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雅兴
“江素映,你好好的小富婆不做,去参合她们的劳什子诗会干嘛。”
冷风入云,正是严凝初始,江素映面色苍白,裹紧了毛毯躺在榻上。自夏日里落水后,她就小咳大喘不断,太医上门看过,也只说她身子太差,还是得自己好好将养。
“公主回来了。”
她见着时灵渔就想起身,又被人按着躺下,时灵渔也不客气,顺势就坐在她榻边,看着榻上女子一脸病容,本就弱不经风的身子骨更显瘦削,她无奈叹了口气:“不是让你待在东宫吗?太子表哥会保护你。”
江素映见着她很高兴,精神都比原来好了不少:“公主此行可去玩了想玩的?吃了想吃的?”
为了避免上京百姓惶恐,灵川的汛情未在城内大肆宣扬,再加上她病了多日,只知道灵川下雨了,并未得知灵川城受损严重。时灵渔怕她担心也不打算告诉她。
“还行吧,那里的番薯还挺好吃的。”她仔细回味着番薯的味道,没有上京的甜,但是块头比上京的大,能抗饿。
“灵川的板栗糕很好吃,公主吃到板栗糕没有?”江素映说到板栗糕眼睛都睁大不少,仔细想想微笑道:“幼时父亲从灵川带回过一次,我只是记得,它很甜,还有些粘牙,父亲不让我多吃就端走了。”
时灵渔脸有些烫,板栗糕粘牙倒是不觉得,黏手倒是真的,怎么甩都甩不掉。
甜吗?好像是甜的,有些噎人,还有些软……
江素映说着,眼见着面前之人的脸越来越红,连眼神都有些涣散,她害怕是连日降温,回程之际江风吹得她身子不适,连忙问道:“殿下,你身子不舒服吗?”
时灵渔思绪早已飘远,她握紧拳头,还想着那日被人欺负的事,心里羞愤难忍,不免低声骂道:“裴尚卿,不要脸皮!板栗糕噎死你!”
“殿下,您说什么?”江素映只见她在那里嘀咕,又听不清具体内容,但看她咬牙切齿的模样,也能想象估计有人将这位小祖宗得罪了。
“没什么。”时灵渔含糊糊弄过,这才想起正事,“对了,你为什么要替我去参赛,还拿的我的诗,我哪里来的诗?”
时灵渔可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西夏的字就像是爬虫,遇见不常见的她认都认不全,更别提作诗了。
“我往年又不是没垫过底,今年你去做什么?”
江素映正在思索要不要将这离京半年来的事告诉她,就见茗香端着药碗入内,说道:“公主殿下,滇安王从闵石旧部回京了。”
这一声犹如平地惊雷,是那个原书中一直不安分,被赵斛流放闵石旧部,在西夏与大齐之战中冷眼旁观,准备获收渔翁之利,反而被大齐反将一军一举歼灭的,那个她名义上的叔叔——赵稷全。
他怎么回来了?
“传说他招揽了一位能窥天象的神人,带回上京觐见陛下。”江素映见茗香已经说出来,她也就没什么顾忌的了,“他们现在住在驿站,陛下近来处理灵川的事,也顾不上召见他们。”
“所以赵稷全回京与这诗会有什么联系?”时灵渔对赵稷全的映像就是头被砍下来,挂在城楼上三天三夜,怎么也无法将他与诗会联系在一起。
这次换到茗香生气了,她端着药碗走上前,没好气地说道:“那什么劳什子的神人,在上京占卜说有福星降临,庇佑西夏,位置就在城北。”
这下算是凑巧了,刚好芃阳公主府坐落城北,时灵渔内心有些小骄傲,这破神棍还是有点眼光。
她将手指向自己,小心翼翼地问:“福星…是我?”
结果没想到这两人双双摇头,异常干脆:“不是。”
时灵渔笑都还没扬起,就僵在了脸上。
她是公主府的主人,这都不会是她???
她与江素映对视一眼,心里一梗,有个名字在心里呼之欲出。
她俩异口同声道:“曲柔存。”
“曲柔存与上京贵女们走得近,常常一起吟诗作对,她们都私下里说她是那颗福星。”
这就是女主光环了,简直要闪瞎了眼,作几首诗就能让人心甘情愿地承认她是福星。
茗香越说越气:“福星也就算了,那些贵女们还私下嘲笑,说芃阳公主府埋没了福星,让她与您这个…这个…在一起,简直破坏气运,江姑娘气不过她们那样说你,才替你前去的。”
茗香没将那个词说出来她也能猜的到,不是草包就是蠢女,这么些年,她们不在她面前说,也在私下里议论。
真是讨厌的一群苍蝇。
时灵渔心里一阵堵,眼神瞟过不远处书架,忽见上边墨斗下压着的几张宣纸,她上前拿过,只一眼就别过脸去:“你不要告诉我,你就拿这些去参赛吧?”
江素映尴尬到脸红,小声嘟囔:“我和素秋找了好久,都没有……”
“那也不至于拿我醉酒后写的东西去吧!”
这还是很多年前她怂恿裴尚卿逃了林太师的课,跑到皇宫的酒窖里偷酒吃。
她还记得当时酒壮人胆,这是她醉后不小心亲了裴尚卿写来赔罪用的,在她醒后就被自己偷偷扔了,这她们是在哪里翻出来的!
时灵渔赶紧将宣纸收好,幸好上面的字迹潦草,一般人认不得,但她还是心虚地不敢看她们。
恰好此时门帘外有丫鬟唤道:“小姐,李太医前来诊脉。”
哦呦,有情况!
