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贺枕月没想到会被听出来。
“……”
有点丢脸。
没有得到答案,启明星似乎想问点什么,“你——”
贺枕月立马打断,“你才哭了。”
听出哭腔的启明星:“……”
面不改色的司机:“……”
贺枕月戴上耳机以后声音还带着颤,断断续续的强词夺理,“我根本、没哭,肯定是你耳朵的问题,我都不想搭理你。”
“知道我想听你哭,自动播放这种音频?”察觉到她情绪有所缓和,启明星语气欠扁,若有所悟的顿了顿,“我耳朵还挺智能。”
“……”
那些坏情绪仿佛找到发泄的点。
贺枕月气到边擦眼泪边骂他,“启明星你就是有病,神经病,每次知道我不高兴还要来欺负我,我哭怎么了,我哭不行吗?”
骂着骂着就不想哭了,丢人!
“当然行,你做什么不行?”
贺枕月不想理他,没说话。
启明星随意问了声,“哭够了记得告诉我,上一个欺负你的人是谁。”
“干嘛。”贺枕月没好气的凶他,“你要跟他学习一下?”
“没。”
电话那头,谢以星摩挲着蓝牙耳机,低垂着眼睫遮住了眼底晦涩不明的情绪,他说得漫不经心,“听说他很擅长欺负人,我去会会他。”
贺枕月不轻不重的冷哼了声。
算是勉勉强强的接受了这个理由。
“为无关紧要的人难过什么。”
贺枕月摸了摸手机,“你怎么知道是无关紧要的人,说不定很重要呢。”
“让你哭了还不来哄你的人。”启明星轻嗤一声,“算什么重要的人。”
“你这是诡辩。”
“你自己心里清楚。”
“……”贺枕月莫名就打开了手机。
微信里只有迟野的未读消息,跟贺婉萍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自己的那段道歉,她无意识抿紧了唇,心里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明明早就习惯了,却还是会失落。
沉默着过了两秒,贺枕月自嘲的笑了笑,“她以前……算了,不想聊这个了,越聊越心烦,不如看看风景,今天风景还可以。”
情绪褪去以后,有些未曾注意的蜂拥而至。
刚才她就发现今晚的夜色格外漂亮,只是无心欣赏。
沉默着把车窗调下来些许。
微风轻拂过脸时,贺枕月莫名回忆起一件往事。
自从贺婉萍改嫁以后,她就跟着对方住进了邓如立的家里。
为了在邓如立面前表现出作为继母的慈爱,贺婉萍对她的要求比之前更为严厉,对邓若珏却宠爱有加、从不责骂。
家庭氛围温馨到。
好像对方才是那个亲生女儿。
那是贺枕月心思最为敏感的一段日子。
在父亲离世之前,贺婉萍说的“如果不能……就不要你了”还只是句扎心的玩笑话,但搬到新家以后,脱离了上段婚姻的约束力。
她知道,这里不是她的家。
贺婉萍也是真的可以不要她。
当时的她作为依附着父母长大的浮萍,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避着邓如立和邓若珏走,从学校回去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小心翼翼的长大。
那段时间她频繁的做噩梦。
梦到贺婉萍最后一次把她推出家,再面无表情的关上门。
——这次没有再说任何话。
高一开学没多久。
贺婉萍给了贺枕月五十块钱,让她放学以后去买老师布置的数学教辅,但下午陪同学从小卖部回来,她却发现钱不见了。
当时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思维仿佛都停滞一瞬,心里充斥着害怕与着急。
于是,贺枕月趁着课间休息的时间,把小卖部到班级的那段路来来回回、认认真真的找了好几遍,可是什么都没有。
一点踪迹都没有。
那天是周六,没有晚自习。
放学铃声响起以后,贺枕月磨磨蹭蹭的收拾了半天书包,怎么都不敢回家,害怕这次的事情会成为导火索,把本就小心维持的平衡打破。
然后,她收到了一条信息。
来自一个同班同学,除开配图的五十,还有一句话:【小学霸,我好像捡到了你的钱,要来操场看我打球吗?打完再给你。】
贺枕月沉到谷底的心情骤然上升。
她什么都没来得及细想,背着书包就小跑着去到操场。
从操场高高的台阶往下走,她看见了七八个正在打球的男生,还有两个人坐在旁边休息,被树叶挡着,有些看不清脸。
球场上的男生看见了她,招手叫她过去,“小学霸,这边。”
贺枕月抿了抿唇,加快速度小跑过去。
男生跟旁边的同伴不知道说了什么,就往她的方向走,两个人在球场碰面时,贺枕月清晰的听到那些人的起哄和打趣声。
因为不太擅长应对这种场景,贺枕月干巴巴的道了声谢,“谢谢你,我今天找了很久。”
男生视线打量了她一下,“你不给我送水啊?”
