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接通电话的时候，贺枕月正付完款往外走。
听到这句话，她下意识问了句，“他们也在？”
卫生间的走廊外，谢以星瞥了眼薛止明，“没。”
一旁的薛止明意味深长的笑笑，随后拍了下他的肩膀就往外走。
贺枕月扫码付账，想也没想就拒绝到，“那不要。”
下行的扶梯行人拥挤。
她拎着包装袋往旁边避了避。
此时的商城人群喧嚣吵闹。
下一秒，她清晰的听见耳麦里传来一声轻笑，“你怕了？”
贺枕月下扶梯就走向了旁边的一家奶茶店。
前台收银含笑招呼道，“你好。”
贺枕月看也没看菜单，“你好，芒果奶青全糖去冰。”
前台收银在屏幕上点击几下，抬手示意扫码付款。
贺枕月一边点开付款码，一边回应了启明星，“倒也不是怕，就是感觉怪怪的。”
这次真的很巧，但是她也没有预期过要去见网友。
倒也不是说反悔了面基的事情。
如果结义里其他三个人也在这里，那在回家之前顺便去见个面，贺枕月觉得无所谓，但重点是，现在只有启明星一个人。
单独去跟异性亲友见面这种事。
哪怕在网上真的很熟吧，但还是怎么想都感觉不太对劲。
尤其是在启示之月这个游戏里，异性亲友变情缘的先例不在少数，一提到“单独见面”跟“异性网友”，多多少少会有些有色滤镜。
但是这样的巧合，可能这辈子也只有这么一次。
突然之间，贺枕月心里就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莫名就有些……想要就这么先见一次的想法。
主要是想看看启明星。
思维陷入矛盾，贺枕月嘀咕到，“你怎么就不是个女生。”
“……”
启明星顿了几秒，而后慢条斯理道，“我都忘了。”
贺枕月：“……”
贺枕月：“？”
忘什么，忘了她是个女生？
贺枕月只感觉气得牙痒痒，“我警告你，我们现在顶多几十几百米的距离，小心我真的线下单杀。”
启明星轻嗤一声。
这时，店员将做好的奶茶递了过来。
贺枕月恶狠狠的把吸管捅进封口，就好像上面印着某个人的脸。
下一秒，微信传来一条消息。
【启明星】：[个人位置]。
随着这个定位出现的，是他挑衅的语气，“你来。”
这是个老套且有效的激将法。
奶茶店外面，贺枕月隐忍的喝了口奶茶，“你等着。”
对面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回复，隔了两秒以后，他问，“真来？”
贺枕月没理他，转头对收银举了举手里的奶茶，“你好，再来一杯这个。”
“……我来找你。”
“直接一楼见面吧，见完直接回家。”贺枕月解释了一句，“我等会还有点事，没法请你吃饭，下次再说。”
与此同时，半倚在墙壁的谢以星直起身体。
头顶光线落在他脸上，手机屏幕反射的光线映射在瞳孔里，那些蓦然变化的情绪无所遁形，他不自觉勾唇，语气却不动声色。
就好像是，等待猎物上钩的猎手。
“我去a1电梯出口等你。”
-
流星购物中心是从取市知名的商业中心，室内总共分为南北两个大区域，每个区域有四部不同位置的客梯，装修完全相同。
约好见面以后，两个人的电话没有挂断。
贺枕月手里大包小包的提着东西，顺着路标绕来绕去。
绕了五分钟，她叹了口气，“我后悔了。”
启明星：“？”
贺枕月身心俱疲的喝了口奶茶，“我好累啊。”
“你大学体考花钱了？”
“我给你一拳。”贺枕月受不了这样的诬赖，“我都毕业了两年了，你知道两年什么概念吗，谁天天坐办公室还运动啊！”
“不好意思。”启明星慢悠悠的说，“我。”
贺枕月：“……万恶的有钱人！”
启明星：“我已经到电梯口了，你人呢？”
贺枕月愣了一下，怎么那么快。
按理来说，启明星应该跟她的到达时间差不多才对。
……可能天天锻炼走得也快吧。
贺枕月加快脚步顺着路标往前走，却不知不觉绕回了刚才的地方，她迟疑半秒，“我好像迷路了。”
“你是猪吗？”
贺枕月：“我说真的。”
启明星：“……我来找你。”
贺枕月不太好意思麻烦对方，就拒绝道，“不用，你等我一下，我问个路。”