这李太医乃是太医院副院史,向来只负责太子安康,这怎么被风吹到江府了。
在时灵渔暧昧的眼神下,江素映不得不开口解释:“你别多想,只是这次我落水是被太子殿下所救,才派李太医前来的。”
“哦~”时灵渔尾音拉长,一脸我明白,我了解的样子,江素映听她揶揄的语气就知道她并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心去。
李太医隔着床幔诊了脉,嘱咐了平日里要注意别受风寒,又递了几副药给茗香,就退了下去。
见天色不早,时灵渔为她掖了被褥,也不再打扰她休息:“江姑娘好好休息呀。”
“公主。”江素映知道她没好话,果然就见面前之人笑弯了眼。
“这往后无论是嫁我太子表哥还是六哥,都是我嫂嫂。”
“公主!”这下她果真是被羞到了,脸上红扑扑的,气色好了不少。
“好了,不逗你了,你将身子养好,马上是元夕,我还等着你帮我猜谜赢花灯呢。”
时灵渔步出江府大门,才觉天快黑了,她在水里待了那么久,如今最是怕冷,她加快脚步,对身后的茗香催促道:“快点,快点,可冻死人了。”
她本想回公主府,躺在她那张随意翻滚的床榻上,好好地休息个三天三夜,却没想才下马车,就被当头一棒。
只见公主府大门紧闭,漆黑一片,连灯笼也不点上两个。
“走…走错了?”
但是也不会啊,她不至于出去半年,连家都不认识了。
茗香向前指了指,公主府大门稀开一条缝,双瑞从里面跳出来。
时灵渔眼见那条缝打开又合上,终于羞恼:“干嘛关上大门?”
却没想双瑞靠在红门处,咳嗽一声说道:“郎君说公主在外有住处,自不必为你留门。”
胡说八道!她哪里来的住处!
“郎君说,一出门就不见人影,公主定是不想与他多待,您人缘好,自是可以寻到住处,像是您的当铺,江府,太子府,六皇子府,不怕苦着您。”
好啊,她算是明白了,不就是罚她一天到晚不归家嘛,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郎君还说,公主府原来就曾效仿宫城酋时落锁,只是因为公主不重视这些,导致有些人时常因贪玩破坏规矩,所以他此次回来,是该重新整治一番了。”
这一番话怼得时灵渔哑口无言无言,国朝确实曾有这项规矩,但是时灵渔从未遵守过。
她当下决定,要不让茗香在公主府门前嚎一嗓子,虽说有些丢脸,但是陈伯听见她们那么凄惨,一定会来为她们开门的。
只是这个想法还未实行,就被扼杀在摇篮里,只听门前双瑞淡淡道:“陈老添孙子了,回乡一段时间,估摸着元夕之前回来。”
这下好了,最后一个办法也没了,莫不是真让她放着这么大的公主府不住,那么软的雕花榻不睡,到别人家去打野?
“郎君还说,”
“你家郎君能不能一段话给说清!”时灵渔没好气道,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双瑞和他主子一样,都是狡猾的狐狸。
双瑞早说不想奉命在外守着,这么冷的天也不能休息。偏偏郎君说不论用什么办法也要将那张宣纸给要回来,他又记起当初从徽州回来之时被关在府门外面,故意骗骗这位公主,但是看她脸黑如墨,两手空空的样子,哪里有郎君说的宣纸。
而且她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说压力,其实还不小,双瑞的声音不自觉小了些。
“郎君说,需手持入府的文书才开门,不然就要等太阳升起……”
时灵渔现在全身上下,只有那张她乱写的诗,哪里来的文书,现在她深刻怀疑,这么脑残的要求,一定不是裴尚卿想的。
她眯眼看向一旁靠着门的双瑞,看他被风吹得不自觉缩了缩身体。
她微笑着说道:“双瑞,三个数开门,不然本公主身边还差一个牵马的小太监……”
双瑞两股颤颤,不等声起就将门给推开,他可不能做小太监,他还没娶媳妇呢,只有对不起郎君了。
时灵渔怒气冲冲向浮珠阁走去,虽然这么脑残的要求不是裴尚卿想的,但是一定有他的示意,她在公主府外吹那么久的风,也要一起算在他身上!
浮珠阁偏殿雾气氤氲,池中水温正好,裴尚卿散了发,靠在池边闭眼凝神,水中漂浮着盏托,他将手探出水面,捻起盏托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手中杯盏还未放下,就听“扑通”一道落水声响,他矫捷地扔了手中酒杯,迅速而优雅的将面前的盏托拿起将脸挡住。
哗啦啦水花四溅,他刚好避过。
时灵渔顶着湿发,落汤鸡般从水里钻出来,她呛了几口水,连连咳嗽:“谁…谁…谁将波斯进贡的绣毯撤走了。”
这浴池是用玉石修葺,往常都铺有波斯的绣毯用以防滑,却没想今日居然没有,再加上她走的快,好巧不巧就摔进了池子里。
“我们离开上京那么久,这里没人用,自然是被陈伯拿去洗了。”
隔着雾气时灵渔还未注意,直到一道声音响起才惊觉有人,忽得又想起刚才落水时在池底看见的那一双匀称修长的腿,强劲有力,她隐隐知道前方是谁,又有些不敢确认。
直到裴尚卿将手中的盏托防下,那张惊才绝潋的脸才出现在眼前,白净瘦削,直鼻凤眼,在往下看,他居然没穿衣服!!!
裴尚卿闲适地往后一靠,睨了她一眼。
“公主好雅兴,要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