“啊?”贺枕月茫然的看着他,犹豫两秒,讷讷的说了句,“买完东西如果有剩的,可以帮你买一瓶,谢谢你捡到我的钱。”
“算了。”男生挥了挥手,“我不是说了吗,打完再给你,你在旁边等我吧。”
这话说完,他回头往球场里走,留下贺枕月在原地看向地面沉默了两秒,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作业,侧身在旁边的台子上写题。
……告诉老师的话,老师会告诉家长。
比起面对贺婉萍的指责和巴掌,她还是宁愿被打扰一点时间。
大概男生打球都会消耗很久的时间。
不知不觉间,贺枕月的语文作业已经写完,把作业放回书包里时,她顺便看了眼球场的男生,想知道他们还有多久打完。
一抬眼,就看见了谢以星。
平日里气质清冷的少年穿着白色短袖,高高跃起时,风将衣角吹得扬起,骨节分明的手握在篮球上,轻松投篮后落在地面,正往回走。
旁边男生跟他说笑了几句。
似乎是什么有趣的话题,谢以星若有似无的勾了勾唇。
有种说不出的少年气。
贺枕月不由得看失了神。
这场漫长的等待变得不再漫长。
一直到男生们陆陆续续的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她才慢悠悠的回神,把手机放回了自己的口袋,那个同伴同学也来到眼前。
男生弯下腰,撑在石台上看她,“等久了吧。”
知道你还说。
不知道早点打完吗?
心里正腹诽着,她不自觉看了眼旁边的谢以星,也是在这个时候,谢以星冷淡的垂眸,两个人对上了视线。
贺枕月的心跳在瞬间加快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莫名的慌乱。
贺枕月装得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站起来对着男生问到,“可以给我了吗?”
男生扬眉笑了笑,“那你跟我去喝杯奶茶呗。”
这话说完,他偏头对谢以星解释了句,“我们班班花,漂亮吧?”
谢以星没有回答这个话题,淡声说到,“你们玩。”
随后,他走上台阶,跟贺枕月擦肩而过。
贺枕月顺着他的动作看了眼,那身白色短袖湿了一半,他的发梢也被湿透,有些晶莹的水珠顺着喉结滑落,蜿蜒进衣领。
“……”贺枕月收回视线,看向男生,“你说了我等你你就给我的。”
“我是说了。”男生笑着回答,“但我也说了要你跟我去喝奶茶。”
贺枕月终于回过味来,抿了抿唇问到,“你是不想给我吗。”
男生吊儿郎当的保证,“这次是真的,跟我去喝奶茶?放心,我请你。”
贺枕月垂下头没说话,握在书包带上的手有些紧。
这时,有一道冷冽的男声闯入她的耳膜。
——“怎么回事。”
听见这个声音,贺枕月下意识转头去看,谢以星正站在阶梯上垂眸看着他们,在看清她的表情以后,他面无表情的走下来。
贺枕月握紧的手松了松,声音很轻,“他捡到我的钱。”
这时候谢以星已经走到她身前,面对刚才的男生,语气没什么温度,“你不是说,她是你女朋友吗?”
贺枕月愣了下,反应过来时瞬间反驳到,“我不是!”
男生有些抹不开面,干咳了声,“现在不是,以后不就是了嘛。”
贺枕月后退半步,小声解释到,“我跟他只是同学。”
“诶你——”
男生上前一步,似乎要去拉她。
谢以星冷着脸就握在对方手臂。
“……”男生甩开他的手。
大概是了解到此时的状况。
谢以星的声线几近冷凝,“把钱给她。”
男生不敢太跟他作对,认命的耸了耸肩,“好吧,其实是这样的,我没捡到她的钱,只是听说了有这么个事,所以……”
贺枕月小幅度的咬了咬下唇。
男生侧过身翻了翻书包,把五十块钱拿出来,“喏,我刚买水换的,不信你去问小卖部老板,他肯定有印象。”
场面一时陷入无声的寂静。
贺枕月盯着那张五十的折痕发呆,心头的情绪被完全堵在一起,像是破了个口子,空空落落的,有些漏风。
须臾,她转头就走。
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恍惚着崩塌。
贺枕月还记得。
当时她愣神的走进书店,对着那套教辅怔怔发呆时,谢以星仿佛从天而降,从她眼前抽走了那本资料,“你要买这个?”
