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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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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家, 鲍家,好得很, 真是好得很!”裴家主气到无以复加。

    从知县那得知他家银子被人贪污, 他就气到要死。

    本以为半真半假的事,没想到竟然往深了一查,还真查出来不少。

    等他知道刘家黑市那边确实在偷卖他的粮食, 这个愤怒在刘县丞进来要官田的时候到了顶点。

    那一巴掌他可没受力,打到刘县丞几乎站不稳。

    等军师跟裴小侄儿,就是裴县令劝解的时候已经晚了。

    老子打就打了!

    还能怎么样?!

    之后刘家还放消息出来, 说有本事也去找鲍家,那粮食怎么运出裴地的!还不是他家帮忙!

    有本事一起对付两家啊?

    这话当然是刘家放出来激怒他的。

    对付怎么了?!

    老子手里有兵!就可以打!

    刚想去找鲍家那老头, 没想到裴小侄儿那边打探到消息, 鲍家老头竟然直接找了知县?

    明显心虚, 去找靠山了。

    好啊, 一个两个的。

    两家合起来吃他家, 一个挑衅, 一个找靠山。

    是觉得他裴又锋提不起刀了吗!

    裴家军师跟裴县令联手劝说, 才让裴家主止住脾气, 他今年三十多,火气正旺, 本就不是个好性子。

    “等查完再说,就剩最后一点了, 到时候咱们拿着东西去找他们两家说事。”

    “对啊,看看他们两家到底吃了咱们多少银子,有了数字才好说啊。”

    “不行找知县大人做主,看他怎么办?”

    最后一句自然是裴县令说的,他本能觉得, 只要找了知县,知县必然如他们心愿,拿着由头收拾刘家。

    这正是知县大人所需要的。

    但此话进到裴家主耳朵里,就是另一层意思,立刻暴怒。

    “你若不是我本家侄子,今日死的就是你!”

    这话并非威胁,而是暴怒之下的裴又锋真能做出来的事。

    谁看他火冒三丈的样子都不会靠近。

    看他表情就知道,谁来就是一个死。

    如今已经临到顶点,再多来一件小事,都会让他直接爆发。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

    裴又锋岂止愤怒,他的出生入死的兄弟,肝胆相照的朋友,甚至一个宠爱有加的小妾。

    都参与这件事。

    被所有人背叛,这种滋味好受?

    一年坑他十万两,他当裴家家主已经有六年时间。

    六十万两?!

    想到这些钱,他心在滴血!

    恨不得把人从乱葬岗弄出来再杀一遍!

    整个裴家几乎被血洗一遍,现在人人都不敢多说。

    但更让他愤怒的是,他好像渐渐失去裴县的管辖权。

    不对,现在不能叫裴县,而是裴地。

    只是太新县的一个地方而已。

    纪炀做那么多,想要代替他?

    他的好侄儿裴宸还要他去求着解决?!

    这世上,就没有他裴又锋解决不了的事!

    他才是裴家的家主,是裴地,裴县的家主!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酝酿。

    此时的裴县令跟裴家军师都不敢吭声。

    裴家军师在没人的时候,已经让家人收拾细软逃跑。

    更拿上贪下来的几万两银票。

    这些银票都是刘家鲍家给的。

    现在他跟着经手此事,还没有让裴家主知道,但隐约间觉得,裴县令好像看出来了?

    再说了,就算没有这事,他也要带着家人逃跑。

    不逃的话怎么办?

    等着被裴又锋这个暴君杀死?

    没看到他怎么杀死那些背叛的人?

    挖眼剜心不说,还扔到乱葬岗喂野狗!

    让其他人看着死者尸体被撕咬,然后换下一个。

    谁看了都要害怕!

    更不要说他本就心虚!

    十一月初一。

    一个月新的开头,原本应该是好日子。

    但这日凌晨裴家军师一家,已经收拾细软准备逃跑。

    只是他带着妻子小妾,三个孩子还没走出裴地范围,就看到明晃晃的刀剑横在眼前。

    杀红了眼的裴家家主愈发愤怒。

    军师。

    好个军师!

    他信赖的军师也背叛他!

    他身边的人更是害怕,只见军师等人躺在脚下,鲜血不停地流。

    从上个月一十七,到现在初一。

    不过五天时间,裴家主已经失去理智。

    人财两失,刘家,鲍家,还把他当傻子耍。

    好啊,鲍家算是囊中之物,先留个片刻。

    刘家,刘家我让你好死!

    此刻能规劝的军师已死,裴县令还在噩梦当中,根本没醒。

    一个敢劝的都没有。

    等纪炀被喊醒的时候,下意识问了句:“这会几点?”