商城里行人来来往往，贺枕月左右扫视了下，视线停留在旁边一位面容温和的阿姨。
很好，就你了。
她三两步上前，喊得很甜，“姐姐~”
这是，麦里出现了短促的笑声。
“……”贺枕月没搭理他，继续说到，“姐姐，你知不知道a1怎么走啊。”
闻声，阿姨捂嘴笑了下，“我可不是什么姐姐，现在的小姑娘嘴真甜，a1就在前面，我正好要去那边，你跟我一起吧。”
贺枕月乖巧的点点头，“哪有，姐姐这么年轻，谢谢姐姐。”
对此，启明星缓缓吐出两个字，“做作。”
跟陌生人走在一起不方便讲话，贺枕月“哼”了声没说话。
阿姨显然是个自来熟，提起了话题，“你是第一次来这边吗？”
贺枕月摇了摇头，“我经常来，但是不太记路。”
“逛完准备回家了？”
贺枕月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于是抿唇笑道，“不是，我哥哥在那里等我。”
让你说我做作！
启明星：“……”
阿姨点了点头，“我是去电梯那边的面包店买蛋糕，我女儿最近跟对象吵架，闷在家里不出门，还得我们当父母的哄。”
贺枕月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我说起这个就生气，那个男生把我家闺女牛肉过敏给忘了，昨天我们两家见面，他点了一堆菜全有牛肉，你说这气不气。”
“我也是牛肉过敏。”贺枕月真情实感的附和，“这种太过分了。”
“是吧，哪个女生不喜欢细心的男生。”
“对，必须让他开个备忘录直到习惯成自然为止！”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会，两个人来到a1电梯外面。
跟阿姨道别以后，贺枕月在门外等电梯。
一想到启明星就在楼下，她有点无法言说的紧张。
只要这么下去，他们两个就会见面，也不知道启明星到底长什么样，但是第一次成功跟熟悉的网友面基，真的好慌啊！
这就是拆盲盒的快乐吗，好奇妙。
贺枕月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
等待电梯的过程中，她打开了跟对方的聊天框。
【月亮悄悄说】：我能不能临阵脱逃。
【启明星】：？
【月亮悄悄说】：呜呜呜。
随后，麦里传来他清冽的嗓音，“你在怕什么？”
贺枕月不由自主的捏了捏裙角，“我也不知道。”
“滴。”
电梯打开。
贺枕月深呼了一口气，踏进电梯，“我进电梯了。”
启明星“嗯”了一声。
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缓慢跳动。
五楼。
四楼。
三楼。
越是往下，她的心越是提起。
心里除开期待，确实也有点慌。
就是一种不知名的第六感。
总觉得见面以后，一定会有什么超乎想象的事情发生。
鬼使神差的，贺枕月喊了他一声，“启明星。”
这句话没有后文。
电话那头，启明星一反常态的语气平和，“我在。”
这句话莫名缓解了贺枕月心头的情绪，她吸了口气，脑海里闪过很多东西，很没有缘由的，这个语气让她联想到了另一个人。
——谢以星。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闪而过。
这个时候，电梯显示屏的数字跳到一。
贺枕月当即抛开了脑海里的思绪，说了声，“我到一楼了。”
与此同时，a1电梯门口。
人声嘈杂里，谢以星不自觉心绪乱了两拍。
他说，“我在门口。”
下一秒，门缓缓的开了。
这一刻，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事物。
不讲道理又声势浩大的，从他心头轰鸣而过。
-
从五楼到一楼也就两分钟的时间。
随着电梯“滴”声响起，门缓缓打开。
贺枕月凝神往外看去，那一瞬间，她的呼吸骤然停了半拍。
所有的情绪顿时汇集成失望。
心里那些期待和不切实际的假设直接消失。
虽然！
她不是那种介意朋友相貌的人！
但是为什么手那么瘦那么好看的人，会是一个看上去两百斤的大哥！！
贺枕月的声音都在抖，“你……”
