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疏离
城门前,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挡住了去路。
男人身着灰色的外族服饰,右耳朵上挂着个山峰纹饰的耳坠,手握一节柔韧的软骨鞭,指着郝严斥道:“好你个城头小吏,竟不把我们七王子放在眼里。我们七王子远道而来,你知会了两句,便把我们晾在一旁,如此怠慢,我看你是活腻了!”
说着,他扬起软骨鞭,向郝严抽去。
一粒石子携穿杨之势飞来,精准打在男人扬鞭的手上。
男人一个吃痛,壮硕的身子竟跟着晃了一晃。
“谁!”
男人环顾四周。
然而,风过无痕,什么动静也没有。
男人只能对郝严咆哮:“你他妈的,敢暗算老子!”
再次扬鞭。
又一石子飞来,打在他的右眼。
“谁——”
这一声带着衰腔,就像委屈了找不到地儿说理一般,应是疼的不轻。
“行了!”一个明亮的男声自后方响起。
男子着玄色金边的外族服饰,自马车旁缓缓经过。
他约莫二十来岁,鼻骨高挺、瞳孔深邃,五官立体鲜明,在同行的十来个大汉中尤为英气逼人。
他的右耳同样戴着耳饰,上面绘着一直金色的蝎子。
金蝎,乃蝎罗国王室的象征。
他便是蝎罗国七王子,蝎罗沣。
“都不知道被谁打了,还不够丢人现眼吗?”他在妘姝的马车旁停下,“我们远来是客,可别丢了做客的风度。”
手持软骨鞭的男人捂着右眼,更是委屈,“可他打了我,也是打了您的脸啊!天圣朝有句话,打狗还要看主人,这老官儿打了您的狗,就是不把您放在眼里!”
此人自喻为狗,让人“大开眼界”。
月霞坐在马车里,听了此话,也是好奇地开一条窗缝看过去。
“确实有几分蠢像!”她笑道。
妘姝看了看。
连不爱看热闹的九离都甚有兴趣。
月霞便拿一支发簪,半撑着窗子。
窗外,蝎罗沣高声大笑,“垚山茂,本王子叫你多读点书,你还真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驾马前进两步,来到郝严面前。
上一刻,尚在放声大笑;下一刻,倏然变了脸色。
“郝大人,我蝎罗乃战斗民族,你安排本王子最后进城,本王子大度,不与你计较。但是,你刚刚也听见了,打狗还要看主人。这蹬鼻子上脸的羞辱,本王子绝不会坐视不理!若今天不交出个人来,谁都别想离开这里半步!”
郝严在燕城做郡守十年,接待外国使团的工作驾轻就熟,不想今日却碰见个找茬的。
听说,这七王子深受蝎罗国王宠信,乃王位的不二人选。
郝严不敢得罪,作揖拜道:“七王子息怒,不如先行移驾。您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想必累了。微臣立即安排上好的酒菜为您接风洗尘——”
“你这老官儿耳朵聋了吗?”蝎罗沣呵断他的话,“要么交出个人来!要么——”
他又突然变了脸,大笑道:“你,爬进城门,本王子就不再追究!”
说完,随行的蝎罗国人跟着嘲笑起来,显然是跟这七王子作威作福惯了。
郝严乃正儿八经的读书人,怎会接受此等侮辱。
场面一时陷入僵持。
有风拂过。
一个慵懒的男声随风飘来,“何必如此麻烦。”
循声望去,蝎罗国使团的末端,一个靛青色衣衫的少年横躺在马背上,嘴里叼着根树枝,悠哉悠哉地看着天。
他的耳上,挂着祥云纹的耳饰。
对于蝎罗国人来说,耳饰是身份家族的象征。耳饰上的花纹,也是家纹。
这少年耳饰上绘着云纹,只因族姓为“申云”,他单名为“靖”。乃蝎罗国少将军。
因他这一句,众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
蝎罗沣睨他一眼,“申云靖,莫非,你知道是谁?”
“当然。”申云靖翘着腿,“不过,说了也没用。一群蠢蛋。”
“申云靖!”蝎罗沣怒意更深。
申云靖突然自马背上坐起身,抽出绑在脚踝上的匕首,朝新南国使团扔了出去。
匕首越过胧月国的马车,直指使团末端。
目标正是那脸上横贯着刀疤的侍卫。
飞刀迫近。
只见侍卫略一侧身,轻松躲过。
“不错啊!”申云靖一改懒散,勾唇一笑,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纵身跃起。
虽是十六岁的年纪,身材却是高大挺拔。
踏过车顶,他徒手握拳,攻向那脸有刀疤的侍卫。
侍卫并无动作,却在相差咫尺之际,出招挡下。
申云靖兴致更高。
他劲实的身体悬在空中,如大雁展翅。他出招迅猛,又如猛虎进击。
那侍卫稳稳地胯在马上,背脊挺的笔直,即使接招之时,亦是挺拔如松。
一时奈他不何,申云靖加重了攻势。以手攻上、以腿击下,上下齐攻、步步紧逼。
侍卫只能弃马迎击。他脚踏马背,盘旋而上,身姿飘逸如腾云驾雾,几招过后,已居于上风。
众人叹为观止,不想这其貌不扬的侍卫,竟能与蝎罗国第一高手不分伯仲!