    平安低声答:“少爷,不过寅时。”

    寅时,凌晨三四点的样子。

    “寅时,裴家今日已经在集结私兵?”纪炀语气还算镇定,已经在穿衣服了。

    五姑娘同样起来,迅速帮纪炀整理。

    纪炀一直让凌县尉注意私兵动静,说最近应该会有异常。

    凌县尉便跟卫蓝约好一个守前半夜,一个守后半夜。

    没想到还真让他发现问题,一件那边私兵趁着夜色集结,立刻报给平安。

    所以平安这会出现在纪炀门外。

    纪炀换好衣服,五姑娘连忙给他披个大氅。

    如今冬日,夜里太寒了。

    纪炀带着已经起来的其他人,直接看着异动的裴地。

    衙门其他人显然也已经发现,鲍家,刘家的人偷偷溜走,明显要去通风报信。

    纪炀自然不会拦着。

    但眼看裴县令也要过去,这不得不拦了。

    凌县尉一个人便制住裴县令,纪炀道:“你现在去,说话他会听吗?”

    若会听,那就没有今日的事了!

    裴县令裴宸语气焦急:“我,我只是他侄儿,他不会听。”

    “那就别去。”纪炀对卫蓝道,“你迅速去定江关一趟,将此事告知吴指挥使。”

    说罢,纪炀又道:“算了,别去。”

    众人看向他,裴县令立即道:“找吴指挥使定然有用。这世上裴家主只会听吴指挥使的了。”

    那样的英雄,在整个裴家私兵里有威望。

    纪炀却摇头:“不用,估计不到天亮,定江关就会知情,咱们不能派人过去。”

    以吴指挥使的能力,他不可能不在裴地留暗桩,军队里有训鹰,训鸽,总比人送信快。

    纪炀看着眼前的一幕,闭了闭眼。

    裴家主的做法在他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原本以为会等几日再动手,至少要等刘家来找他之后再说。

    毕竟鲍家知道找他求情,刘家也会。

    只是刘家手里底牌更多,所以动作慢些。

    可见两家做的事,到底让裴家主这个莽夫到了临界点。

    让事情提前发生。

    裴县令在如此高压之下,脑子也转得飞快:“不对啊,是军师吗?可我没把军师的事告诉裴家主。”

    最近几日的事,让裴家主已经愤怒到顶点。

    裴县就是怕他做出无法挽回的事,这才隐下军师也偷吃钱。

    准备缓缓再说。

    难道裴家主知道了?

    怪不得。

    家主曾救过这位军师的命,他们更是肝胆相照,没想到他也是吃钱的人之一。

    纪炀听裴县令这么说,更不能让他走了。

    “你留下,只说我扣了你,不让你走。”

    见裴县令还在犹豫,玉县丞跟韩潇道:“今日走过去,你就是死。他已经杀红眼了。”

    深夜集结私兵,还有比这更疯狂的举动吗?

    “已经超过五千。”纪炀看着道,“开衙门侧门,让惊慌百姓先进来躲着。”

    衙门?

    衙门开门,让普通百姓进来?

    超过五千意味着什么?

    那就是还动了其他人力。

    看来裴家确实损失很多钱,很多很多钱。

    也被两边的“邻居”耍得够呛。

    看着三家和平相处,其实背地里坑钱绝不手软。

    以裴家主这种爱财好面的人,怎么忍得了。

    几日的高压之下,让他做出这种疯狂的举动。

    不管他派兵去鲍地还是刘地,普通百姓肯定会遭受兵祸。

    要知道这些私兵,甚至一部分正规兵,可不是后世纪律严明的军队。

    趁这个时候杀烧抢夺,□□掳掠,都是常事。

    想让无辜百姓躲进来才是真的。

    纪炀难得动了点火气。

    这位裴家主,只怕不配当家主了。

    衙门留下的其他小吏捕快还在犹豫,普通百姓,怎么能来衙门重地?

    但玉县丞跟凌县尉已经在安排了,自然还要拉上韩潇,百姓们不信当地衙门,总会信韩潇。

    卫蓝则在纪炀身边保护。

    在太新县裴地众人睡梦当中,裴家主集结私兵,眼看往刘地方向。

    而过去通风报信的人,已经让刘地得知此事。

    刘家主急急穿好衣服。

    裴又锋疯了?!

    他就知道!不能让没脑子的人当家主!

    竟然趁着半夜来打刘地?

    “召集私兵,把佃户们都喊起来,必须抵抗,不能让这群人过河!浮桥!浮桥给拆了!快!”刘家主急急忙忙出门,刚出门直接摔了一跤,门牙直接被磕断。

    他这会顾不得许多,只能赶紧找手下商议。

    鲍家那边虽然松口气,但刚回鲍地的鲍家主还是急急忙忙赶来。

    他可不傻!

