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反了
“陛下的身子越来越差了,连吃一个月的药怎么都不见好?”
“这是你能关心的事?管好自己的嘴巴比什么都重要!”
“是是是,瞧我,怎么专提这茬。”
两个宫女疾步往坤宁殿走去,稍矮一点的宫女懊恼地拍着嘴巴,旁边的人怒其不争地瞪着她看,随后又叹息一声:“可惜了芃阳公主,驸马离夏已有一月,她便在上恩殿照顾了一月。”
“今早我送药时见她脸色苍白,可见是半月都未好好休息过,我俩赶紧将此事禀告皇后,如今公主只听皇后娘娘的话…”
她俩说着加快脚下步伐,匆匆走远。
面前之人听见她脸色苍白的话就移不开腿,如今躲在暗处偷看的模样,越来越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她不免笑道:“瑞王殿下如今心里还有良知,真是稀奇?”
赵湛直到那两个宫女的身影消失不见,才转身面对身后之人。
“本王以为你痛失太子妃之位,这辈子只能灰溜溜滚回徽州贫苦一生,没想到你还没走。”
曲柔存脸上的笑渐渐暗沉,暗地里咬紧了牙。
“徽州传来要将我送给鳏夫做继室的事,是你安排的?”
赵湛见她满心不甘的模样,心里痛快极了:“怎么?那你以为是谁?裴尚卿吗?”
“你以为他有闲工夫陪你玩?”赵湛眯着眼打量她努力平息怒气的脸。
他残忍一笑,偏要撕破她的伪装:“恐怕裴尚卿连你的名字都记不住。”
顷刻间,曲柔存的脸扭曲到变形,表情比灯笼上的画皮鬼还要阴森可怖。
赵湛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就当她是疫病一般退后两步:“与赵稷全一路的,都会死的很惨。”
曲柔存知道他说的,就如同大齐沈家,全族覆灭,可是她不甘心。
她恨声呛道:“你不是也一样,你以为你好得到哪里去,若是她知道你做的事,更加不会原谅你,你才是真的—”
她的声音尖细刺耳,却又掷地有声:“死无葬身之地!”
赵湛暗沉着眸,眼中风暴席卷,就在曲柔存以为他会一掌劈向自己,又见他仰天癫狂大笑起来。
“死无葬身之地的是其他人!本王不会!”
他赤红着眼,眼中是对权利的渴望:“本王秉承天命,本王,是降世帝王!”
曲柔存被吓的后退好几步,待他走后才愣愣回神,她心里一阵后怕,他说的死无葬身之地的人究竟是谁?
是赵斛,还是赵稷全,亦或者赵仰,或是…裴尚卿…
她心下慌乱,漫无目的地跑开,脚下一声脆响,将她惊回神,低下头一看,忽然愣住。
那是一小截修裁整洁的树枝。
曾几何时,她也有一截树枝。
“姑…娘,那是奴婢的东西…”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她抬头的一瞬间,忽然失了所有的力气。
明明是一张干裂的脸,五官也不如她精致秀气,甚至头发的颜色都因为饥饿没有光泽,但是她却仿佛看见了她自己。
那无处安放的眼神,和低弱的声音,都像从前的曲柔存。
她下意识地将脚移开,那个穿着布衣的小宫女赶忙将那一截树枝捡起来,她手上还有未消掉的冻疮。
“这是你的?”
面对着她,曲柔存的声音都不免放轻了点。可是小宫女听见这话还是身子一抖,想来是没有人和她这样说过话,又或是被人打怕了,一点风吹草动就受惊。
小宫女不解地看着她,点头回道:“娘说读书才能摆脱不如意的生活…”
读书,才能摆脱不如意的生活……
曲柔存一愣,她许久没有听见过这句话了。
“柔存,不要相信女子无才便是德,读书才能改变不如意的生活,把心用在正道上……”
布衣妇人绣着花样,对着门外练字的小姑娘说道,小姑娘也一身布衣,拿着一只树枝在泥巴地上划着,歪歪斜斜,字不成字。
里屋的妇人干咳几声,小姑娘停了笔,劝道:“娘,要不不读书了,把去私塾的钱用来看病吧。”
明明是关心的话却引来妇人猛一拍桌,咳嗽声不断,小姑娘不敢放笔,她知道她放笔的后果,比说出这些话还要严重。
待缓过了气儿,妇人才继续说道,语气里尽是唏嘘感叹:“娘是个没文化的妇人,只是因为不幸的遭遇才悟出点东西,书中的圣贤比娘聪明,他们教给你的东西,才能让你往后不至于走娘的这条路。”
“柔存,以后不要过娘这种人生…”
连棺材板的钱也拿去让她读书了,可是书中圣贤的大道理她真的懂了吗?
“姑娘,你没事吧?”
