自的分工。
“你在找什么？”观察员说起话来自然是毫无顾虑，反正也没人看得见他们，林映雪随口道，“你是在找什么吧？”
“没有。”上冬随口道，“我只是想熟悉一下附近，感觉以后我们会碰上需要逃跑的时候。”
林映雪笑了起来，女观察员没好气地道：“你是导师唉，怎么总想着逃跑啊？你跑了，魔法少女们怎么办啊？”
“他们本来就要死的啊。”上冬脱口而出以后怔了下，回头瞄了眼女观察员，果然见到了失望和震惊的眼神，他有些尴尬地道，“谁叫你们一直说消亡啊死啊之类的，反正……最后的结局总是一样的不是吗？”
“但是获得胜利，在欢呼与赞美中死去，和被怪物打败死去是不一样的啊。”女观察流露出悲伤的神色，“人不是以死亡来作为评判标准的，是以活着时来评判的啊。”
上冬不得不承认这话正确。
轻微的滚动声响起，上冬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一处阴暗的走廊，前面的阳台沐浴在光明之中，后面拐角处高大的彩色玻璃窗户在地上映出五彩斑斓的碎片。在走廊中间，一扇门扉虚掩着，细碎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放轻脚步走过去，透过虚掩的门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跪在角落里，低着头，伴随着轻微的咀嚼声。
一时间，上冬的心里浮现出无数个可怕的联想，他迟疑了几秒，清了清嗓子，那个身影猛然转过身来，惊恐的眼睛在昏暗中也看得一清二楚。
“我不是城堡里的人。”上冬解释道，“我是……公主的仆从。”
身影的颤抖慢慢停了下来，那是一个孩子，顶多五六岁大，有着蓝色的眼睛与黑碳般的头发，正当上冬以为这是串台到白雪公主时，孩子急步跑到他面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他钻进房间里，把门关得只留一条缝。
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孩子拉着上冬躲到门后，透过门轴的缝隙能够清晰地看见一个浑身长满肉瘤的怪物缓步通过。它的身体似乎太沉重了，每一步都咚咚作响，石头地面上还留下了深深的水渍，一直蜿蜒到走廊深处。当它走到门前时突然停了下来，上冬的心提到了嗓子口，耳边轻轻的吹气差点没把他送走！
“你怕什么，我会保护你的。”林映雪悄悄地说，“你不会有事的。”
不知怎的，上冬的心并没有随之安定，反而更加激烈地跳动起来，像是被一只手揪着般刺痛得不行。他努力憋住喘息，一动不敢动，直到怪物重新迈开脚步往着阳台走去消失不见。
孩子似乎很有经验，把耳朵贴到地面听了会儿，站起来后长长地松了口气。他对着上冬咧开个笑容，说：“你也是来吃东西的吗？”
“什么？”上冬疑惑地道。
“这里。”孩子跑到墙边打开了陶罐，一股香味传了出来，有点像肉又有点像炒过的菜，有着明显的诱人味道，“这个，全是国王陛下的好东西。”
上冬小心地走过去，借着门外微弱的光芒瞄了眼，只看见了奇特的花纹，这东西很薄，在罐子里堆成一叠，能够看见边缘的锯齿。
“好恶心。”女观察员嘀咕了句。
上冬感觉肩膀一沉，林映雪的声音钻入耳中：“你不觉得这东西很眼熟吗？”
“什么？”上冬有些不习惯地动了动脖子，“什么眼熟？”
“你没发现？”林映雪居然又靠近了一些，仿佛故意的般，“这个罐子里的，你仔细看看。”
说着，上冬就感觉后脑有一只手摁着他的脑袋往罐子里去，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不自觉地低下头，一股浓重的香味与臭味同时袭来时，他猛然清醒过来，用力一挥手臂甩开身后的人，直起身后发现林映雪居然站在几步外，正以询问的眼神看过来。
“你……”上冬闭上了嘴，小孩子正看着他呢，“这是什么东西？”
“国王的东西，给我们的食物，可好吃了！”孩子欢快地说，“他认不出来里面有多少，只要不吃太多就没关系。”
上冬皱起眉头：“你是谁？”
“我是厨娘的儿子，我叫山米。”山米热情地拉起上冬的手，“这里也好，是另外一种，也很香！”
上冬斜过身看了看，似乎是笋一样的东西，白白的、月牙型，视觉上确实不怎么好吃，但是鼻子里却闻到极其浓重的香味，香到冲脑门。他急忙让过去，小声道：“你没有饭吃吗？”
山米的笑脸瞬间消失了：“妈妈会省下饭给我，但是这样我们都吃不饱了，妈妈要干活，很累的。”
上冬问道：“你多大？”
山米说道：“我十岁了。”
可以想像平时吃得多差。
上冬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我不会说的，你可以再吃点。”
山米欣喜地扑到罐子边，咀嚼声重新响起，上冬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不舒服，疾步离开了储藏间，站在走廊上才发现水渍不见了，石头地面甚至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他沿着来路返回，很快就遇上来找他的短发妹。
“你去哪了啊？我们找了你半天！”短发妹完全忘了上冬是对手，生气地说，“马上就要开始婚礼了！”
上冬一愣：“婚礼？”
“对啊，今天是公主和王子的婚礼啊！”短发妹拎起裙摆，“公主大人已经找了你很久了！”
短发妹已经完全是当地人的打扮了，蓬蓬裙、白围裙，头上还戴着厨娘一般的帽子，看起来就像个侍女，讲话也完全不像正常人。
“你在说什么？不是死期吗？”上冬急忙问道，“今天是那个……那谁的死期啊？”
短发妹突然停下脚步，回过身恶狠狠地瞪过来：“你在再乱说话，我就报告公主了！我还会报告国王陛下，让他惩罚你！”
上冬明智地闭上了嘴，默默地跟着短发妹，不久后就抵达了公主的闺房。不得不说这间房子冰冷得吓人，石头城堡本来就缺乏生气，公主的闺房是个圆形，窗户装在高处，虽然有九扇之多但是每一扇都小小的，阳光照进来活脱脱一个监狱模样。
自然卷已经打扮停当，不得不说她比原先的公主有模样多了，拎起裙摆跑过来时可爱得如同洋娃娃：“老师，幸好您赶上了！”
这演得也太逼真了吧？
上冬胡乱地应了几句，魔法少女们四人俱在，似乎也不在乎他说了什么，一直在讨论今晚成盛大的婚礼，邻国的王子将要来迎娶公主，这是多么好的事呀！
上冬听了一会儿不耐烦了，假作随意地在房间里走了几步，眼角瞄到一个反光的东西，微微低下头就看见床底有什么东西，他走过去用脚勾出来一看：是一支男表，再往里看，手机、棒球服、运动裤以及一个大码的运动鞋。他乘着魔法少女们笑着闹作一团时迅速弯腰捡起了手机，找了个借口离开房间。
手机少见的没有密码，拨开锁屏后一张合家欢照片出现在桌面上，男主人的脸赫然与沉潭的公主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