男人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受到剧烈打击的陌生女生，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美女？”
这个声音一出，贺枕月的心顿时落回原地。
不是他。
妈的，魂都要吓出来了。
贺枕月不好意思的冲他笑了笑，当即从电梯门口快步走开，一边走着，一边不敢置信的问了声，“我靠，你人呢。”
而另一边，谢以星垂眸看着从出来的所有女生，默不作声的抿了抿唇，径直转身走向另一个电梯门口。
他说，“旁边。”
闻言，贺枕月左右望了望。
距离不远的地方，有个背对着自己打电话，正左右张望的高瘦男子，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虽然算不上什么超级帅气，但也面容清秀。
男生总是对自己的脸很自信，这种程度自己吹成天仙的也确实有。
那这个人应该就是启明星没错。
眼看着他就要离开，贺枕月说，“你在原地别动，我好像看见你了！”
这话刚出口，不远处的男人就转回身子。
贺枕月确定下来，就是这个人了。
她快步靠近，在距离两步的地方叫了声，“启明星。”
“嗯？”
是这个熟悉的声音没错了。
就是这人怎么不回头看她，害羞了？
贺枕月想了想，直接上手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装什么呢。”
男人诧异的回头。
麦里也传来启明星的声音，“什么？”
贺枕月看着男人张开的嘴，脑子瞬间空白。
男人移开手机，茫然的问了句，“你好？”
一时间，贺枕月整个人被尴尬铺天盖地的包围，难以言喻的窘迫感让她有种脚趾扣底的感觉，直接僵在原地。
她看了眼自己搭在对方肩膀的手。
下一秒，她立马收手捂住自己的嘴，“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顶着男人奇怪的视线，她飞快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这话说话，她看都没看男人的表情，拎着自己的东西快速跑开。
这是什么宇宙级别的尴尬场景。
贺枕月一边跑，脑海里还不断浮现着刚才的画面。
小跑到电梯的另一边，她才松了口气。
这时，启明星问到，“月亮，你人呢？”
贺枕月回头看了眼电梯，“我在电梯出来，往右走的栏杆这里。”
启明星凉凉的来了句，“是吗，我也在。”
贺枕月立马左右看了眼，“没有啊。”
“……你在哪个电梯？”
“a1。”贺枕月不太确定的探头看了眼标签，“我就在a1。”
突然，启明星发送过来一张图片。
图片上面明晃晃的挂着个a1标识，甚至于这个图片的角度，几乎跟她所处的视角一模一样。
贺枕月的心猛的跳了一下。
脑海里瞬间浮现起各种灵异事件。
两秒后，她冷静的说，“是这样的，我知道你在哪了。”
说话的同时，贺枕月抬眼，往栏杆的对面望去。
电话那头，启明星也给出答案。
——“对面。”
-
流星购物中心的南北区正好对立。
贺枕月看着栏杆前方那层厚厚的玻璃，眯着眼睛凑近去看，隐隐约约的看见了对面人影的轮廓。
贺枕月语气肯定，“这次我看见了，你穿的黑色衣服。”
启明星气笑，“你是不是傻。”
贺枕月也很无辜，“我是跟着那个阿姨走的。”
谁想得到她会带自己走到另一边！！
直到现在，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启明星到得那么快了，对面的a1电梯就在玩偶店右手处。
……怪不得他要约在a1见面呢。
贺枕月尴尬的清了下嗓子，“要不我过去找你。”
“得了吧，路痴。”
启明星漫不经心的说，“乖乖待在原地。”
贺枕月老老实实地应下，“噢。”
麦里安静下来。
等待的过程有些漫长，她无所事事的玩着手机。
微信里是来自迟野的机场图片。
贺枕月：【你到了？】
迟野：【刚下飞机，买了杯奶茶。】
随着这句话发送过来的就是张奶茶图。
