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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联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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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准备好了?”

    裴相儒正专心地为宣纸上的芙蕖添色,堂下之人从入内开始便沉着脸深思。

    她这位侄儿的心思,除非他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不然任谁都无法猜透,她一时也拿不准他的主意。

    “不是说再缓缓吗?怎么又要去了?”她停笔问道,心里不由得在为另一个人担心,若是她知道他要离开,心里又该是何等的难过。

    她叹了口气:“可能狠得下心?”

    裴尚卿的思绪从刚才上恩殿的奏折上回神,听见这句话,第一次低下头:“请姨母帮我看好她。”

    “如今已到了不得不回去的地步,待我回来之后,自会向她解释。”他眼中的神色坚定,做好的决定是任何人不能更改。

    这还是裴尚卿第一次唤她姨母,裴相儒愣怔半晌,忽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了,是裴尚卿,还是该唤他崔方觉。

    他们都知道,此次回去后,世上就再没有裴尚卿了。

    “大齐沈家盘根错节,朝堂门生无数,铲除不尽,你父皇病危,是该回去了。”她从神思恍惚到慢慢镇定,同为女子,她还是对时灵渔有惺惺相惜之意。

    “你可知有的人看起来胆怯,却是最为勇敢,有的人看起来最独立,却是最离不了人,有的人明明表现的心狠,其实心肠柔软。”

    这是裴相儒最后一次唤他的名字:“尚卿,找一个好一点的理由让她不至于那么难过地道别吧。”

    她的叹息声还没来得及消逝,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

    来人心神恍惚,她看了眼凤椅上的裴相儒,最后将目光落到离她最近的身影上。

    “什么道别?”她轻轻拉了拉裴尚卿的衣角,眼中满是茫然无措,“是谁要离开?”

    裴尚卿自她进殿起就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她,不和她说话,他只需看她一眼,刚才自己坚定的信念便全做不得数。

    他向着殿上人回话,顺便也是在回答她刚才提出的问题。

    “臣此次会替瑞王出使大齐,携西夏聘礼迎大齐氏微公主入夏,再结两国之好,再替陛下问齐皇安好。”

    时灵渔在殿外就听见他们在商量寻一个让她不伤心的法子离开,原来竟然是这个理由吗?

    她眼中的茫然无措土崩瓦解,彷徨不安到只能揪紧那一片衣角:“是你要去吗?六哥要娶她,他不可以自己入齐吗,为什么要你离开?”

    可惜殿上两人根本没有理她,当她是空气般不存在。

    裴相儒柔声嘱咐:“此次入齐,顺便替本宫问你表兄安好,他曾失落民间,本宫千里之外也曾时时挂念。”

    “裴尚卿,不要听她的话,不要离开…”

    时灵渔听不得这些话,扯着他的衣角不停哀求,可裴尚卿没有一次转过脸来看她。

    “臣会问他安好,娘娘在臣不在的日子里,还望记得约定,帮臣看好……”

    回答他的是一阵凌乱无序的脚步声。

    裴相儒看着那抹单薄的身影跑远,远来听不见脚步声了还在抬手擦眼泪,想来是委屈极了。

    “本宫会记得你的约定,帮你……”她一怔,后再说不出话来。

    殿门大开,追出去的背影被风吹翻的衣角带着急切。

    既然决定要走,看见她哭衣袖下的手为什么握的那么紧,既然决定狠心,为什么看见她跑开又要不顾一切地去追。

    心都没在自己身上了,谈何狠心。

    时灵渔在皇城里奔跑,想要将这些不好的情绪全部抛诸脑后,可心里难受,眼泪就像断了线的串珠,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公主。”

    身后唤她的声起,让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她思及刚才坤宁殿上的一切,只闭着眼睛跑开,再不愿意见他。

    她不顾一切地往前奔跑,跑上高高的阶梯,等凉风吹到脸上,她才恍惚发现,自己到了观星台。

    “公主。”

    讨人厌的声音出现在身后,她抹着泪,也学着刚刚他们在殿上,对他视而不见,甚至还往前凑了几分。

    她本就靠着倚栏,再往前凑就像是要坠下去了那般,裴尚卿心里一紧,赶忙唤道:“阿渔,快过来!”

