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风波再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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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在黑木崖安顿下来,过了中秋祭祀典,又在后山商讨了半日,就坐着马车去了岭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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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时分,大庾岭瘴雨薄雾,青烟缭绕,山径蜿蜒盘旋。两旁绿树翠竹,桑柏枝叶,无一不栖着皑皑细霜。
一飒爽女子跨马持绛,领着三辆青骢马车从容而过,到了一处宅院前。
青瓦如意门上斑斓绿痕,雕文刻镂,其上一块青石大匾上“姜府”两个字被掩映在层层叠叠的爬山虎叶间。
那女子下马,依次叫出马车里的几人,嘱咐道:“记得,进了府邸切莫高声,也不要四处乱看。
路过门前两棵青铜扶桑树,东方不败上前拿着朱雀门环敲了两下。
“何人来此,又有何贵干?”有个八九岁的女童拉开木门,很是大胆的对上他们几人双眼,脆生生的问。
“在下河北人氏,我契兄弟中了咒术,听闻姜氏有解法,特来讨你家家主帮忙。”
那女童看了他们几眼,才松开门栓:“进来吧”
众人穿过回廊,到了大堂偏门刚要进去却被那女童提醒:“我去叫家主,你几人再此等候。”
慕容北疆实在是不能理解他们姜氏不让客人去大堂等待的规矩,便问了滕锦忆缘由。
滕锦忆抱着重剑侧首,终于多说了一句话:“巫族后人都是女子为尊,男子不得登堂入室,不得进祠堂和议事堂,非族内男子不得走正门。”
慕容南烟想到他父权颇大的老爹,喉头一紧,轻声问她:“难不成我们不能大声说话也是因为这个?”
“对。”
慕容南烟狠狠打了个冷颤,又想起他家姨娘和庶姊妹怯懦无比的样子,再看滕锦忆豪迈的气场,莫名有些难过和后怕,那点因为替婚所生的怜爱也烟消云散了。
柳元都若有所思,捂住嘴咳低低嗽了两声。
杨莲亭自幼长在日月神教,乍听见这种规矩还有些诧异,不过一想到世家不同于教里以武为尊,也就坦然了。
东方不败早听说过母系氏族脉脉相乘的事,他瞥了眼滕锦忆,心想若是穆氏灵主只有她父亲一个“正君”那这灵主位八成不是世袭来的。
“让本家主瞧瞧是谁求到了姜氏的头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六个人都有些诧异:竟是个男的?
那老者一身繁复无比的绿袍,手腕上带着数十环缀铃的银镯子,他兜头穿着一件斗篷,胸前也戴着一片偌大的朱雀兽首银牌,其下坠银珠点点,宝石颗颗,一步一摇,华丽无比。
他拿着鸠杖,正步而来,一双眼盯着为首的东方不败,低声问道:“是你的契兄弟中了咒?”
东方不败侧身让杨莲亭站出来,对答:“是我契弟。”
那老者一见他腰间别的佩刀,大惊失色,猛然出手袭去。
东方不败翻指一撒,飞出数十枚银针,鲜红的绣线缠住他的手腕,割开了一道极深的口子,银针直刺他胸膛数处大穴。
那老者眼底一凝,立刻握紧五指将绣线震碎,翻身堪堪躲过银针,稳住身形,抬杖与他这疾风掠影般的身法缠斗起来。
东方不败毫无战意,闪身将银针拍入他周身大穴,又将绣线凝成数股紧紧缠住他的脖子,边系上他的手脚,边折断了他的胳膊和腿,撒气似得打了好几掌,随后一脚把他踢到了杨莲亭身前。
“杨莲亭!扇他几个巴掌!”
杨莲亭恶劣的笑道:“得令!”言罢拽起他手腕上的大红的绣线,另一只胳膊抡圆了“啪啪啪啪”抽了他四个大嘴巴子。
那小女童一看情况不好,就跑去叫了人来。数十个女子拿着银蛇剑团团围住他们,后面还有姗姗来迟的五位姜氏元老。
几个老妪都是气势很强的老江湖。
滕锦忆挥剑直指当中身穿墨绿色锦袍的老妪:“尔等不要胡搅蛮缠!”