    裴家收拾完刘家!那就是他家!

    那是疯狗!疯狗的想法谁都猜不到!

    还是快去找知县大人,商议对策吧!

    就连定江关的吴指挥使收到凌晨传来的鹰信,都差点打翻洗脸的木盆。

    寅时出的事,他卯时收到信。

    也就是说,一个多时辰前,裴家那傻子就开始集结私兵了?

    他疯了?

    被当傻子也不是一两天。

    谁戳破的?

    等会,纪炀。

    吴指挥使刚想一拳打翻纪炀送来的米粮饭食,却又不舍得,只能咬牙:“来人,跟我一起去裴,去太新县!”

    纪炀其实还算冷静,集结兵马没那样快,纪律严明的军队或许可以做到早早集结好。

    但对于这种混乱的私兵来讲。

    等天亮人能到齐就算不错。

    更不要说点名,布置战术等等。

    没有两三天时间根本不成。

    就算这些都没问题,没记错的话,裴家私兵里,还有两个老将士坐镇。

    有他俩在,至少能拖到定江关吴指挥使过来。

    纪炀看着衙门侧门打开后,安置的妇孺们,又看看焦急的裴县令,还有守在自己身边的平安卫蓝,反而笑:“知道天亮之前的夜吗?”

    那时候才是最黑,最伸手不见五指的。

    虽说事情提前了些,但还在掌控之中。

    两三天的集结时间,够他办很多事了。

    不出意外的话,此时刘地家主,鲍地家主,定江关吴指挥使,以及周围几撮山贼,都已经往太新县裴地方向来。

    这不是更有意思?

    越乱,越能解决问题。

    纪炀算了算日子,说不定赶在过年前,有些事便能解决。

    他真的没心情跟这些人斗来斗去。

    他的心里只有基建跟种田啊。

    原本慌张的裴县令,现在看着纪炀表情,不安少了许多,这几日在裴家主身边的焦躁也减轻了。

    纪炀拍拍他肩膀:“去吧,既然是被我扣下,便不能这样轻松,不要被人看出来。顺便去抄份东西。”

    纪炀则留在太新县衙门门前。

    等着几方势力齐聚此处。

    他为了过个好年,真的很努力了。

    等到天亮,在裴县令预估下,应该集结有八千私兵,八千人集结好,并不是个简单的事。

    没有训练,没有纪律的队伍,非常难带。

    也只有靠裴家主的强压,才让他们勉强凑到一起。

    而里面两个有经验的兵士,其实并不赞同这次集结,更不赞同去打刘家,所以只出声不出力。

    跟纪炀想的一样,就是在等快马奔来的吴指挥使。

    但场面还是依旧庞大。

    八千人没有信仰,没有作战观念的人聚在一起,怎么会有战斗力跟凝聚力。

    毕竟要打谁,为什么要打,大多数人都是一头雾水。

    而刘家那边紧紧凑了三千人,正在自制弓箭,连接裴地跟刘地之间的浮桥也被砍断,耗时一两个月,花费三十多两的浮桥在这事上根本不值一提。

    倒是经常要往来两边的百姓看着更愁苦。

    这浮桥一毁,再建可就难了。

    刘家其实也在等,他不想打,浮桥没了,那边的人肯定会渡船,来到刘地之后,肯定会抢他的仓库,烧他的铺子。

    说不定还有强盗流寇趁火打劫。

    他面对的可不止裴家私兵。

    这才是让他害怕的。

    他确实有底牌,但那个底牌暂时不能动。

    刘家看看关外。

    如果真到刘家灭顶之灾那天,他绝对会捣开此处关卡城门。

    但这是玉石俱焚,遗臭万年的事,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动。

    不过那边逼得紧迫,也由不得什么名声了。

    现在太新县的情况,险之又险。

    一开打,两地加起来一万多人作战,匪贼强盗趁火打劫,他们可不是话本里的绿林好汉,只抢有钱人家。

    自然是什么都不放过,越弱小的人户,越会被侵害。

    兵灾兵灾,可不就是古人口中万千灾难中的一个。

    内乱不说,外面还有虎视眈眈的敌国。

    敌国跟他们这里语言都一样,文化也是接近,谁知道内里又有多少细作。

    刘地的黑市,不就是滋养细作的温床。

    纪炀深知这些。

    但想解决这里的麻烦,不耽误明天春年开耕,只能兵行险着。

    十一月初一上午,裴家主穿着盔甲,拿着兵器吵着要点兵,街上空空荡荡。

    此地百姓能躲的都躲起来。

    有不少人妇孺儿童被安置到衙门以及衙门附近的房屋里。

    这让百姓们心里安定一阵。

    总觉得这次的乱,好像跟之前不同?

    这次还有人管他们了?

