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脆弱
谢致回来时外头已经当真没有半点声音。
落日西沉,林中寂静诡谲。
星河渐起,影影绰绰。
谢致掀开车帘进来,身上干干净净,没有半点血迹。
言姝薇倒是见怪不怪,毕竟他这人从不喜欢亲自动手,这种杀人见血的事情,自是要交手旁人去做,亦或是些别的东西。
他见宁月川用湿帕在为言姝薇擦去脸上血渍,笑着凑上前,邀功一般同她道:“薇薇,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帮我擦擦脸?”
这样的撒娇可对言姝薇没有半点用,更何况宁月川还在场,她睨了谢致一眼,笑道:“谢致,你可莫要诓骗我,你这身上这般干净,没有半点血迹,既是兵不血刃又何来‘辛苦’一说?”
“看来薇薇是真的不在意我了。”他上前来,往言姝薇对面一坐又是叹息一声,“只怕是我现在横尸街头,薇薇也不会为我落一滴眼泪……”
不过是是句玩笑话,可言姝薇不知为何却笑不出来。
“别开玩笑。”她盯着谢致,郑重其事地回,秀眉间已浮有薄愠,“谢致,不要再与我开这种玩笑。”
谢致看她动怒,便知道这玩笑有些过了,只是面上笑意却更浓,摸着下巴颇为心满意得:“看来薇薇还是在意我的。”
“若这次刺杀谢白失败,你也要保重自己,若是你出什么事,哪怕下了黄泉我也要去将你痛骂一顿……”
离魂术要所要血亲之血,谢白一定会对他下手。
此行谢致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薇薇这是要和我生死相许么?”谢致展开手中折扇,抿唇轻笑,“薇薇若是答应与我成亲,无论谢白有多武功高强,我答应你我一定能活着回来。”
这并不是玩笑,言姝薇了解他,自也清楚,尤其是在谢致与她表面心意之后。
可她心底已有宁月川,又怎么会答应谢致的请求。
“谢致,我已同你说清楚,你我……”
似是看出言姝薇的为难,宁月川出言打断道:“我不会让你死,所以薇薇不会与你成亲。”
“宁公子,人生这么长,往后的事谁都说不准,兴许薇薇现在喜欢你,往后却也不一定……”
“谢致。”言姝薇忽然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谢致的手冰冷,白净宽大的手背之上骨节吐出,几根青筋凸起,指节间有微微的薄茧。
他似乎是不知为何言姝薇忽然有这般举动,垂眸看向她,眼底流露出几分惊诧。
言姝薇继续握着他的手,力道大了些,倒教谢致有些生疼,却又不舍得抽开手,能与她接触的每一瞬,他都渴望能够永久。
可惜言姝薇感受不到他此刻激越的心跳,她只是垂着眸,冷静地说:“即便是做好了必死的决心,也大可不必拿这些话激我,我不会因此讨厌你,也不会因此与你改变关系。”
“请你……珍惜自己,不要、不要死去。”
说到最后,声音竟然带了一丝哽咽。
连她自己都不敢置信,她与谢致相识多年,虽无男女之情,但一想到谢致若也死在谢白手上,她会很痛苦,痛苦道难以复加。
她真的不想再失去一位亲人了。
二人都是不擅长表露心绪的人,却又都彼此了解。谢致知道她心下在想着什么,哪舍得见她难过,回扣住她的手,温声道:“我知道,我答应你。”
眼眸温柔,像是在注视着着世上他最珍惜之物。
该怎么办?谢致。
……即便知道她心许宁月川,他也不想放手。
这辈子都不想放手。
月落柳梢,天色已深。
几人在客栈投宿,言姝薇今日没有睡意,便坐在窗沿吹风。她避开他们,找小二叫了几壶酒。
冰凉的酒水如喉,言姝薇弥漫在口中,犹如烈火在喉中灼烧。
白天鲜血溅在脸上的温热感似乎还有残留,魔教妖女胭脂虽已习惯杀戮,但这毕竟还是她以言姝薇这个身份第一次做这种事……
应该习惯,也不应该习惯。
等杀了谢白之后,她便能从这样的生活中解脱出来。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言姝薇侧身去看,便见宁月川正踩着瓦片上檐来。
月满中天,天地皎洁如覆银霜,他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流光修葺他的轮廓,更衬得他圣洁高远,风华无双。
言姝薇其实并未大醉,只是朦胧起了些酒意,视线里似是笼罩着氤氲的水汽,教她看不分明。
“宁月川,你怎么来了?”她轻声说着,虽是她并未察觉,声音比白日里还轻飘上几分。
“你若是担忧谢致安危,我可以先出手除掉谢白。”宁月川说着,顺势坐在她身旁。
言姝薇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双目迷离,柔荑抚上他的胸口,慢慢往上移,最后抵在他的喉结处。
“宁月川……我知道你很厉害,于你而言,与谢白一战无非是胜负。”她轻轻说着,慢慢凑上前,伸出手臂抱住了宁月川。
属于男子的胸膛与肩膀宽阔又坚实,还带着淡雅的幽香,令她安心不已,手掌贴在他的脊背,像是紧拥着他,便能忘却所有的恐惧与痛苦。
只是像是,她忘却不了。
“……可宁月川,在遇到你之前,我活在世上,只有杀掉谢白这一个念头,我无时无刻无时无刻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不想让他去死。”
她说着,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哭腔,紧攥着宁月川的衣物,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我必须亲手了结他,谢致也是一样的理由!”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如此憎恨谢白?