重剑无锋,女子拿它本就惹眼,再看她巫族武人打扮和紫玉腰配,她们几个元老对视一眼,心中已有打算。
被她指着的那个老婆婆出口阴阳怪气道:“这不是穆氏灵主的女儿么,怎么,你也看我姜氏好欺负,合伙来害我姜氏灵门。”
“他上来问了半句话就打人,东方教主逼不得才出手防卫,你怎说我们是害你灵门?”——“区区一个男子,我们灵门内谈,哪里轮的到你插嘴!”慕容北疆义愤填膺的对答,却被她以更强势的语气一口压住话头。
慕容北疆终于知道他娘被他爹怼来这话时,到底有多生气了,也不怪他被娘打得惧内。
“这是姑苏慕容氏的两位继承人,你们惹不得,他是日月教教主东方不败,你们姜氏同样惹不起,伤了他们,掂量掂量自己还有几天活路吧。” 柳元都拿着断剑威胁道。
“你就是日月教教主东方不败!”那老妪闻言有些害怕,又马上镇定下来,“的确是个棘手的男子,不过我听说你夺了别人的位子,他姓任,还有个女儿你没杀,对不对?”
东方不败抬眸冷冷地盯了她一眼——她打了个哆嗦,拿着木杖不敢说话了。
两波人久久僵持不下,直到杨莲亭将那老头掐人中掐醒:“说吧,你为何不分青红皂白,一见了我就要打要杀?”
姜老头被他打昏又掐醒,四肢麻木不已,他歪头吐了颗牙:“你,你是姓杨么?”
杨莲亭闻言猛地扯过他手腕上的绣线,厉声质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姓杨?”
东方不败听他二人对话,眉目轻敛,抬手把姜朝武身上的银针拽落丢到一边,抬手震碎了绣线,又给杨莲亭使了个眼色。
杨莲亭意会,将他扶好盘坐于自己身前,与东方不败落坐,伸出一掌覆其背,用一阴一阳两道真气给他疗伤。
柳元都不自觉开口,又摇摇头:“这是……阴阳合和真诀?不,不是。”
旁边的慕容北疆拿翠玉烟斗打了慕容南烟一下,连忙撩袍落坐了:“傻站着做甚,还不来护法?”
姜氏的几位元老看情况陡变,脸色有些犹豫,还是让她们放下了银蛇剑。
滕锦忆也撤回重剑,一转身还差点与满眼疑惑的柳元都撞了个满怀,她冷下脸来,一把推开柳元都:“让开。”
不消一个时辰,姜朝武的内伤已好了大半,虽不能活动自如吧,但是至少能站起来开口说话了。
杨莲亭问他刚才的话,姜朝武看着他英武的长相陷入了回忆:“永乐年间,有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叫杨镇海,就是他让我们巫族第一位男性灵主锻造了这把破山刀。
那阴山一战的困境看似是匈奴围攻所至,实际上是杨镇海功高盖主,惹得圣心猜忌,是朝廷的人烧他们后备粮草,目的就是要他这威远侯的性命!
我们灵主是随军锻刀师,早早占卜出了这场大灾,并提前告诉他不要一意孤行,可是他没听。
后来被困在雪山了,这杨将军才想起我们灵主的告诫,他要拿自己的命做祭祀打这把刀。
后来有人替他死了,但英灵咒术是拿杨氏一脉做得担保,他不信会受到咒语反噬,孤注一掷大破匈奴。
后来他被奸臣诬陷勾结乱党,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当时巫祖入梦给灵主,说他们杨氏这一脉还有后人。但是以后若再有男丁,也都活不过三十岁。
灵主未曾想那阴山一战为借祖巫之力,而下的咒语代价如此之大,他无比愧疚,代替那将军的儿子杨震自刎于世。
后来,灵主向祖巫求了个缓解咒语,说是让杨氏之后三十岁前必有一死劫,忘却他最执着的记忆,当一个稚子从新来过。
若非要解咒,必须让杨氏之后放血将破山刀浸透,将祭坛上的祖巫祭文用心头血在鹿皮上书写九遍,等血放尽了,你若是还活着,第二日便能恢复记忆,从此什么恩怨咒术,全都一笔勾销。”
杨莲亭怀疑得看了眼姜武,对东方不败解释说:“我父亲是姓杨,但他随的是母姓。我祖父是先教大侠,姓殷,入赘在教里当上门女婿的。
照理说我和我父亲都是男丁,虽流着杨氏的血,但都该是殷氏的后人,与杨氏瓜葛掺半,怎么这诅咒这样邪乎,偏偏落到了爷们儿的头上?”