贺枕月随手给自己手里的奶茶也拍了张发过去：【当我没有？】
迟野：【你不来接我就是为了喝奶茶？】
迟野：【亲姐。】
贺枕月：【给你买了礼物，等着。】
迟野：【行。】
退出聊天框以后，她看见群聊里的消息，大概是昨天的聚餐是薛止明买的单，参加聚会的人记得转账等等。
这时，陆向晚发来消息：【帮我付下，等会转你。】
贺枕月：【多少？】
陆向晚：【二百六吧。】
贺枕月：【ok。】
从聊天界面切出来，贺枕月发现自己没有添加薛止明。
“……”
灵光一闪之间，她有点激动的打开谢以星的聊天框。
昨天的那句感谢，对方没有回复。
贺枕月在心里给他找好了理由，他肯定不擅长聊天，需要自己主动出击，于是她迅速给对方转账五百二，故意没有备注。
启明星：“啧。”
贺枕月：“怎么了？”
启明星：“没。”
聊天框内，谢以星回复：【？】
贺枕月把自己想好的内容发出去：【这是我跟陆向晚的聚餐钱，我没有添加薛总的好友，可以帮我转交给他吗quq。】
贺枕月已经可以预想到，对方答应下来，然后他们两个以此为契机天天聊天了。
下一秒，谢以星的消息弹出：【推送名片-薛止明】
随着这条消息的出现，她的转账被退回。
贺枕月：“……”
贺枕月：“该死的直男。”
启明星：“骂谁呢？”
贺枕月：“没说你。”
贺枕月愤懑的喝了两口奶茶，回复到：【太感谢你啦，那我就添加了哦，还有昨天也是，多亏你啦ovo。】
谢以星没再回复。
怎么还忽冷忽热的。
贺枕月丧气的点击添加薛止明，转账后闲得没事干还翻了翻微博。
除开七夕服装的预热以外，启示之月还有个被炒得很火的消息。
有内鬼爆料，暗影门派即将在测试服上线的技改，基本所有人都在问候策划父母。
看到这些，贺枕月抿了抿唇。
干游戏这行最容易被玩家责问，从前她在简游的时候也没少见过这种场面，但一想到他们骂的有谢以星，她心里就不舒服。
跟谢以星不理她一样不舒服。
她犹豫了下，用小号在词条回复。
好像告诉你：内鬼的消息不一定准确，大家先不要攻击策划，就算是真的，游戏也会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大概是因为热门词条，她的这条微博很快有人看见。
-你的回复我喜欢，你的私信记得关。
-姐妹快删，会被骂的！
贺枕月看见这句话时还有些好笑，再次刷新时，回复瞬间多了好几条，屏幕里开始出现一些带有怨气的言论。
她的笑容瞬间淡了下来。
在发现沟通无果之后，她关闭私信退出微博。
“生气！”
启明星秒回，“怎么了？”
贺枕月狠狠的喝了口奶茶，“你听说了吗，有内鬼爆料暗影要技改，还不知道具体效果，但很多人都说暗影要退环境了。”
“哦。”
贺枕月突然反应过来，这里就有个暗影的第一大佬，她顿时产生了好奇心，“你的门派技能要改，你不生气吗？”
启明星轻嗤一声，“为什么要生气。”
贺枕月咬了咬吸管，刚想说些什么，耳麦里就传来男人懒懒散散的声音。
“暗影要退环境，又不是我要退环境。”
这话充满了自信与傲气。
贺枕月笑了下，“为你鼓掌。”
启明星：“而且，我怎么不知道暗影要技改？”
贺枕月：“不知道，说是内鬼消息。”
启明星语气笃定：“假的。”
贺枕月看了眼屏幕，“不知道真的假的，反正官方没消息，回头问问，我就是刚刚看见他们骂策划，我就很生气。”
启明星轻笑一声，没说话。
贺枕月鼓了鼓腮帮，“真的气死我了！”
“策划都不生气，你生气什么。”
“我不管，我替我的宝贝主策划生气。”
电话那头莫名安静下来。
两秒以后，启明星说得一字一顿，语气有些玩味，“你的，宝贝主策划。”
那句“宝贝”被他刻意重读。
贺枕月有些心虚的回答，“对啊。”
不知道为什么，启明星若有似无的笑了声，“你这么喜欢他。”
“当然。”她厚着脸皮夸自己男神，“你想啊，启示之月这么牛逼的游戏他都能开发出来，简直是天才中的天才。”
贺枕月强调，“我简直不能更喜欢他了！”
启明星意味深长的问了句，“有多喜欢。”
贺枕月大胆发言，“我直接以身相许。”
“是吗？”启明星慢条斯理的说，“我答应了。”
贺枕月翻了个白眼，“你答应又没用。”
“我答应才有用。”