月霞也是惊为天人。
她把另一边的窗户全部打开,啧啧称赞,“没想到他这般厉害,果然人不可貌相!”
那身法,有“一拔山河”之势。
妘姝看着,心上止不住的颤动。
她没有看错!
虽然,他的脸上横贯着深深的刀疤,虬髯遮住了他的脸部轮廓。
但是,妘姝可以肯定,他就是宇文轩!
她绝不会认错!
蝎罗沣看着两人打的难舍难分,眯起眼,眼缝里透着阴诡之色。
他虽厌恶申云靖,但蝎罗国的颜面,不容有失!
抽出随行之人的佩刀,趁宇文轩转身接招的间隙,蝎罗沣出刀偷袭。
刀光闪过,飞向宇文轩。
危险将近。
妘姝拖着羸弱的身子,急唤一声,“月缺!”
月缺一直在车外。
她专心致志观察战况,对蝎罗国这几人实在没什好感。
听主子授意,月缺当即扔出自己的佩剑。
佩剑把刀身弹开,阻止了蝎罗沣的偷袭。
申云靖同时停下了攻击。
他瞥一眼蝎罗沣,吐出嘴里衔着的树枝,啐一声,“无趣!”
申云靖目中无人,蝎罗沣早已恨的牙痒。可是,他打不过申云靖,说不定还会被修理一遍,失了颜面。
蝎罗沣把目光转向月缺,沉声,“女皇这是何意?欺负本王子初来乍到,分不清是非轻重吗?”
车里,月霞为妘姝整理好仪容。
九离拦道:“新南和蝎罗的这趟浑水,我们不必掺和。”
妘姝道:“我自有主张。”
车门打开。
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那白狐皮的大氅,雍容典雅,仿佛只有天仙般的人儿才衬得上。
目光向内,只见女子肤白如雪、娇美似霞。她的脸上挂着一帘细纱,隐约朦胧中,樱唇一开一合。
“七王子误会了。”
再听其声,更是勾人心神。
因略有病容,那一双眉似蹙非蹙、一双眼如媚含娇,十分惹人怜爱。
蝎罗沣大喜,当即摆出一副容人之量,“原是女皇凤驾,无妨,无妨!”
妘姝礼道:“七王子海量汪涵,有王者之风。”
这话,说的蝎罗沣飘飘然。
迎着晚风,妘姝走了出去。由月缺搀扶着,缓缓走向申云靖。
而申云靖旁边,正是宇文轩。
她看见宇文轩貌作无意地背过身去。
妘姝细眉微动,淡漠的眸底闪过一丝不悦。
“申云少将军。”
妘姝看了宇文轩一眼,来到申云靖身边。
“干,嘛?”申云靖竟后退了一步,好似遇见了洪水猛兽。
“少将军想要比武切磋,此时此地,实在不是什么好时候。不如先行入城,安顿好了,再约时间和地点。”她说着,再次上前一步,沉静的眸底藏着一抹狡黠。
胧月国虽非强盛的大国,但为了生存,对各国诸事必然颇为了解。
申云靖的情况,妘姝自然了解。
他虽有万夫不当之勇,却有一个极其怪异的弱点。
“本宫适才所言,少将军意下如何?”妘姝作势,又要靠近。
申云靖赶紧躲开,嘴里咕哝着,“知道了知道了。”
这避开的速度,如遇蛇蝎。
“那边的大胡子,”等离的远了,他朝宇文轩喊道,“本将军改日再来领教!”
原来,申云靖的弱点,竟是对女人过敏!
再看宇文轩,竟是头也不回的走回队伍。
妘姝追了上去。
她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一个踉跄,脱离月缺的搀扶,倾身向前倒去。
她在赌。
熟悉的怀抱,不出意料的,护住了她。
妘姝的唇角,有得逞的笑意。
她靠在他怀里,抬眼看他,一双美目如秋水含情,胜似千言万语。
如此娇妍可怜,宇文轩怎能不心生悸动。
先动情的人,注定一败涂地。
妘姝看破他心底的动容。
她很满意。
“多谢。”
妘姝淡漠地道谢,然后离开了他的怀抱。
宇文轩怅然若失,双手停顿了好一会儿。
妘姝心中了然。
她记得,他曾经的诺言。
冬雷夏雪,此生不负。
如魔咒一般,束缚着她的心。或许,她此生都难以挣脱。
而他,怎能对她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