    就连饭食也是管的,听韩家的家主说,知县大人逼着人开太新县粮仓,知县夫人带着人给他们煮粥?

    大量百姓渐渐聚集在衙门附近,在纪炀的妥善安置下,竟然比那边要去打仗的私兵们秩序都好。

    也是,那边是要去送死,这边不仅不干活,给他们地方躲兵灾,还有平日都吃不到的饭食。

    衙门附近的房屋也比他们平时住得要好,至少不漏风。

    两者比较,自然是这里好。

    有人还说,被召走的私兵里,有人听说此事,竟然也想来衙门附近,可惜被裴家强行拖走狠狠打了一顿。

    消息传来,此地百姓自然更加听话,知县大人的手下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等大人再从衙门库房里调来炭火,他们更是受宠若惊。

    裴地,变得跟之前不同。

    鲍家主再次过来,便是这个感觉。

    街道上冷冷清清,走到衙门附近却有些生机。

    不过一天时间,知县已经把百姓安置好了?

    虽然有韩家帮忙,也不至于这样快吧?

    放在平时他对这些百姓正眼都不会看,现在却只能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

    纪炀的做法,让他不得不看。

    这些吃热食的百姓,表情中有对即将要起战事的麻木,也有些说不清的暖意。

    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让人忍不住多看。

    鲍家主进衙门的时候,还看到自己送来的捕快被安排在门口值守,这四人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听话?

    不过他进门的时候,捕快们倒是没拦,还道:“知县大人正在办公,小的带您先去正厅。”

    说着,引了鲍家主去了正厅坐下,正厅没生炭火,有些发冷,但很快有人端上热茶。

    没记错的话,这是裴家送来的小吏?

    再等了会,续茶的人竟然是刘家的?

    好怪。

    太怪了,纪炀不仅安置百姓,还把这些人为自己所用?

    这些活计自然是小事,但安排得井井有条就是问题了。

    其实放在纪炀这,并不为难。

    毕竟跟即将起的战事相比,谁是谁家的已经不太要紧。

    要紧的是知县大人说过,走出衙门,他就护不住你们,如果在这安心做事,太新县衙门,不会让他们去送死,也不会让他们被卷入其中。

    两边一开打,有些身份似乎不重要了。

    重要的只有自己的小命。

    在外部的压力下,太新县衙门所有人,几乎都被从调配。

    刘县丞现在已经不知所踪,应该是回了刘地,玉县丞自然而然顶上,接管所有小吏。

    卫蓝则带着各家不想送死的捕快,特别是裴家的捕快,恨不得不出衙门半步。

    凌县尉则陪着韩潇,一起安置百姓。

    后面五姑娘带了本地小吏捕快的家眷,一起熬粥作饭食。

    那些家眷原本也慌张得很,见汴京来的贵家女子处变不惊,心里跟着安稳。

    这种条件下,太新县衙门不仅没乱,反而成了裴地真正的主心骨。

    一个月时间,成裴地主心骨,那给他一年时间,太新县,乃至灌江府,难道都会以他为主?

    这太夸张了。

    没过一会,鲍主簿也过来,跟着鲍家主一起坐在冰凉的正厅里喝茶。

    十一月的下午傍晚,确实很冷。

    但两人什么都没说。

    另一边,快马奔过来的吴指挥使直接去了裴家。

    连他身后几人都没赶上,只有指挥使这匹马儿能跑这样快。

    就这,他的马儿都累得够呛。

    吴指挥使进到裴家,自然畅通无阻,就在他要破口大骂蠢驴的时候,外面有人来报,说纪知县有请。

    请指挥使跟裴家主一起,到衙门正厅说话。

    吴指挥使一愣,裴家主则暴怒:“他说去就去!他是谁?!”

    传话的裴家小厮瑟瑟发抖。

    好在有吴指挥使在,他小命应该能保住。

    “那我说去呢?”吴指挥使直接道,“去看看他到底搞什么鬼。”

    裴家主或许还不明白,但吴指挥使凌晨就在暗骂纪炀了。

    裴地来了那么多知县,哪个也没他阵仗大。

    看看外面叫嚣的私兵们。

    放这些人出去,刘地的刘家怎么样不好说,刘地百姓肯定遭殃。

    就去看看!

    与此同时,刘家收到信也已经出发。

    说知县大人请他过去说话,还表明鲍家主,裴家主,最重要的吴指挥使也在。

    他现在去的话,趁着机会跟裴家主缓和关系,这仗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

    最后一句说到刘家主心坎里。

    他也不想打啊!

    他只想安安稳稳赚钱,当这里的土财主。

    脸肿半边还没下去的刘县丞道:“新来的知县手段不俗,他从中说和,必然能把此事平了,不过出点钱,让裴家的傻子好受点。”

    “再说,鲍家也在,吴指挥使也在。”

    几个人劝裴家,给裴家家主台阶下,难道还不成?