贺枕月缓慢的抬头看过去。
谢以星拿着资料看了眼名字,“是吗?”
不确定他是来做什么的,贺枕月盯着资料书的金边花纹,缓慢的回答,“嗯。”
谢以星站在原地,“走吧。”
“……”
待在这里也只是躲避着回家,贺枕月什么也没问就跟着他往外走,算了,在外面躲着也逃避不了问题,是时候回去了。
贺枕月垂着头跟在他身后,看他付款结账。
出了书店门口,谢以星把资料书递给她。
看着资料和找零,贺枕月有些不明所以。
“抱歉。”谢以星淡声解释到,“我的朋友浪费了你的时间,这是作为打扰的道歉,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其实贺枕月已经不记得当时的心情。
只记得,她不明缘由的问了句。
“要是发生了呢。”
当年的少年眉眼矜贵,不笑也意气风发。
“那就来找我。”
恰微风不燥,她多有心动。
-
那些带有滤镜的记忆片段里。
贺枕月莫名有种,被哄到的感觉。
她神色不自觉柔和下来。
——“怎么不说话?”
贺枕月“啊”了声,“你刚才说什么?”
“你当着我的面走神?”大概是顾忌着她此时的心情,启明星也没计较什么,“我说,听说有流星雨。”
“对不起嘛。”贺枕月问,“什么时候?”
“不知道。”
贺枕月拿起手机查了下,专家预测时间在晚上十一点,最佳观察点是华关山,现在才十点。
地图app显示开车大概需要四十分钟。
贺枕月迟疑了下,问司机,“师傅,去华关山多少钱啊?”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一百七,你要去吗?”
贺枕月摆了摆手,“不用,我就问问。”
流星雨哪哪都有,下次再看好了。
这时,启明星问了句,“问这个干什么?”
贺枕月把搜索截图给他发了过去,看了眼前座的司机,打字解释到:路费太贵了tat,流星年年有,下次再一定。
耳麦里,启明星轻笑了声,“你是什么小可怜。”
下一秒,手机发出响声。
【启明星】:[转账200元]
“来自队友的馈赠。”启明星懒懒散散的说到,“剩下三十拿去买奶茶。”
贺枕月被弄得有些想笑,她倒也没穷到出不起这个车费,于是,她跟司机说了句“师傅,还是去吧”就把手机里的转账退回。
反正家里也没人等自己,就去吧。
启明星嗓音含笑,“怎么不领?”
贺枕月哼笑一声,“大少爷,带你去看流星雨呀。”
-
到达华观山以后,贺枕月就后悔了。
这里没有直达山顶的公路,只有一条直耸入云的楼梯,想要看流星雨的话,就只能靠爬山的人自己慢悠悠爬上去。
贺枕月向来是个不爱运动的,没走几分钟就感觉人生无望。
爬山很累就算了!
启明星这个男人还在幸灾乐祸,“这才几分钟你就累成这样?”
“你轻松你来。”贺枕月撑在椅子上喘了口气,语气有些绝望,“救命啊,我不想爬山,让我回去哭死在家里吧。”
“我是挺轻松的。”
“你窝在家里当然是轻松啊!!”
“没关系。”启明星说,“你可以哭给我听。”
贺枕月表示嫌弃,“不好意思,不哭给猪听。”
听到这句话,启明星若有所悟的“哦”了声,用那种“我知道你的意思”的语调,慢条斯理的回复,“某人今天下午才说我是猪。”
贺枕月:“……”
启明星:“要我截图吗?”
贺枕月:“……闭嘴。”
启明星:“气急败坏了?”
贺枕月:“呵!我保证以后的双排你吃不到一口奶!”
“……”启明星若无其事的改口,“开个玩笑。”
贺枕月弯着唇角。
小样,还对付不了你了。
“说起这个。”启明星扯开话题,“粉色的那只我给你寄过去?”
贺枕月楞了一下,差点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行。”她故意提起,“我还给你那只起了名字呢。”
既然谈到这个话题,她准备明天再去一次医院,把该拿的东西都拿走,顺便把那几个颜色的玩偶挨个寄给结义的四个人。
说起来,她搬家这个事还没告诉他们。
对方寄东西的话。
明天睡醒再发过去吧。
电话那头,启明星顿了顿,“叫什么?”
贺枕月:“精致的影影小星。”
“……”启明星面不改色,“我不寄了。”
贺枕月:“?”
启明星:“因为我也给你那只起了名字。”
贺枕月:“叫什么?”
启明星:“傻傻的落落小月。”
贺枕月:“……”
贺枕月:“为什么我是个傻逼?”