    又觉得自己太过紧张,连忙松缓了语气:“夜里风大。”

    时灵渔听他语调一急一缓,又听见他在担心自己,声音瓮瓮地说道:“你不走我就过去。”

    裴尚卿摇头无奈道:“你那么聪明,又怎么不知道我必须得去。”

    赵仰受伤卧床,赵斛身子不适,若是赵湛再走,西夏便不成样子,如今只有他去才能昭显西夏的诚心。

    裴尚卿软着声音,一边哄着一边向她靠近:“阿渔,你知道我是最适合的。”

    时灵渔听见他的话僵在当场,她就算知道他是最适合去的,也舍不得他去,那是大齐啊,那是她都害怕的去处,她舍不得他去。

    趁她失神,裴尚卿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拖离了高台。

    时灵渔吃痛,抬头就看见一双漆黑的眼,里面担忧夹杂着无名情绪,将她吓得不会说话。

    “时灵渔,你知不知道这里是观星楼。”裴尚卿将她带离倚栏,“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他的语气算不得好,黑着的脸让时灵渔更加委屈,她倔强地抬起头:“我知道!但不是现在!”

    她坚定的,是咒他,也是咒已:“若你哪天死了,我就跳下去殉你!”

    裴尚卿死死握着她的手腕,眼里拼命压抑的情绪犹如浓墨翻涌。

    她是在逼他,他知道。

    “所以你还要去吗?”时灵渔含泪问道。

    “芃阳,你是公主。”

    他生气时叫她时灵渔,打趣她时也唤过她阿渔,当着外人的面大多是称她为公主,只是从来没唤过她芃阳。

    “两国邦交,迫在眉睫,你死我可以殉你,而我死,你给我好好活着。”

    时灵渔顷刻间失了所有的力气,她慢慢靠近裴尚卿,靠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衣衫上全是杜松的味道,她说话的声音很小:“我不阻止你,我在家里等你,早点回来。”

    待到她松口,裴尚卿才觉自己罪无可恕,用发抖的手将她抱在怀里,他贪恋她秀发上香甜的桂花香味,还有她身体的温度,用毕生的力气去拥抱她。

    “我走之后,住在坤宁殿,有困难去找十方,明哲保身最为重要。”他在她耳边小心叮嘱,似乎已经预料到即将发生的事,时灵渔不解,他也不过多解释,只揉了揉她的头顶,“我去大齐,不要不开心,时灵渔是喜欢笑的。”

    说完又去拉了拉时灵渔唇角,打趣道:“看,这样不是比哭起来美多了。”

    时灵渔别开脸不再看他,好在脸上的表情没再伤心,这让他微微宽心。

    裴尚卿此次返回大齐,确实有一个重要原因。

    他总觉得上恩殿的奏折不对劲,墨香里还混杂了其它香料,赵斛是因为日日夜夜批改奏折才变的身体极差甚至昏迷,若他没算错,这与他父皇身体里的毒如出一辙。

    沈家的手,都伸到西夏来了,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尚卿,起风了,下去吧。”不知何时天已经黑了,初春的晚风还带有寒意,最近大家都生病了,时灵渔也害怕他们病来如山倒。

    她想起刚才从坤宁殿哭着跑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裴相儒一定很担心她,她想回去看看。

    他们慢慢步下观星楼,时灵渔在最后回头望了它一眼,感慨万千。

    “观星楼不观星,尽是用来别离了。”

    裴尚卿握紧她的手:“不说别离,只说重逢,等我回来。”

    时灵渔忽然想起个事,笑着说给他听:“你还记得你去徽州那日吗?我生气说不去送你,其实我在城楼上看了你的背影好久。”

    “我没事就去惹街上的屠夫,只是因为他哥是个镖头,能将上京的事带去好远。”

    时灵渔被人牵着往前走,从前因为面薄难以出口的话,被她用缱绻的语句说出来。

    “我想让徽州的人知道,上京城南有一个当铺老板娘,在认真地生活,然后等她的夫君回家。”