    他本就是想去找新知县的,现在正是机会。

    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

    临过年呢,正是赚钱的好时候,什么事都不能聊吗,聊好了就行。

    刘家家主想到纪炀的手腕,还有吴指挥使也在,咬牙:“走,去裴地的衙门看看!”

    那太新县衙门,就是原来的裴县衙门。

    改为太新县之后,他没怎么去过。

    没想到头一次去,竟然因为这事。

    真是牙疼,怎么那么多事。

    他牙疼是真的疼,起床的时候磕掉半拉门牙,这会说话还漏风。

    刘家家主赶到的时候,只觉得太新县衙门正厅暖和得很,里面甚至有谈笑风生之感。

    不过仔细听听,裴家主并不搭腔。

    但吴指挥使,鲍家主,裴家那个小侄儿当县令的,还有个陌生年轻男子声音。

    最后一个,不会是新知县吧?

    真这般年轻。

    刘家主进去,纪炀正好抬头。

    纪炀喝口茶,笑道:“这位便是刘家的家主吧。”

    他坐得稳,反而是裴县令跟鲍家主起身相迎。

    其他人各自做自己的事。

    裴家主倒是跳着起身:“好啊!人终于到齐了!好好算算账吧?!”

    人确实到齐了。

    鲍家主在冰冷的正厅里待了一会,等吴指挥使跟裴家主来的时候才当着他们的面点起炭火。

    等炭火烧着,纪炀进门,不等大家说话,先表示歉意,语气随和得很,好像更让他们等的人根本不是他。

    吴指挥使并不多说。

    裴家主倒觉得冷着鲍家,等他来了却燃起炭火这种小事很是受用,再有还是纪炀点醒他,否则不知要被当多少年傻子。

    鲍家自然陪着笑脸,还有吴指挥使押着。

    纪炀身边的凌县尉则在鲍家主身边以保护姿态。

    到这时,鲍家主自然明白方才不点炭火的意思,而且还派人保护,看来他的投诚确实没错。

    冷一会算什么,只要让裴家这个莽夫消气,这都不算事。

    纪炀一来,场面立刻热络起来,后面又带了裴家的裴县令。

    这会裴家主气也消了不少,再见裴小侄儿还把账目算得清清楚楚带过来,连他都能看得明明白白,数清楚这些年刘家,鲍家,到底吃了多少钱。

    仔细看下,还是刘家不是东西。

    看来他想打刘家,果然没错!

    裴家主没看到,他侄儿抬头看了眼纪炀,这算得明明白白的账目,其实是玉县丞跟纪炀,还有五姑娘做出来的。

    有他们三个出手,这东西不算难。

    其中稍稍有偏向更为正常。

    见此,裴家主虽然对鲍家主还是冷嘲热讽,好歹气消了些,更多火气只对着还未到的刘家。

    纪炀知道众人表情,笑道:“本官来此不算久,也略略知道一些事情。三家已经在太新县如此之久,多少有些矛盾,咱们坐下说开了,也不耽误过年。”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

    那这个说事肯定没问题。

    纪炀又看向裴家主:“听闻裴家一腔热血,当初敌寇来的时候,也是浴血奋战过,果然名不虚传,裴家主当真一呼百应。”

    这些词有些听不懂,但不妨碍裴家主觉得是好话。

    他可是有几千私兵的人!

    没看他身上还有盔甲吗!

    好在裴县令拉了拉他,让他不要多说。

    冲着如此明细账本,还有小侄儿通红双眼的份上,裴家主矜持点点头。

    这位毛顺了,那场面可不其乐融融。

    纪炀甚至让后厨去宰个羊过来,一会大家吃个羊肉锅子暖暖。

    刘家来的时候,正是他们在讨论此地羊肉比汴京羊肉好吃许多倍的事。

    “不知为何,此地羊肉格外甘甜,一点腥膻也没有。来此就爱吃这一口了。”纪炀笑着道。

    夸自己家乡美食,谁都会给几分面子。

    更不用说,纪炀这个汴京人都讲,此地羊肉好吃。

    “您是没吃塞外的牛肉,稍微煮煮,直接沾盐巴,味道也很香。”裴家主刚说,又想到刘家每年都讨好般送来塞外牛肉。

    自己之前还夸呢,原来是拿他的钱买的。

    所以刘家主进门,他直接跳起来要打架。

    刘家主是个能屈能伸狡猾的,张口就是:“配老弟,窝不似古意滴。”

    他这一讲。

    连裴家主都愣住了。

    场面一时间十分尴尬。

    等裴家主捂着肚子笑的时候,刘家主才意识到,他说话漏风!