启明星没搭腔:“现在她是我的宠物猪。”
“那不好意思。”贺枕月咬牙切齿的回复,“我也不给你寄了,从明天起我就把它放在床头,天天往死里蹂|躏。”
启明星:“这么爱我?”
贺枕月:“滚啊!”
-
千辛万苦终于爬上了山。
这一路上贺枕月被蚊子咬了好多个包,含泪在路上买了野营座垫跟花露水,现在浑身都是一股蚊虫勿近的香气。
把坐垫铺在地上。
整理了下裙子就坐上去。
天空繁星与明月交织,点缀着漆黑夜幕。
贺枕月抬眼看了下天空,其实也不太懂欣赏这些,但可能是因为自己辛苦半天爬上来的原因,感觉比山下要好看很多。
现在的时间是十一点三分,已经超过了三分钟。
“……”
不会错过了吧。
贺枕月不死心的再次看了眼天。
恨不得把流星给瞪出来。
好在,旁边情侣的对白挽救了她差点破碎的心。
“一个多小时了,流星雨呢?”
“这才三分钟,微博说可能快来了。”
“可能什么可能,我要回家。”
“哎哎哎再等等,万一呢。”
男生亲了亲女生的脸颊,贺枕月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隔了两秒,她放轻声音说了句,“我大抵是病了。”
麦里没有说话。
以为他没听见,贺枕月提了提音量,“我大抵是病了!”
启明星:“你往下说。”
贺枕月瘪了瘪嘴,“坐在山上横竖是被蚊子咬,抬起头来看向旁边,外面的狗叫了,我也跟着叫了起来,汪,是情侣。”
“……”启明星没好心的提议,“你去他们面前叫。”
贺枕月:“呸!”
这么干坐着除了聊天啥也做不成,流星雨迟迟没来,贺枕月左右环顾着周遭的人群,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给启明星也八卦八卦。
视线扫过一处树影以后,她莫名的拉回视线。
遥远的高树之下,有个人影屈膝而坐,正低头看着手机。
山上到处都是来看流星雨的人。
但这个人的侧影,有点像谢以星。
夜色模糊了视线,再加上距离过远,完全看不清晰,只不过世界上相似的人太多,她没觉得多稀奇,只是有些相似,想着多看两眼。
就算真的是谢以星。
贺枕月想了想,那也算了。
说好要带亲友看星星,总不能临时跑去见男神。
一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总是伤感情的。
贺枕月缓缓收回视线。
这时,周围突然涌起一阵喧闹。
“听说来了,准备准备。”
“我还没想好许什么愿望呢。”
“应该是来了,我群里也有人发消息说看见了。”
贺枕月立马解锁手机,在语音界面切换成视频。
语音里的呼吸莫名停了一瞬。
贺枕月把镜头对准天空,“快看!”
“……”
天空仍旧是刚才那副景色。
贺枕月:“……流星雨呢?”
紧接着,她回答自己,“可能有延迟吧。”
启明星:“……”
贺枕月举着手机对准天空,“我准备一下许愿。”
“你信这个?”
“许愿嘛就图个喜庆,愿望不会被实现的。”
启明星意味不明的笑了声,“你倒是看得开。”
贺枕月:“这是成年社畜的自我修养好吗!”
不过愿望这件事,她还没想好。
她想要实现的东西太多了,流星却只有几秒。
早知道列个清单了!
在她纠结的时候,姗姗来迟的流星雨终于出现。
银白色流星撕裂天际,从遥远的黑幕尽头迅速出现。
这时,启明星冷不丁的问了句,“你的愿望是什么?”
贺枕月顿住,“我还没想好。”
她的愿望没想好,流星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银白流星眨眼间出现在眼前的天空。
贺枕月来不及细想。
就着脑子里瞬间闪过的念头说出口。
——“我希望,有个在我生日第一秒和最后一秒都会跟我说生日快乐的男人,他会陪我到生命的最后,永永远远的那种。”
话音落下,流星消逝在天际,贺枕月因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话陷入沉默。
她有些意料之中,又有些怅然若失。
许了一个。
不会再被任何人实现的愿望啊。
启明星慢悠悠的说,“你这个愿望。”
“你不许笑我。”贺枕月抿了抿唇,“我知道不能实现。”
知道不切实际。
但还是想许下这个愿望。
启明星却不赞同她的说法,“谁说不能实现。”
贺枕月愣了一下,“啊?”
“有没有跟你讲过。”启明星说得漫不经心,“我的愿望都能实现。”
这是在跟她炫耀吗?
贺枕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下一刻,启明星说到。
“你要失望了,我许的愿望是。”
“你的愿望都会被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