“懒得跟你讲！”
贺枕月看了眼屏幕，“你还有多久到啊？”
微信里已经弹出新的消息，有陆向晚喊出去玩的，有孟挽发送过来的工作资料，还有工作群里零星的聊天记录。
“五分钟。”
贺枕月“嗯”了声，挨个回复了陆向晚和孟挽的消息。
再往下拉时，她指尖一顿，身体倏然站直。
下一刻，贺枕月抿紧嘴唇往出口走，“你别过来了，我要走了。”
谢以星眉心一跳，没懂她在闹什么脾气。
贺枕月克制了下自己的情绪，语气诚恳，“对不起，这次真的是我的问题，我们下次再见面吧，我现在临时有急事。”
“……”
说话间，贺枕月已经到达路边。
她随手拦了辆车，一坐上后座就催促到，“师傅从二院，麻烦快一点谢谢。”
出租车开始加速行驶。
狭小的空间播放着舒缓的音乐，却无法让人平复心绪，贺枕月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行人，不自觉攥紧了裙摆。
心里一时间乱到无法言说。
——“月亮？”
——“月亮。”
贺枕月蓦然回神，“啊？”
慢半拍的发现电话还没有挂断。
他问，“怎么去医院？”
贺枕月说，“没事。”
下一秒，她挂断了电话。
【月亮悄悄说】：有点急事。
【月亮悄悄说】：下次再说。
【启明星】：……行。
谢以星垂眸看着屏幕里的字眼，思忖半秒，抿着唇径直往出口的方向走去，快速的给薛止明发了个消息：我先走了。
薛止明弹了个电话过来。
谢以星语气淡淡，“临时有事。”
“约会就约会，装什么临时有事。”薛止明慢条斯理的戳穿他，“你把我叫过来谈游戏联动，不就是为了偶遇月亮吗？”
听见月亮这两个字，谢以星眼底情绪变化几分，一想到刚才的语音内容，他心里涌起些许燥意。
“不是约会。”他说，“急事。”
薛止明发现了不对，“你怎么了？”
“没事。”
挂断电话后，谢以星到外面招了辆车。
司机看了眼后面的乘客，“去哪？”
谢以星垂眼看着手机，语气很淡。
“从二院。”
-
因为贺枕月一开始的催促，司机将半小时的车程浓缩到了一刻钟。
推开车门以后，她心神不宁的往里走。
“美女。”司机摇下车窗叫住她，“你还没付钱。”
贺枕月顿住脚步，“不好意思，我忘了。”
司机表示理解，“没事，来医院嘛肯定是急事，虽然不知道你来看谁，但是祝他早日康复身体健康。”
屏幕提示扫码支付成功，贺枕月呼了口气，“谢谢。”
付完款后，她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住院病房，推门而入。
里面的医生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听见声响就回头看过来。
其中一个医生冲她点头问好，“贺小姐。”
贺枕月还有些气喘，她的视线聚焦在病床上带着呼吸机、面色苍白瘦骨嶙峋的老人，和旁边的输液器，本就凌乱的思绪根本无法运转。
就像是有一块石头，再次压在了她的心头。
贺枕月来不及思虑过多，“怎么回事。”
“你们先去忙吧。”刚才的医生跟其他人叮嘱几句，转而给她解释到，“因为病情突然恶化，我紧急安排了放疗，才通知的你。”
贺枕月紧了紧拳头，“具体是什么原因。”
“贺小姐。”余医生说，“这是病情正常的恶化。”
数不清的无力感涌入胸口，贺枕月眼眶一涩，偏开头，“我知道了。”
余医生对这种情况也见得很多，只是安慰了声，“你陪在他身边的话，他也会好很多的，今天下午迟先生还跟我提起你小时候呢。”
“是吗。”贺枕月看着病床上瘦骨嶙峋的老人，勉强笑了笑，“我小时候很调皮，让你见笑了。”
余医生笑着摇了摇头，“他说他的孙女特别可爱，当时用自己的压岁钱给他买了很贵的外套，还装作是圣诞老人的礼物。”
贺枕月扯了扯唇角，“好早之前的事情了。”
“池先生还说你现在很有出息，他很想你。”
刚才还在勉强克制的情绪瞬间翻涌而上，贺枕月抬手擦了擦脸，“谢谢，我平时没办法来这里，你们费心了。”
余医生：“应该的，这是我们的工作。”
贺枕月点了点头，“那余医生你先去工作吧，我先看看我爷爷，晚点再去缴费。”
临走前，余医生宽慰到，“也别太担心，我们现在还能控制。”