    那半颗门牙没了!

    漏风!

    刘家主既恼又气,偏生还发不了火。

    “好个狗东西,门牙没了!说话连三岁小孩都不如!”裴家主只觉得气闷好了些,拍腿大笑。

    在纪炀跟吴指挥使的带领下,屋子里众人忍不住笑出声。

    现在正厅里,纪炀跟他的手下韩潇等人,吴指挥使自己,他底下的人还在骑马赶路。

    再有鲍家主鲍主簿,裴家主裴县令。

    更有加炭火加茶汤的小吏捕快,哪个不是充满快活气氛。

    大家原本不敢明目张胆笑。

    可知县大人跟吴指挥使都笑了,总不能找到他们头上吧?

    刘县丞见此,赶紧站出来维护家主颜面:“我们家主是想道歉,他听到此事着急得很,实在不想跟裴家家主起矛盾,这才心急。”

    刘县丞这话有些滴水不漏,表情更是严肃,语气也诚恳。

    但如果不是顶着被裴家主打成猪头的半张脸来说,效果可能更好。

    这会肿着半张脸来说,只能招来更大的笑声。

    没办法,实在太滑稽了。

    纪炀也没想到,刘家万般手段还没施展,竟然有这么一遭。

    他领着众人说笑聊天,本就是想让最后来的刘家无所适从,没想到这俩一个缺门牙,一个肿半张脸,更是让他们手足无措。

    再精明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也会紧张片刻。

    刘家主几乎要咬碎牙,但门牙空落落的,让他心里也不安稳。

    他精明大半生,难道在这上面要失了阵脚?

    众人笑够之后,裴家主已经坐下来,美美吃口茶,刘家老狗,你也有今天。

    鲍家被冷遇,新知县的优待,吴指挥使安抚,裴小侄儿忠心为他,再有刘家吃瘪,裴家主杀红了的眼终于回归片刻平和。

    但有些账,必须要算!

    账本被甩在桌子上,裴家主直接道:“虽说咱们三家之前不怎么来往,但也算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呢?你们联合我家内鬼,来坑我的钱,坑我的粮?”

    “怎么?哪次敌寇过来骚扰,我没去帮忙?”

    你那是去帮忙吗?你的人一去,哪家能得安生?

    这话自然不能讲。

    毕竟他们确实坑银子了,这银子还不是个小数目。

    要数起来,几家都有烂账,以前默契不提,顺便坑最蠢的。

    可如今?

    众人看向纪炀。

    纪炀只听两人吵,还在认真喝茶。

    鲍家主适时道:“要不然还是请知县大人定夺,如今三县合一县,知县大人才是主事。”

    鲍家不愧是最上道的。

    吴指挥使不吭声,只见这场面他如何收场。

    收不好那是要打起来的。

    今日不给个合适的处理方法,谁也按不住裴家主。

    纪炀笑:“定夺不好说,只是有个疑问。”

    众人看过去,纪炀揣着明白装糊涂:“唯独好奇,既然鲍家从裴地送粮到刘地,那这些粮食哪去了?”

    “百姓吃了?不会吧,三家大部分的粮食都运过去,刘地两万多百姓吃得完?”

    “卖了?那送来的账册上怎么没看到数额?”

    玉县丞适时递上刘地的账册,怎么翻都找不到啊。

    “六年的账目,竟然一笔也没有。”

    “刘家主,这是为何?”

    还能为何!

    从黑市卖出去的,怎么会在官方账目上有记?!

    可黑市的事能说吗?

    当然能。

    在太新县任何地方都能说,这甚至不是秘密。

    可此处是衙门。

    面对的人,是朝廷派下来的知县。

    别说刘家主了,就连生气的裴家主也闭嘴。

    连他的脑子都想到,自己方才还提到塞外的牛肉?

    塞外的牛肉!

    如今明面的关市已经关闭一一十年!

    怎么会有塞外东西流通?

    这事闹出来,那就是走私货物,私通敌国的大罪!

    谁都保不了他们。

    朝廷还有合适的借口来整他们。

    一时间,众人冷汗津津。

    在裴县令的示意下,裴家主终于明白,此事不好在衙门分辨的。

    刘家主也一时失神,

    换了别的时候,他必然不会犯这种错。

    可裴家几千私兵相比,大军压境,谁人不慌。

    等纪炀放下杯子,抬抬手:“算了,今日过来,也不是说这事的。”

    ???

    不是说这事?

    那说什么?

    不是裴家跟刘家要打起来,所以你来调停?