姜武怒道:“两家祖上都与你血脉相连,你自然是两家共同的后人!”
杨莲亭看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忽觉失言:这老头是姜氏灵主,巫族以女为尊,他这话好似是让他误会了。
他别扭道:“爷只是要问缘由,没有那甚么陈年古董一般的想法。”
姜老头柱着拐杖扫视着他的姊妹,回身叹了口气又说:“只有破山刀沾了杨氏后人的血才会触发咒术,你大难不死,就已经再好不过了,为何还要来解咒?”
“姜灵主说的话好奇怪,他不来解咒万一别的血亲再得到这刀,又中咒了怎么办?”柳元都很是不理解这说法,“你们姜氏与他杨氏有仇,为何当世不报?非要跟缩头乌龟一般,眼睁睁看着无辜者人死了不成?”
正巧这时慕容北疆烟瘾犯了,但是刚与姜氏起了冲突,不好讨要烟叶,就招手向慕容南烟讨要了块酸梅干。
姜武背着他冷哼一声没说话,那边的姜朝凤 却搭腔了:“他杨氏贪生怕死,为了战功让别人替他祭刀,你说该不该罚!”
这突如其来的高喝吓得慕容南烟手一抖,刚还在掌心的酸梅就掉在地上了。还好他反应快,又从怀里拿了一包甜杏塞在他哥手里,不然——“啊!哥你做甚么又打人?”
慕容北疆拿着碧玉烟斗,又敲了他肩膀一下,恨铁不成钢道:“你还有脸说,月前来家里的御医怎么嘱咐你的,你牙疼不让你吃这许多零嘴,是娘心疼你才偷偷给你塞了半包梅子干,如今一看可好!你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你别打我!东方教主,杨兄弟,救命啊,我哥他要打死我!”
柳元都还没对答,就差点让逃来的慕容南烟撞了个跟头。
而他对面的姜武就不妙了,他背着身,听到后面乱七八糟的一团乱,刚要转身,腰侧就突然撞了个人,一阵天旋地转,慕容南烟直接把他的老腰压骨折了。
慕容南烟给杨莲亭使眼色,眼皮都快眨得抽筋了,杨莲亭才把他拉到身后,劝着慕容北疆:“南烟这小子还是玩闹的年纪,你就算现在打死了他,也不好朝慕容太师交代不是?”
慕容南烟在他身后附和几声,惹得他哥又要揍他:“混账东西!杨寨主给你求情,你竟还卖起乖来了?!”
姜武哎呀哎呀呼痛了半天,才被东方不败和柳元都架起,东方不败手掌向他腰间拍去,只听一声脆响,他腰骨就正回来了。
姜武脸色难堪,挣扎出他们的擎制,理了理斗篷和银饰,嘟囔道:“你们少假好心,老夫不会领情的。”
“谁要讨好你?”柳元都厌恶的拍了拍手,“早知你和那老巫婆一样不识礼数,贫道就不帮你了。”
“你这道士说谁是老巫婆?!”话音刚刚落地,姜朝凤就拿着鸠杖向柳道长袭去。
柳元都抽出断剑,在胸前极快地捏了个法诀,断剑剑锋处渐渐凝起一层至纯真气,他扬臂接招,与她纠缠不休。
木杖杖法其疾如风,招式怪异刁钻,但是敌不过龙虎山三十一路伏妖剑法专破敌招,以攻为守。
白衣道士衣袂翻飞逼得那她步步后退。
这时,一柄重剑挑开二人武器,一脚踩住姜朝凤的雀首鸠杖,重剑压下柳元都的断剑,两人扯将不出,才不由分说的结束了这场打斗。
东方不败与姜武对答着什么,最后这老头儿以两箱南海斛珠和一只瑞兽白虎崽与他达成协议:“老夫知晓东方教主是个恩怨分明的枭雄,那我也不计前嫌,就护他解了这咒语罢!”
姜朝凤唉呀一声,想骂他弟弟没骨气,但是一听有两箱南海斛珠,也就屈服了:好似也不是很亏,一定是姜武开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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