宁月川问过,但她却不肯与他说起,不过即便不说,他也能猜到一些。
人会这般强烈憎恨一个人,理由并不会太多。
“我知道,姝薇,我并不会阻拦你。”他侧过脸,轻柔的吻落在她的耳廓,感受到男子灼热的气息,言姝薇微微一怔,鬓角又落下一个吻。
“我只是希望你不再痛苦,不再难过,不再像藏匿自己的心事……”
“人总有难过的时候,我只是……”
宁月川捧起她的脸,令二人的视线直接对上。
清湛的凤眸于月色间倒映出她的容颜,澄澈笃定,似乎在这世上,他眼中永远只有她一人。
“只是不想让我知道?不希望我看到你的脆弱?”
他苦笑一声,却又像是有些无奈,对她温声道:
“姝薇,我爱你,也爱你的脆弱,在我面前你永远不必逞强。”
“宁月川……”他的体贴与温柔,反而教言姝薇于心不忍,她摊开宁月川的掌心,将脸贴上去感受他掌心的温度。
该说些什么呢?
只要和他在一起,又好像什么都不必说。
言语无法传达的,用心,或者其它便能传达么?
少女的睫羽缠了颤,醉意朦胧的眼眸似盛着星辉,美艳的面庞蕴着薄红,犹如烟霞般氤氲撩人。
随后她启了朱唇,轻道:“宁月川……吻我好不好?”
他拒绝不了她任何要求,更何况是这般,甜蜜的邀约。
宁月川颔首,覆上她的唇,唇上微凉,还带着零星的酒意与她撩人的甜香,理智像是弦一般陡然断裂,沾染上那点酒意却仍不满足,想触及她更多的气息。
言姝薇身子倾倒下来,犹如春水一般化开,藕臂勾住他的脖颈,也令他倾覆下来,继续这个缠|绵的吻。
薄霜映在他的侧脸,他的视线晦暗且灼|热,夜色寂静,唯有唇齿间时不时溢出的水声与呼吸声在作响。
感受到他的失控与焦灼,言姝薇退开一些,在他耳畔喘息道:“是白日里谢致说的那些话,惹你吃醋了?”
“若说全然不在意,很难。”宁月川的声音低哑,手托在她的腰肢上,努力压抑那汹涌的情|潮,“但我知道,他于你而言很重要,犹如至亲手足一般。”
“你于我而言,也很重要。”“但宁月川,你太过缥缈,像是这天上的云和月,让我觉得你不像是这世间的人,而是谪落于这世间的仙,你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任何人,像是虽是都能化作一缕光消散……”
想到这里,言姝薇笑了笑,眼眉间犹如擦了胭脂,淡淡晕散开绯色,指腹沿着他的唇不断描摹,又将自己的唇覆上,轻慢厮磨。
“那时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便这么觉得了……我想让你彻底属于我,成为我的东西,我想为你戴上锁链,戴上镣铐,束缚你的手脚,折断你的骨头,让你尝到这世间的情欲,若即若离,让你再也不能从我身边逃开……这么想着的我,是不是个很坏的女人?”
“若这样能令你安心些,你可以对我做这些事。”宁月川握住她的手腕,将细密的吻落在她的手心、手腕一路往下延伸。
“但姝薇,我早已属于你。”
我早已属于你。
或许从第一眼起,就已命中注定。
“宁月川,我醉了。”言姝薇忽然翻了个身,将他抵在身下,轻抚男子清冷俊逸的眉目,颇为暧昧地笑道,“所以……我要继续一些,我平常不会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