    吴指挥使也抬头,他忽然想到,纪炀派人过去找他们的时候,只讲请他们过来说事,并未讲什么理由。

    刘家主这边也一样。

    鲍家主不用讲,他是不请自来。

    包括方才纪炀只是说知道三家有矛盾,具体什么矛盾,半个字都没提。

    什么叫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今日算是见到了。

    众人反应过来,眼神全都是一言难尽。

    看你年纪轻轻,演技怎么那样熟练?

    不过他不提那什么卖粮的事,不问三个地的粮食是吃了还是卖了。

    那就是好事,就是网开一面。

    吴指挥使头一次开口:“敢问知县大人,你召我们过来,所为何事?”

    吴指挥使难得有些真正火气,这会都不骂人了。

    纪炀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纪炀笑着对旁边吴指挥使道:“我说的矛盾,就是修桥的事啊。”

    “方才鲍家主也说了,三县合一,很多事都要做主。”

    “最近四处查看,发现三个地方合一个县,却被河水挡着,鲍地到裴地的浮桥还好,怎么刘地到裴地的浮桥给毁了?”

    “刘家的,你说说怎么回事,可对得起百姓,对得起来往行人?”纪炀语气虽不严厉,但明显带了斥责,“那浮桥建时,裴地也有出力。”

    “此事,自然要跟裴家道歉,跟百姓道歉才是。”

    等会。

    知县借着浮桥的事,在给他讨公道?!

    当了许久冤大头的裴家主大喜!

    裴县令又低声说了几句,裴家主立刻拍桌子:“对啊!那是咱们两家一起建的,你给毁了!说!怎么处理!”

    “承平国律法,私毁交通可是重罪!”

    裴家主哪懂什么私毁交通之类的话,自然是裴县令低声给的主意。

    所以这会裴家主看向裴县令眼神愈发欣赏。

    不错,自己这侄儿出息了,既算明白了账,还给他出谋划策,不比什么狗屁军师好!

    新知县还明显向着他,裴家主自然高兴。

    裴家主都看出来的事,刘家主也看了出来。

    而且把黑市买卖事情降级成私毁浮桥,罪名轻了不知多少倍。

    再想到鲍家做过的事,他哪有不懂,立刻对裴家主拱手道歉,道个歉而已,这有什么。

    刘家主努力让自己说话不太漏风:“裴家主,那事我们也是不知晓的,都是底下人贪财,今日回去,必然将家里那些人处置了,您看怎么样?”

    “实在不行,您亲自处置那些贪钱的人,把他们家产全都没收,如何?”

    所谓底下人贪财,肯定是推出来的替死鬼,所谓赔偿家产,肯定也不够数额,估计相差甚远。

    六七年的时间,一年十万两,也就六七十万两银子,这能回来几万两都算不错的。

    可这个态度让裴家主还算满意,钱的事慢慢再讨要。

    面子呢?

    鲍家,刘家,耍着玩他?

    面子不要的吗?

    没等裴家主再说,刘家主就对纪炀拱手道:“听闻知县大人在商议建石桥的事,如今浮桥被我手底下人无意中毁了,为表歉意,刘家愿意跟鲍家一样,把桥给修好。”

    纪炀笑着点点头,反而对裴家主道:“鲍家之前说,他家愿意出全资,在鲍地跟裴地之间修座石桥。如今刘家也同意出全资来修,那裴家作为苦主,不必出这个钱,你看如何?”

    修桥?

    还是两处桥?

    再傻的人都知道修桥的作用。

    而且看着这两家出血,他哪有不同意的。

    只是这事,跟他又有什么天大好处?

    他们裴地可是有官道,直接通向灌江城的!

    吴指挥使也觉得,不过修个桥,只怕安抚不了裴家主。

    不仅吴指挥使这样想,刘家鲍家更这么认为。

    纪炀继续道:“但开年之后,我这边事情只怕极多,想着官田开耕要耗费不少精力。这事让裴县令监督如何?”

    “由裴县令领着,让左右两边的刘家,鲍家,务必把石桥修好,最好能撑个百年千年的,不枉费最近的辛苦。”

    旁的裴家主没听到。

    但裴县令监督!

    他听到了!

    他家侄儿监督,不就是他监督?!

    爽啊!

    刘家鲍家在他眼皮子底下干活?还不整死他们。

    务必要让他们出钱出力,把石桥修得宽宽的。

    如今那钱到不了自己手,也别想安安生生放他们口袋!

    眼看裴家主狂喜,已然想好怎么整治这两家。

    鲍家主跟刘家主对视一眼,忍到修桥结束,这件事也算了了,其实还算划算。

    可出钱出力,再被裴家监督,心口老血就要吐出。

    但不答应?

    不答应知县拉着吴指挥使不管,真让裴家打过去?