这样老套的安慰话没能给她带来半分缓和，贺枕月看了眼窗外，天色灰蒙蒙的黑，所有云都显得黯淡，仿佛被笼上一层阴霾。
贺枕月缓慢靠近病床。
呼吸机罩在迟国安浮肿的脸上，堪堪遮住出现的黄斑，整个人安静到不行，如果不是呼吸机的白色雾气，几乎察觉不到生命的迹象。
跟以往和蔼慈祥笑着看她的爷爷完全不同。
她的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只感觉难以呼吸，心头的万般情绪都化作无力。
贺枕月抓紧他的手指，只感觉一切都是徒劳。
无论是眼前突然出现的呼吸机，还是瘦弱手臂上无数的针孔，又或者输液器里永远不会停下来的药物，都让她感觉是徒劳。
贺枕月静静的注视了迟国安一会。
半晌，她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了他的指背，声音都带着哽咽的颤音，“我也好想你。”
好想念当年那双。
落在自己头发上的，温暖宽厚的手掌。
所以明明早就知道一切只能是徒劳，明明总是被沉重的现实迎面一击，她还是一直都期待着，那个名为奇迹的东西。
-
一个小时后，贺枕月从病房里出来。
刚才的情绪已经调整完毕，她走到缴费台付款，银行卡里提示出四万的支出。
贺枕月看着卡里还剩两万的余额，无声的叹了口气，要是能纳入医保就好了。
这时候，她才去看了手机里的十多个未接来电，大部分来自迟野，还有几个来自她的妈妈贺婉萍。
贺枕月垂眼看着手机，点开微信。
消息来自一个小时以前：
贺婉萍：【贺枕月，人呢？】
贺婉萍：【你弟弟回家你都不准时？】
贺枕月回复：【对不起，我马上回来。】
贺婉萍：【你不用回来了。】
贺枕月沉默片刻，没有再回复。
从医院大门出来，她盯着前方的喷水池出了会儿神，突然就晃神回想起，很多年前的过去，当时的迟国安和她的聊天。
——“只要对着许愿池扔下硬币，小月亮的愿望就会实现。”
还记得。
小时候的她正正经经的纠正，“爷爷，老师说了，这是封建迷信。”
也记得。
温和宽厚的老人揉了揉她的头发，“小月亮要把愿望说出来，这样旁边的爷爷就可以听见愿望了，爷爷会帮你实现的。”
贺枕月鼻子一酸，缓缓的闭了闭眼。
再后面的内容，她已经快要不记得了。
但是她突然好怀念小时候。
那个时候的贺枕月被爷爷娇惯着长大，任何东西只要她想要，爷爷都会送到她手里来，他从来不会强迫她，只希望她能够快乐长大。
尽管父母总是偏心弟弟。
那也是一段快乐大过于悲伤的时光。
哪怕生活经历再多挫折或难受，她都能借着这点爱长大。
只可惜后来父亲离世，母亲改嫁。
原本美好的家庭突然就这样支离破碎。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贺枕月也回过神来。
看见屏幕上的【迟野】二字，她慢吞吞的点击接听，调整情绪让语气变得欢快，“怎么啦臭弟弟。”
迟野直入主题，“等你吃饭呢，几点到？”
贺枕月“啊”了声，抿了抿唇，“你一个人吗？”
“……”迟野说，“我在房间。”
贺枕月犹豫了下，委婉的说，“我现在回去，他们好像不方便。”
迟野显然是明白她的意思，“你怕啥啊，直接回来，实在不行还有哥护着你。”
“滚，我才是姐姐。”贺枕月无意识摸了摸手机壳，“皇后娘娘下通牒了，不准我回家。”
迟野想了想，“那不好意思，今天我就篡位。”
贺枕月被他逗笑。
迟野追问，“回不回啊？”
“回回回，我打个车。”
既然确定要回家，就得抓紧时间。
贺枕月绕过喷水池往外走。
刚走了两步，她就停下了脚步。
前方的花丛石台处，谢以星穿得一身黑单腿屈膝坐着，他骨节分明的指尖夹了根烟，烟头猩红缭绕出雾气，神色晦涩不清。
渐晚的霞光洒在他身上，像是披上了层光辉的外套，他冷淡的瞥了眼医院门口，随后收回视线继续盯着手机。
像是在等人。
贺枕月愣了一下，她感觉真的很巧，从取市明明这么大，她也能在休息时间看见他，只不过，她现在没什么心情去想杂七杂八的东西。
她叹了口气。
可惜了这难得的机会。
正准备离开，谢以星就抬眼，两个人骤然撞上视线。
