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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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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胧月国乃天圣王朝东边的一个临海小国。素有“朝云抱胧月,碧海拥彩霞”之景,故而得此国名。

    都城滨海而建,名作“明月城”。

    古诗有云,“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从庆知殿向窗外眺去,便是这幅“碧水连天、天涯明月”之景。

    庆知殿上,霓虹似火,与窗外那轮清冷的明月遥相呼应。

    只是,一个是人间烟火,一个是天上霜华。

    正是亥时,霜华满地。

    月华流泻,映照着女子沉静的脸颊。

    女子容貌精巧,仿若精雕细琢而成,一双眼纯净的如含了一潭秋水,竟比窗外的那轮明月还要清冷静寂。

    她着一件白绸寝衣,端坐案前,提笔批文。

    夜风习习,女子衣摆翻飞、长发飘逸,混合着少女的清纯和初成的娇艳,别有一番勾人的美态。

    她聚精会神、阅文批示,仿佛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法至她分心。

    “女儿呀——”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妘姝自案几上抬起头,正见一雍容华贵、明艳照人的妇人推门而入。

    那是她的母后,现任胧月国女皇——苏曼绮雯。

    “母后万安。”妘姝放下笔,起身见礼。

    绮雯快步向前,靓妆描绘的容颜上满是焦急,“母后刚听九离说,你要去泯城?”

    “是,母后。”

    绮雯一声惊呼,仿佛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你怎么可以去泯城?”

    妘姝道:“泯江三郡以泯城为中心,本就是我胧月国领土,我为何不能去?”

    绮雯面露难色,这段历史,是先皇一生的污点,她本不愿再提。

    “天圣历506年,天圣王朝大败我国主力万历军。先皇与天圣议和,不仅割让泯江三郡,更拜天圣皇帝为“圣上”,年年纳奉朝拜。如今,泯江三郡已归天圣所有,你如何去得?”

    “可是,先皇与您,从未放弃过收复泯江三郡的念头。”妘姝拿起案上刚刚批阅的奏文,承与绮雯。

    “这是芸甯在泯城一年的所见所闻。”

    这是今年的第二篇。妘姝总能从芸甯的奏文中获益许多。

    “我国已建国两百余年,常年遭到海外岛国夜琅的搔扰。而泯江三郡割让给天圣不过十年,便与夜琅签订了互惠通商协议。女儿很想知道,天圣的治理之法。若有朝一日能收回泯城,沿用此法,于朝局地方,皆有助益!”

    此话颇为在理。绮雯闻之,也无从反驳。

    “你已经决定了?”

    “是,母后。”

    十七岁的妘姝,拥有不同于年龄的沉稳和执着。

    看着她眉宇间的坚决,绮雯轻叹一声,“姝儿,你的智慧和谋略,远胜于我。我国虽历代以男女平等,但以上三代皆是女皇治国,公卿世族中不乏非议不满者。母后相信,由你继位,必能稳固朝局、攘外安内。你想做什么,母后一定支持你!”

    得到首肯,妘姝沉静的眸底终于闪动着些许色彩。她淡淡一笑,如海棠含烟,不盛娇媚。

    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啊!绮雯心中喟叹。本应在温房里备受呵护,却承受着不同于年纪的负担和责任。

    “女儿啊——”绮雯心中愧疚。

    她握住妘姝的手,冰凉得仿若寒潭的冰。

    “你呀,总是这样,从来不懂得照顾自己。”绮雯取来披风,亲自为妘姝披上。

    月牙白缎的披风,衬得妘姝的娇颜,有一种遗世独立的美。

    对于女儿的容貌,绮雯向来有十二分的骄傲。

    这些年,她暗暗留意着。总想着要为自己的女儿择一位佳婿。

    绮雯突然解下腰上挂着的一吊宫穗,放进妘姝手中。

    宫穗的同心结上,俨然绑着一枚鲜洁润泽的玉戒,玉戒上,神龙驾云,好不精巧!

    “这是?”

    提及此物,绮雯心中亦是柔情一片。

    “这是我与你父亲的定情之物。当年,你爹就是用这对玉戒向我求亲的。龙凤呈祥,也是成双成对的美意。这枚玉戒,便是其中之一。”

    自小,妘姝便见惯了母后和爹爹的“情深义重”。虽然爹爹先去已有八载,但母后始终如一,即使贵为女皇,也不曾移情。

    “那,另一枚玉戒了?”

    妘姝摩挲着玉戒上的龙纹,观其大小,应属男子配戴。

    “另一枚啊——”绮雯挑眉一笑,眉目间的风韵与妘姝颇为相似。

    “天圣王朝虽曾大败我国万历军,逼的先皇割让泯江三郡。但天圣男儿,确实出类拔萃!此人文韬武略、英伟不凡!生得更是丰神俊逸、仪表堂堂!母后登基八年,纵观我国青年才俊,竟无一与之匹敌!”

    妘姝会意。她自小研修治国理政之道,对于男女之事,并不在意。虽是论婚的年纪,于她而言,不过是绵延子嗣的需要。

    绮雯依然绘声绘色地说着,妘姝也不好打断。

    “‘一拔山河吾肆意,四两挑剑酒何为’,他吟颂一句,挑花弄月、以剑作舞,在座之人,无不叹为观止!你说,此等风流人物,哪得人间可寻?母后当即以玉戒相赠,以示亲厚!”

    不知何时,妘姝已听得入迷。

    “一拔山河吾肆意,四两挑剑酒何为?”

    妘姝不禁猜度,究竟是何许人物,才能吟出如此狂妄、又如此潇洒不羁的诗句?

    挑花弄月、以剑作舞。

    她可以想象那时的场景:月浮霜华花满园,寒光乍破动九天。

    世间真有如此风采非凡的人物吗?

