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六哥
“赵稷全趁陛下病重,暗地里围了皇城,他在找先帝遗留的那卷无字诏书,这么些天,我都没你的消息…”
江素映带着哭音说道,这些天来她也担惊受怕,任何人端上的药都不敢用,只能让许嬷嬷暗地里出府去找李太医,还好赵稷全只是私下围了皇城,还不敢闹到明面上来。
“阿渔,如果那卷诏书被他找到,我们…”她声音渐弱,若赵稷全坐上那个位置,他们未来的下场不敢想象。
时灵渔见她害怕地身子颤抖,上前轻拍她的肩安慰,她与赵仰紧紧交握的手指尖,时灵渔忽然发现一丝不对劲。
赵仰卧在榻上,被人照顾的很好,虽然背上的伤口狰狞,但是裸露在外其它地方的皮肤却是无恙,只是手指指尖乌黑泛紫。
“没有太医,许嬷嬷猜测或许是昏迷时间太长了,导致血液麻痹。”
江素映注意到她的眼神,为她解释,见她面色凝重,心里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十指连心,这已经不是问题,是大问题了,毒素已经积沉到指尖,时间之久证明毒根本就不是下在伤药里的。
或许从那五十鞭笞开始,有人就给他下毒了。
只是毒是下在哪里?
时灵渔不明白,太子膳食每日都有专人照料,毒除了药膳还能被下在哪里?
榻上的人一声痛苦□□,扯动背上的伤口流出血水,时灵渔大恸,顷刻间明白过来。
竟然是鞭子。
时灵渔红了眼,他们竟然将毒下在鞭子里,硬生生抽了他五十鞭。
“殿下,不疼了,我陪着你,不疼了…”
江素映连握着他的手也不敢用力了,嘴里不停重复着话,赵仰听见她的声音,下意识地将她握紧。
时灵渔看着他那乌黑的指尖,忽然内心一阵惶恐。她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花容失色的脸吓得站在门外守的人愣直当场。
茗香对着双瑞一通吩咐,赶忙追出去。
时灵渔赶回上恩殿时,正有宫女在为赵斛喂药,那药勺刚刚触上赵斛双唇,被她上前一把掀翻。
宫女内侍退至两侧,个个面无表情,无声威胁。
时灵渔蹲下身赶忙检查赵斛的身体,面色红润,但是指甲上的月牙几乎消失殆尽,透出丝丝黑线。
再过不久,恐怕就会和赵仰一样,布满整个指尖。
“舅舅…”
她泪眼朦胧地唤着榻上的人,却得不到一丝回应。
又有宫女端药前来,看那冷漠的表情,定是不得目的不罢休的。
时灵渔气极,转身拔出床头那把辟邪宝剑,也与江素映在东宫那般,护在榻前,厉声喝斥:“退下!”
宫女垂眸声音冷漠:“公主,让陛下服药吧。”
满殿的烛火灯光都是一种讽刺,为得国泰民安的帝王,夜以继日地批改奏折文书,如今生病躺在这里,他的子民竟然冷眼相待,甚至逼他喝下来历不明的汤药。
时灵渔气的浑身发冷,她用剑一把打掉了宫女手中的碗,在宫女还未来得及反应之际,冰冷的剑身架在她的脖子上。
“找太医!去找太医!”
她厉声喝道,忍不住心里的愤怒将剑逼进几分,当场便见了血。
可宫女虽然吃痛,却依然面无表情,像一具被施了蛊毒的走肉行尸:“公主,陛下今日已经看过太医了。”
“李太医!去找李太医!”时灵渔见她油盐不进,一时激动将手握上了剑刃,掌心顿时就滴了血,宫女见她流血,才算是变了脸色:“公主,你受伤了。”
手上血流不止,足以见得她内心有多么愤怒,周围的内侍都走动起来,有想来拉她的,还有去帮她唤太医治手的,似乎在关心她,也仿佛当她不存在。
时灵渔面若死灰,她望了一眼剑下宫女的表情,发现她一直在关注自己的伤口,终于决绝地提起剑,将剑架在自己脖子上。
“本公主最后再说一次,去找太医!”
殿内的人终于慌了,那位宫女甚至想来抢她的剑,她握住剑柄左右乱挥吓退了他们,又将剑重新架回脖子上。
刀剑锋利,割破了她细腻的肌肤,流了满衣襟的血。
那宫女慌了神:“公主,已经去唤太医了。”
“可是李太医?”时灵渔冷默问道。
那宫女不说话了。
时灵渔讽刺一笑:“现在可还能出宫?”