贺枕月笑了下，“谢策划好。”
谢以星看着她沉默两秒，“好。”
不该这么巧，又或者，不是巧合。
所以就在贺枕月准备告辞时，他淡声问了句，“你来做什么？”
“我身体不好，来开点胃药。”贺枕月用以往的借口回答，说完又迟疑了一下，补充到，“谢谢你的关心。”
“……”
“那谢策划，我就先走了。”
谢以星若有似无的“嗯”了声，抬手做了个再见。
临走前，贺枕月犹豫了下，回头叮嘱到，“谢策划，抽烟对身体不好。”
闻言，谢以星指尖微动，将快燃尽的烟熄灭。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配合，贺枕月心跳加快了速度。
他怎么这么听话。
弄得她有点不想回家。
-
当然还是要打车回家的。
等车的途中，贺枕月给贺婉萍发完道歉的话，就看了眼跟启明星的聊天框。
那句【……行】怎么都有点生气的意味，她想了想，编辑信息再次道歉。
【月亮悄悄说】：真的对不起。
【月亮悄悄说】：让你白跑一趟了。
没想到的是，对方秒回。
【启明星】：解决了？
【月亮悄悄说】：嗯。
【启明星】：行。
文字没有温度，启明星说话风格又一向这样，贺枕月也无法确定他是否还在生气，她迟疑了一下，主动提起之前的事情。
【月亮悄悄说】：你不问？
【启明星】：你的急事。
【启明星】：就等你想说再说。
一瞬间，她心里有些莫名的感觉。
正好有出租停在眼前，贺枕月上了车：【谢谢。】
【启明星】：这就感动了？
看着他恢复了平时的语气，贺枕月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其实很怕惹到朋友生气，主要是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能挽回友谊。
【月亮悄悄说】：呸！
出租车开始行驶起来，贺枕月不自觉往车窗外看了眼。
石台上的谢以星已经起身，不紧不慢的朝远处走去。
-
来到陌生而熟悉的小区。
贺枕月停在门外，不太敢敲门。
半晌，她拿起手机给迟野发消息：【出来给我开门！】
迟野：【你敲门啊！】
贺枕月：【你赶紧的！】
迟野没有再回复，没过几秒，眼前的门被推开。
开门的男生有着阳光活力的少年气，抬手就给了她个大大的拥抱，“我亲爱的姐姐，想死你了，整整半年没见过了吧。”
贺枕月进门套了个鞋套，“五个月吧，你能呆多久？”
迟野给她拿了双拖鞋，“我就留在国内了，你穿这个。”
贺枕月有些纳闷，“你不读博了？”
“读什么读，我才不读博。”迟野抬手就在胸前比了个叉，“谁都别想让我再在学校待下去，我工作都找好了。”
“你这也太快了。”贺枕月感到惊讶，“在哪啊？”
“西行证券。”迟野笑起来有颗虎牙，“就在启月科技隔壁，以后我们就能经常见面了。”
贺枕月随手摸了下他的头，“行。”
说话间，她就被迟野拉进客厅，客厅里坐着三个人，她的继父邓如立，她的母亲贺婉萍，和他们两个的女儿邓若珏。
贺枕月垂眼，跟他们点头打了招呼，“妈，叔叔，妹妹。”
贺婉萍瞥了她一眼，心里的火似乎还没消下去，用鼻音嗯了声。
“枕月啊，我们一直在等你吃饭。”邓如立一脸憨厚的扯了扯贺婉萍的袖子，“你也别生气了，枕月事事都听你的，这次肯定是意外。”
贺婉萍看了她一眼，念叨着，“弟弟回来什么也没带。”
贺枕月的东西都放在病房了，此时只能默了默，“我忘记带回来了。”
“我都这么大人了，要啥不能自己买啊。”迟野推着贺枕月的肩膀往餐桌走，“行了妈，你也别生气了，别饿到自己。”
贺枕月在靠里的位置坐下。
不知道为什么，平时总是跟她不对付的邓若珏这次格外乖巧，从上桌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刚才还乖乖喊了她声姐姐。
邓如立往她碗里夹了个鸡腿，“来枕月，多吃点。”
贺枕月抿了抿唇，把筷子放在一边，“谢谢叔叔。”
邓如立感叹到，“我同事就有个你这么大的女儿，今年刚毕业就找了个很好的上市公司工作，明天请我去吃庆祝酒席呢。”