小宫女看着她语气柔和,才敢大点声说话。
曲柔存回过神来,对着她勉强笑了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摇头:“奴婢是女子,没有名字,未进宫前爹娘叫我大丫,进宫后掌事姑姑嫌弃我的名字难听,刚好奴婢是春字辈的,就叫春丫了。”
这本不算名字,掌事姑姑约莫看着她好欺负,才随意糊弄。
曲柔存思忖良久,笑道:“我为你起个名字吧,如今是春日,就叫春絮,春絮纷飞,遇水花间,也算是个好名字。”
她像是谈到感兴趣的事,已经忘了如今在皇宫,她拿过那截树枝,就如当年在门前黄泥巴地里一般划弄起来。
【春絮】
“姑娘,你的文化真好,字也写的好看。”
字已成字,确是物是人非。
春絮毫不客气地在一旁夸道:“姑娘,你比夫子知道的都多。”
曲柔存只是笑笑不说话,将手中的树枝递给她。
上恩殿内谧静,太医正在一旁请平安脉,不知怎的,时灵渔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陛下身子暂且无恙,只是风寒侵骨,不是那么容易康复,药还得再多喝几天。”
太医提着药箱向她回话,说完就准备告辞。
时灵渔让人拦住他,将他递给茗香的药包打开检查了一番,确实是一些寻常治疗风寒的药材,又看赵斛面色红润,是隐隐有转好的迹象,笑道:这一月来辛苦徐太医了,李太医告假在家,陛下与太子两头跑,倒是辛苦了。”
说完命茗香抓了把金瓜子给他,他谢恩接下,待他离开之后,时灵渔才沉下眼来。
风寒一个月不见好,最近昏迷的时间还越来越长,并且她总感觉,这上恩殿被人盯着,到处都充斥着不对劲。
她正想说话,一名小宫女急乱跑进殿里,竟是外边的内侍都没将她拦下来。
“公主殿下!江姑娘出事了!”
小宫女一跑进殿就对着她的方向磕头,她还未看清她手上红肿的冻疮,脑子里嗡地一声全乱。
“公主殿下!江姑娘在东宫持剑乱砍,您快去看看吧。”
时灵渔一踉跄,赶紧招过茗香:“备马,快备马!”
东宫的散月殿,赵仰毫无声息地卧在榻上,江素映头戴幂篱,手握长剑死死守在他身前,殿中宫女内侍见她模样,竟无一人下跪,甚至向她逼进,直到她挥剑乱砍一通,才将这些人吓退。
“江姑娘还不是太子妃,怎能阻止太子上药!”端着药碗的宫女寒着眼,厉声喝道。
手上的剑很重,江素映只能双手握住,嘴里不停重复着:“走开!走开!”
宫女见她硬是阻拦,也不再迁就她,对着身后两名内侍使了个眼神,那两个臂膀粗壮不似内侍倒像武夫的人就想要上来捉她。
时灵渔一进来就看见榻前的女子孤立无援,满殿宫女内侍都在逼她扔剑,气的她当众厉斥:
“陛下的旨意尔等都看不见,还是尔等特意要以下犯上挑衅皇权!”
她往榻前走去,气势凌人无一人敢拦:“江素映是陛下亲封太子妃,太子有疾,合宫上下以太子妃为尊,尔等在干什么!要本公主将圣旨拿到你们跟前宣读不成!”
时灵渔从未发过那么大脾气,毕竟是公主,背后还有皇后撑腰,想到裴家的私军,他们还是不敢妄动。端药的宫女想缓和气氛,将药端上前:“公主有所不知,是江姑娘阻止太子殿下服药和伤口上药,奴婢们也实属无奈。”
“服药?”
时灵渔撇了一眼,那一眼寒冷彻骨,宫女端药的手不自觉一抖。
“许嬷嬷一向负责太子服药事宜,如此以下犯上,不如送到皇后娘娘宫里,十方公公自会亲自□□。”
直到宫女被人拉了出去,殿中人才下跪求饶,时灵渔皱眉看着他们,这些都是东宫生面孔,几乎都是不认识的人,她随便找了个理由,将他们遣散。
直到人走来没有,江素映才丢了剑,她上前一把抱住她,泣不成声。
“阿渔,你怎么现在才来?我托人带消息给你,你没看见吗?”
时灵渔愣怔着摇头,这一个月里,她都在上恩殿侍疾,从未有人告诉她江素映找她,如今细想,甚至很多外界的消息,都被人故意隔绝了。
江素映见她不说话,就知道她一定没看见,有人将消息拦下来了,她哭着说道:“阿渔,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有人往太子殿下的伤药里加东西,我看见了。”
所以她才会提剑,所以她才会守在他身边一刻不离,所以她才会想托消息给她。
“无咎那么久没好,就是因为那些药,阿渔,你没有看见我的消息…”
就是说,这件事已经很久了,她已经走投无路很久了。
“对不起…对不起…”
如今时灵渔嘴里除了这三个字,什么也说不出来。她走上前去查看赵仰的伤势,背上血淋淋一片,一个月来半点没见好。
江素映也收拾好了情绪,替赵仰理了理被褥,她从前是见血就怕的,如今也学会了安慰:“有人拦了我给你的消息,我托许嬷嬷去找李太医重新配药了,她今日不在,所以他们才…”
时灵渔大惊:“李太医不是告病在家吗?”
江素映握住赵仰的手,哽咽了声音:“他是被人拦在了家里,不让进宫为陛下和无咎治病。”
“阿渔…我听无咎清醒时与许嬷嬷说…”
剩下的话她说的艰难,她紧紧握住赵仰的手,对方却无法回应,她现在只剩迷茫。
“阿渔,赵稷全…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