    妘姝按捺住有些失率的心跳,语气淡然地问道:“母后所言之人,姓甚名谁,出生何处?”

    ——

    春风绿重山,好景万里新。

    一支七人的马队穿山越过这绿意盎然的春景,进入泯城地界。

    泯城地处泯江入海口,依水而建,地势平坦开阔。

    这是常柏第一次离开青阳城。

    放眼望去,景致较青阳城更是清明疏阔。

    常柏问道:“殿下可曾来过泯城?”

    林逸之与常柏并驾齐驱。

    他摸着唇上的八胡子,笑道:“泯江三郡郡守贺茂,原是殿下的启蒙恩师。自贺大人调离王城,殿下每年都会登门拜望。细数起来,已有五年之久。只是,今次不同往日。”

    马队成“人”字形,在宽阔平整的官道上缓缓前行。一马当前的,正是宇文轩。

    他身着靛青色骑装,跨一匹高大健硕的黑色骏马,于落日余晖中翘首以望。

    “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泯城乃我朝唯一的海上通商口岸,富丽繁华,非其他地方可比。常副将第一次随本王出行,切莫错过了此般盛景!”

    常柏抱拳谢礼,“殿下宽宏,体恤末将,末将感恩。只是,此次泯城之行,原为调查胧月国派细作入境之事。属下万不敢怠慢!”

    “虽是接到贺大人的密报前来探查,你也不必这般小题大做。”林逸之还是一派的悠哉悠哉,追随宇文轩十年,无论怎样的大风大浪已是司空见惯。

    “泯江三郡原属胧月国,城中本就多有胧月国人出入,未必就是胧月国派来的细作。何况,时至三月,再过几日就是泯城一年一度的海棠花节。若不好好享受一番,岂不辜负殿下美意?”

    过去五年,宇文轩前来泯城拜望恩师,多是春闹时节。对于泯城三月的海棠花节,宇文轩也是记忆犹新。

    他拉了拉缰绳,与身后的两人并驾。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逸之,此行要务在身,本王劝你,收敛一些的好!”

    林逸之呵呵一笑,“殿下,您虽不好女色,但也不能禁止‘百姓点灯’啊!‘有凤来仪’最新妙的地方,便是夜琅来的美姬,体态鲜腴、娇小可爱,皮肤跟白面儿似的!”

    想他“千里迢迢”,可不是为了抓几个胧月国的细作!

    “为避开郡主,属下昨儿半夜就随您偷偷摸摸地出了城,如今舟车劳顿,殿下却要约束属下。既然如此,属下索性打道回府,请郡主前来评评理!”

    言下之意,便是要向齐悦报告宇文轩的行踪。

    宇文轩统领揭阳军驻守南境已有一年。要说印象最为深刻的事,便是齐悦日复一日、从早到晚、如影随形!

    齐悦是长乐侯独生女。长乐侯有先帝所赐封地,可谓是“割据一方”的诸侯,就连当今皇上也要忌惮几分!

    齐悦与宇文轩自小相识。其爱慕之心,朝野皆知。

    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想起齐悦对自己的种种“痴缠”行径,宇文轩不免为难。

    “想必,昨个儿演武场的那几箭,逸之还未受教。”

    林逸之回道:“若要属下受教,除非郡主做了宸王妃!”

    呵,他还真敢说!宇文轩睨他一眼,清亮的眼眸中多了几分少有的凌厉之色。

    常柏追随宇文轩时日不常,对于殿下的婚事也是颇有不解。

    长乐侯乃一方诸侯,若殿下与郡主成婚,便可不费一兵一卒化解先帝遗留下来的诸侯割据问题。

    见常柏若有所思,林逸之小声道:“你可是在想殿下绑了玉戒的那吊宫穗?”

    “啊?”

    “我告诉你,那可是殿下的心头至宝!”林逸之只管信口开河。

    闻言,宇文轩好看的眉心多了一道深深的褶皱。

    这两人虽是小声私语,但他近在咫尺,哪有听不见的道理。

    “逸之。”宇文轩顿声提醒。

    林逸之不以为意。跟随宇文轩整整十年,对于殿下的脾性,他拿捏的十分稳妥。

    “殿下您可不要不好意思!”林逸之继续在太岁头上动土,“殿下丰神俊朗,就连胧月国女皇陛下见了,都大为赞许。属下记得,女皇陛下当即赠予殿下那系了玉戒的宫穗,为自己的女儿向殿下求亲。若殿下心中真的无意,女皇陛下相赠之时,殿下大可当面回绝!怎听了女皇几句话,便怅然失神,仿佛被勾了魂似的!”

    提及往事,宇文轩心口也是一震。一种如春水般的情绪溢满心头。他貌作不经意地夹了夹马腹,缓缓走在了前头。

    夕阳西下,绯色的晚霞为他俊秀的脸庞添上一道红晕。

    林逸之看着宇文轩的背影,提声说道:“当时,女皇说什么来着?哦,属下想起来了!”

    “金鞍青聪瑶台去,万里高飞!”

    这阙词,宇文轩一直记得。据女皇所言,此为她的女儿十二岁所作。

    “一手覆掌乾坤,两翻既判阴阳。”

    究竟是怎样的奇女子,豆蔻年华,便拥有这般凌云的气度?

    宇文轩从怀中拿出一只锦囊。

    修长的指尖轻拈着锦面,描出一枚指环的轮廓。

    女皇的话,尤在耳边:“宸王殿下文韬武略,想必也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妘姝一出生便是既定的皇女。殿下与妘姝,也未必是有缘之人。是本宫唐突了!”

    那时,他的心口闷闷的。

    “月到风来,百转千回。因缘际会,犹未可知。”

    宇文轩把锦囊收入怀中,看着夕阳,喃喃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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