贺婉萍笑着问了句，“她在哪个公司？”
邓如立：“创荣经济公司，据说薪资待遇都很好。”
贺婉萍含笑看了眼旁边，“若珏可得好好学学人家，马上就毕业了，别到时候没公司要你。”
邓若珏撒娇的瞪了她一眼，“妈！”
贺婉萍问到，“我们若珏想去什么样的公司？正好你姐姐对这方面有点了解。”
贺枕月掀了掀眼皮。
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呢。
邓若珏笑到，“那肯定是启月科技，我看见他们在招美术助理呢。”
贺婉萍看向贺枕月笑到，“枕月，我记得你们正式员工有内推的资格吧，正好你妹妹喜欢你们公司，你就给上司推荐推荐。”
听到这句，贺枕月扯平了唇线，“你们叫我来只是为了这个吗？”
贺婉萍皱眉道，“你这个语气怎么回事，我们吃个饭聊天都不能聊吗？”
贺枕月垂眼，“我不是这个意思。”
邓如立温声劝到，“枕月你不要想多，你妈妈的意思是，既然你有能力帮妹妹轻松一点，你也不用付出些什么，那就可以帮帮忙。”
贺婉萍，“对啊，以后工作上你妹妹也可以帮你。”
贺枕月看向迟野，“这也是你的意思吗？”
“我不知道啊。”迟野看向贺婉萍，“妈，妹妹要是想进公司，直接投简历不就好了。”
邓若珏盯着碗，语气委屈的嘟囔道，“我就是想轻松一点进公司。”
贺婉萍当即抚在她的后背，“没事没事。”
下一秒，她看向贺枕月，“你妹妹这么小的愿望你都不愿意实现？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你，含辛茹苦把你养大，就是教你这么对妹妹的吗？”
贺枕月深深的吐了口气，“妈，我不是那个意思。”
贺婉萍说着说着眼泪也出来了，“枉我把你养那么大，你现在翅膀硬了，妈的话也不听了，你不就是喜欢钱，我给你钱不就行了？”
听到这句话，贺枕月猛的看向她，加重了声音，“妈！”
贺婉萍抽了张纸巾擦擦眼泪，“我说错了吗？你以为你弟弟为什么不继续读博，还不是因为当时我找你要钱，你不给我。”
“这都哪跟哪啊。”迟野都蒙了，“妈你说什么呢，我要是真想读博我就自己半工半读了，这跟我姐有什么关系啊。”
贺枕月尽量心平气和，“妈，我说的是实话。”
两个月前，贺婉萍给她发消息借钱，她拒绝了对方，也因此大吵一架。
“我当时说错了吗？”贺婉萍推开迟野的手，冷声道，“你爷爷的那套房子，难道不是在你名下吗？”
那股从医院就开始堆积的郁气，仿佛碰到了带着汽油的引火索，一股火气瞬间就席卷了全身，贺枕月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
“那你当时什么意思。”
“难道我就要卖了爷爷的房子吗？”
“爷爷生病那么久你去看过他吗？你都没把他当爸爸，那他的房子你凭什么起心思啊？你为什么每次都这样啊？”
一口气把心里的话吼出来，贺枕月声音都有些哽咽，“我为什么没钱你还不知道吗？”
随后，迟野先反应过来，立马拉住了还想发作的贺婉萍，“妈，妈，冲动伤感情。”
贺枕月用手背擦了擦眼睛，飞快说了句“我先回家了”，就不顾身后的阻挠转身离开。
从小区出来以后，贺枕月打了辆车回松和苑。
坐在出租车上，她的情绪完全无法平静，只能反复的解锁手机，再锁屏手机，连手机里滴滴滴的提示也不想管。
反正只能是迟野的消息。
她暂时还不想面对这一切。
没过多久，突然弹出个微信电话，贺枕月手滑点了接通。
出乎意料的，打来的人并不是她想象中的迟野。
属于启明星的低哑嗓音在狭小空间内传开，“一等一。”
一等一，一等一。
成天就知道打游戏。
启明星也是个大傻逼。
贺枕月抽了抽鼻子，“不打。”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私人住宅内。
谢以星带着个蓝牙耳机散漫的靠在沙发上，耳机的传声能力很好，能清晰的听到对面呼啸而过的风声，自然，也捕捉到了那丝哽咽。
谢以星眸色一暗，倏然直起身体。
“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