    那他们两家损失更多。

    两人在裴家主狂喜中点头,玉县丞笑道:“既然点头了,那把官田的契约也签了吧。”

    “三地都有咱们知县的职田,今日凑事,一起定下。”

    “知县大人年后要忙的,可不就是官田的事。”

    等会,方才纪炀说,他年后要忙官田,所以把这事交给裴家。

    竟然不是借口?

    而是话中圈套?

    他们既答应了裴家监督他们修桥,又答应了知县忙官田?

    就连裴家主也目瞪口呆,他刚刚还在占便宜,怎么这会?

    纪炀笑眯眯道:“是了,只有官田这一件事要忙,否则本官定然要看护修石桥的,这也是大事。”

    不让我忙官田,我可要管修桥了。

    你们愿意让裴家看着修桥,还是我看着?

    你裴家愿意自己管,还是同我一起管?

    这种选择题,应该非常好做。

    纪炀的本事,众人心知肚明,他看着修桥,只怕还会节外生枝。

    此刻鲍家刘家只想赶紧把桥修了完事,根本不想让纪炀掺和进来,一个裴又锋已经够难缠了。

    至于官田?

    虽然肉疼,但不给好像不行。

    可那些地怎么好让出去,虽然当时没出钱,但他们都耕种很久了!

    纪炀适时道:“听闻三地都有空着没耕种的官田,只要把没耕种的划过来便好。”

    “已经开耕过的良田,继续租给你们,只是之前的契约在大火里损毁,需要再补一份。”

    打个巴掌要给个甜枣。

    纪炀无意直接要良田,只要没开耕,或者撂荒了的土地,总让三家滴血的心停了停。

    可后面说补契约。

    这既是承认他们确实租种了,但重修补契约,便说明这契约要有期限。

    好处是纪炀承认他们的租种,坏消息是,有截止日期,等日期一到,官府便能要回去。

    一环套一环。

    只有裴家主还在傻乐,拉着裴县令嘀咕怎么整那两家。

    裴县令压住心里震惊,低声出主意:“可以按照官府最严苛的要求来管。”

    “规定每日要给工匠劳役多少银钱,还要规定大家劳动时间,超过就去罚没这两家。”

    “住宿,衣衫,吃喝,全都按最高标准。”

    “如此一来,咱们既能讨百姓的好,还能让两家出血。”

    裴家主盯着自己远房侄儿。

    厉害啊!

    好主意!

    他们距离吴指挥使近些,也就耳聪目明的指挥使听到他们的话。

    吴指挥使一边听,一边看向纪炀,心里感慨已经止不住。

    不愧是武侯孙儿。

    今日这一招,确实妙极。

    那边玉县丞跟韩潇带着人让刘,鲍两家先签修桥契约,契约上对两家溢美之词毫不吝啬。

    好像他们就是修桥铺路的大善人,纵然他们两个,脸色也缓和些。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接下来荒芜官田的数额跟耕种官田的契约一一签署。

    裴家自然也在其中。

    裴家主这会正乐,反正给的是他家不种的地方,这又有什么了,签!

    今日这事!他算找回一些场子!

    吴指挥使看着,纪炀虽跟裴家还不亲近,却拿着裴家的私兵打压另外两边,条件卡在要爆发,但还能忍的界限。

    又知道他必然不会看着裴家真起兵祸,所以带了个他来管着裴家。

    等人都到齐了,纪炀再把众人聚到他的地盘。

    一顿茶汤,他想办的事全都成了。

    只有自己?

    把自己从那么远的地方弄过来?

    他手下这会还在路上狂奔!把他的马儿累成什么样?

    纪炀微微一笑,自然没忘了这位,见下面几人苦着脸签契约,同右侧的吴指挥使笑道:“吴指挥使一路前来,实在辛苦。”

    “边关那边的弟兄们也寒苦得很。”

    “指挥使在县城稍等两日,我家即将送来一百多头羊,还请指挥使带回,当做过年的年礼。”

    一百多头羊?

    吴指挥使挑眉,这天寒地冻,喝羊汤再好不过。

    他的弟兄们好久没有大快朵颐了。

    这前送粮,后送羊,还送给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们,谁不笑纳?

    也罢,这一趟没有白来。

    等会,怎么这会都闻到羊汤的味道?

    纪炀抬抬头,笑道:“看来羊肉锅子已经做好了,汴京的吃法,配上本地上好羔羊肉。诸位,请吧?”

    惊慌一整天,吵了一两个时辰。

    这会谁不饿?

    别说他们,终于赶到此处的吴指挥使手下,手里也被塞了熬煮好几个时辰的羊汤。

    怎么回事?

    不是劝架的吗?大家怎么都吃上?

    管他呢!

    先吃了再说!

    纪炀笑着布菜,看了看玉县丞拿下的契约。

    不错,千亩荒地,两座不要钱的巨型石桥,一个白来的监工。

    开春之后,他们真的会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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