    时灵渔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早就知道了,在他出发的那一秒,他就看见了城楼上的那道身影,眉毛都哭红了,还倔强地捂住嘴不作声。

    相贴的双手掌心滚烫,裴尚卿将她拉近了些,配合地惊呼:“原来是这样啊,看来我一回来就去你的当铺接你,还当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不要脸皮。”时灵渔嘀咕,嘴嫌弃地嘟起。

    他们打闹着向坤宁殿走近,都暂时将即将到来的别离忘却。

    时灵渔重新踏进殿里,都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刚刚自己在这里哭过一场。

    裴相儒已经洗漱完毕,发丝只用一支素簪挽就,比平日里增添了几分柔色。

    她看见她还有些惊讶,见只有她一个人又往殿外看去。

    “舅母不用看了,尚卿去找舅舅商量出使大齐的事了。”

    她的声音还是蔫蔫的,不过好在是劝好了。

    “我本来是为了今日的失礼来道歉的,没想到舅母已经要休息了,那灵渔就先…”

    时灵渔看她一脸疲惫,也猜到自己打扰到她休息了,想要赶紧告退,没想被她拦住。

    “阿渔,过来。”

    她向她招了招手,时灵渔上前。

    裴尚卿拔下发髻上那只素簪,怀念地抚摸簪身,最后交给了她。

    “这只簪子是相玉和亲之日给我的,我当了多少年皇后就戴了它多少年,阿渔,今日舅母也有错,舅母用它向你赔罪。”

    时灵渔只觉这东西贵重,自己不愿意接,结果裴相儒只是笑了笑,将那只簪子簪进她的发髻里。

    “真美,淡妆浓抹总相宜,相玉看见了也会高兴。”

    如此时灵渔再找不到拒绝她的理由。小坐了一会儿也向她告辞。

    “阿渔…”

    在她转身之际裴相儒叫了声她的名字,她疑惑转身,最后的声音太弱,她没有听太清。

    “没事。”裴相儒向她摆手,“夜黑路滑,拿一盏宫灯再走。”

    她招来十方递了只宫灯,时灵渔向她行礼告退,没听见她消失在唇齿间的叹息。

    “阿渔,别怪他…”

    时灵渔提了盏宫灯,她今日又只得歇息在秋玟殿,只是每次在去秋玟殿的路上,都会碰见某人。

    “你要死啊,又在假山上扮鬼吓我!”时灵渔全天的怒火,都对着此人喷出。

    崔犹泠从假山上翻身下来,从头到位瞄了她一眼:“你穿白衣还是我穿白衣,你像鬼还是我像鬼,血口喷人。”

    她完全也没意识到她们一个穿白衣一个穿黑衫,活脱脱一对黑白无常,谁也怨不着谁。

    时灵渔轻哼一声:“氏微公主美名远扬啊。”

    崔犹泠抱拳作揖:“芃阳公主承让承让啊。”

    时灵渔见此人脸皮厚,提起灯就走,被人给拦住。

    她终于羞恼:“你干什么?”

    崔犹泠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她:“看来以后都是一家人,送个礼物给你,快收下吧。”

    那东西被递到时灵渔手上,小巧精致,一手可握,是一只翡翠鼻烟壶。内里绘有惊细的花鸟鱼虫,栩栩如生,倒是个可以把玩的文玩。

    “你送我这个干嘛?”多的别说,时灵渔还挺喜欢的,对她的态度都好了不少。

    “我是从大齐偷偷溜出来的,她们没法子把我赶回去了才带着我,我出来的时候只带了这个,想送你就送你了。”

    她满不在乎地说着,又道:“等西夏将聘礼抬到大齐,将我娶过来,你不得喊我声六嫂,送妹妹点东西,作嫂嫂的不算亏。”

    “无聊!”

    时灵渔提着灯就走,大齐崔氏都是神经病。

    崔犹泠见她走了,才重新翻身上假山,她仰面躺着,定定看着月亮。

    半晌吁了口气出来:“确实无聊啊,又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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