“公主,还请不要为难奴婢。”
时灵渔终于懂了他们的意思,就是要将她与赵斛困死在这座上恩殿。
时灵渔情绪失控在上恩殿挥剑乱伤人,赵湛接到消息一刻不停地赶过去,待见到殿内衣衫上尽是血迹的人,他的心疼的快要晕厥过去。
“阿渔。”
他轻声叫她的名字,还以为她听不见,没想到她一见是他,委屈地直扑过来。
明明之前还在咬牙坚持的,怎么一见他就害怕委屈地掉眼泪:“六哥,六哥,舅舅他…”
她埋在他怀里哭喊着,滚烫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衫,她衣裙上的血液和手掌心的伤口让他沉了眼。
他神色一凛,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卑微站在一侧,殿内只能听见时灵渔抽噎的声音。
“六哥,我要李太医,你帮我找李太医好不好?”
赵湛暗中丢了她的剑,抱着她哄道:“李太医生病了,王太医也是一样的。”
时灵渔抽噎的声音慢慢停了,她将头缓缓从他怀里抬起来,认真地盯着赵湛看了许久,才缓慢道:“我说我要李太医。”
赵湛的笑在她直白的目光下有一丝僵硬,他继续哄道:“阿渔,王太医擅刀伤,不会让你留疤。”
时灵渔不敢置信地摇头后退,周围宫女内侍自他来后便低垂了头,再没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
她讽刺地笑着,重新回到赵斛身边,轻轻执起他的手,艰难握住:“舅舅,您算错了,我也算错了,坐上那个位置,是注定要人众叛亲离的!”
“好一个瑞王,好一个赵长星。”时灵渔感受着手下异常的体温,讥讽道:“你的赵,究竟是赵斛的赵,还是赵稷全的赵!”
赵湛被怼的哑口无言,他第一次在她眼底看见了鄙夷不屑,他身躯一震,竟然不敢再看。
对面的人神情恍惚,时灵渔趁此时机悄悄丢了手中沾血的耳坠钩子,她刚刚趁着赵湛失神,用耳钩子偷偷取了赵斛的指尖血。
她现在必须要见李太医。
她拔下发髻上的簪子,抵住喉咙,这次下了死劲,赵湛也真的相信她能一簪刺破喉咙。
“好!”他红着眼向着周围人吼道,眼中尽是被人抛弃绝望:“去请李太医进宫,为公主治伤!”
时灵渔暗地里终于松了口气,面上却不显,依然抬高下巴看着他,可惜这次眼中不是倔强,满是嫌弃。
赵湛迎着她的目光而上,直到站在她面前,寒着眼道:“依了你的愿,放下簪子,不然你受伤,本王不会保证其他人不会受伤。”
他说完一把抢了簪子,当着她的面一把折断,断裂一段扎进他的皮肉,两人的血混在一起,他不怒反笑:“看,只有我们互相折磨,才能维持血骨相融的感情。”
他笑得阴翳恣睢,是时灵渔没见过的模样,她被吓的后退,却挡不住他一步步紧闭。
“等六哥大业将成,再没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他慢慢靠近,带血的手去理她散落的发,执起她的手轻轻吻在手背,语气缠绵:“我的—监国公主。”
疯子!疯子!
时灵渔只注意到他说的大业将成,还有没人阻止,她内心慌作一团:“你要怎么样?你究竟要做到何种地步才甘愿,你要把自己逼上绝路吗?”
“阿渔,六哥不会让你受苦的,六哥不会把你当作礼物送给裴家,你会是自由的。”
他希翼地看着她,向她解释自己所做的一切,他也是有苦衷的,他是为了他们好:“你忘了幼时你说的,如果六哥做皇帝,你会是监国公主,阿渔,你会是西夏史上第一位监国公主,六哥不会娶妻,我们两个在一起一辈子。”
他似乎已经想象的到往后的日子,眼带狂热。
时灵渔失望摇头,偏要戳破他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已经嫁人了,陪不了你一辈子,我不是礼物,我是真心喜欢裴尚卿,我和他会一辈子在一起。”
她提起裴尚卿,连笑容都变的明媚自信起来:“六哥,少年夫妻,是没人能够拆得散的。”
赵湛的目光终于破碎,他嘴唇松动,没什么能比时灵渔亲口说出的话更能让他痛彻心扉,他以为她是被迫,他以为她是不甘,结果不甘的只有自己,她原是…满心欢喜…
他不想让他们在一起,是相视一笑都会让他嫉妒的存在。
他笑的残忍,再也不掩盖他对她的势在必得和对裴尚卿的嫉妒。
“死亡,总能拆散。”
啪——
这一巴掌,时灵渔耗尽所有力气,赵湛脸上立马起了红印,他拿舌尖顶了顶腮帮,却也是不如心里痛。
“赵长星,你敢伤他,我不会原谅你!”
时灵渔恨着眼,她不知道为什么,赵湛会变成如此模样,她冷漠地看着对面之人,就像是一个不常说话的点头之交。
她再也唤不出他六哥了。
“瑞王殿下,请问李太医何时能至?”
赵湛在她的一句瑞王殿下中落荒而逃,再也没有笑容清甜的女子,甜甜地唤他“六哥”了。
他脚步凌乱地走远,听身后李太医行礼问安的声音响起,她语气轻缓地让他起来。
从此往后,再也没有那么温柔的声音与他说话了。
真真正正的…众叛亲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