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一章

    别院不大，透露着长期缺少女主人的气质。无论是略有褪色的斑驳宅门，还是古朴且明显异于南方精巧格局的花苑，都明明白白地显着一丝没落。

    秦光昇早已习惯了这冷冷清清的别院，不知是否因为给小女儿登记女官的缘故，今晚他尤其伤感。吩咐小厮温了一壶酒，坐在亭子里独酌了起来。

    月影稀疏，斜斜地从亭子角上透过那些许树枝构成了格外空寂的画面。秦光昇已然独饮了半壶酒，明明是不易醉人的玉楼春却偏偏让他喝出了清酿白的醉感，似醉非醉间他望着这片熟悉的园子，思绪飘到了几十年前，在他刚中进士的时候，也曾踌躇满志，约上好友举杯换盏，就好像秦氏的复兴于他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而今，却已是岁月蹉跎催人老。

    “浮生恰如冰底水，日夜东流人不知。”秦光昇喃喃低语道。

    作为秦氏的家主，他不能轻易将自己的脆弱示于妻儿，即使家族日暮西山也要挺直了腰板。人前固然威严，人后却有他说不出的苦闷。

    秦洛安的聪敏过人毋庸置疑，甚至秦光昇也隐隐约约相信着小女儿可以比肩墨大人和长公主。也正是这份“隐隐约约”的念头让秦光昇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我不能再进一步，再多做一点呢？”秦光昇不是那种推卸责任的人，想让他“理所当然”地接受小女儿将会带来的荣耀，无疑是对他尊严的挑战。

    他想到了风光无限的明氏，想到了自己的谨小慎微和明哲保身，如今看来太子地位稳固，也许自己的眼界，真的不如明恒吧。想到明恒，他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明恒的两个儿子，一动一静、出类拔萃。

    “唉……”一声长长的轻叹，独属于这个月夜。

    翌日，秦光昇正在户部坐班，内务府派来了个传话的小太监，说是郑典史明日出宫，请秦大人派好家仆马车在宫门处接人。秦光昇应下，回别院嘱咐了胡管事记着接了人直接送去清安城的秦府，又让自己的随身小厮陪着一道回府。

    清安城，合林胡同，秦府。

    秦洛安陪着秦林氏看账本，虽说女儿再不能嫁人管家，但进了宫说不得会被分到哪里，万一是去了内库，不懂看账本必是会吃亏的。

    秦林氏未出嫁时学过管家，嫁给秦光昇后也一直管家，论起经验，教秦洛安也是足够了。再难的……不还有宫里来的嬷嬷嘛。

    “娘，你看这里，去年花园的修缮费用竟是多过了大哥一年的伙食费，女儿觉得不太对劲。”秦洛安指着账本的一处给秦林氏看。

    “这是去年的旧账，那个管事猪油蒙了心，妄想着贪主家的银子，已被发落出去了。”秦林氏扫了一眼，认真道，“虽说是府里的老人，但规矩就是规矩，万不能因为情面坏了规矩。安儿，你要记得，人和人之间必定先要讲规矩，再看情面。尤其是你进宫之后，遇人遇事要警醒着些，别轻易信人。”

    秦洛安点了点头，把茶盏往秦林氏那儿推了推，“女儿记住了，娘你放心。”

    秦林氏抿了一口茶，顿了顿，又道：“宫里到底如何，娘也不懂，只知道和这些七窍玲珑心肠的宫里人打交道必定不易，拉帮结派不管在哪都是常态。不要和人太过冷淡，也不要太热情，记得多交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即使遇上了一个值得真心托付的好友，给她足够的信任的同时，也不要忘了留个心眼，这人心啊，最是难测。”说着，秦林氏不知想起来了什么，突然有些沉默。

    秦洛安觉得这时候秦林氏需要休息一下，起身道：“观娘亲神色多有疲倦，现天色已晚，不如早些休息，明日安儿再来娘亲这里继续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