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第十四章旧事
将教室收拾好之后，我见还有点时间，就决定先回去洗漱。
可能是因为心情好，回去的路上，我忽然想起了那棵被我捡回去的太阳花。自从住的地方被用作赌房之后，我就忘了这棵植物的存在，也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不浇水，它还有没有活着。
一路想着要不要把这花拿到学校去，想着要不要把我的画册送给林晖，也想着今晚不知道能不能在住处睡觉，想着要不要换家杂志社投稿……乱七八糟地想了一路，直到“滋啦”一声菜下锅的声音响起，我才发现已经走到我住的地方的楼层了。
我收起思绪，刚要从书包里拿钥匙，就发现了不对劲。
有几个男人在走廊上晃悠，有些还时不时地往门的猫眼里看。
“喂！小姑娘。”有个男的喊住了我。
我将头发我往前拨了拨，尽量将眼睛遮住，然后慢慢地转身抬头看向喊我的人。
他说了我父亲的名字，问我知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我拧着眉头装作努力回想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对他摇了摇头。他看我一眼，没再问什么，转身继续找去了。
我胡乱地走到一个门口，背对着他们将书包拿下来，先乱翻了一通，然后一拍脑袋，用他们听得到的声音喊了一句：“哎呀，我的钥匙！”喊完就低着头重新往楼下走去。
转了几个楼梯，在他们看不到的时候，我一口气跑下了楼，又跑过巷子，一直往学校方向跑，不敢在路上多停留半分钟。
我知道他们是谁，债主。
以前是怕挨打不敢在住的地方久待，现在，为了不被这些人发现我的父亲还有一个女儿，或者说，为了不让这些人知道我的父亲的女儿长什么样，我是根本不能回去了。
我看着面前的煎饼摊，一时间更加茫然。
为什么我的生活总是在我设法打开了一扇窗之后，又会变着法地关上我的一扇门呢？
“……青儿妹妹！青儿妹妹？”
“啊？”我回神，看到喊我的李林一，然后又看到了林晖和谢朗。
“你不是说回去吗？怎么还在这儿？”
“我……”我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迟疑了一下，才快速找了个借口，“我落了点东西在学校，走到半路才想起来，就回来拿。”说完又想起我所在的地方，“到了校门口觉得肚子有点饿，就过来买点东西垫肚子。你们呢，怎么在这儿？”
“啊？晚上不是有自习……”
“我们来这边吃饭，你要不要一起去？”谢朗插了一句。
“我已经……”我本来想说我已经买饼了，可开了口才意识到，刚刚我想等前面几个同学买完了再叫，谁知这一等，直接就站人家摊前发呆了，忘了跟老板说要买饼。
“那家的家常菜特别好吃，我之前就想什么时候和你们一块去吃呢，今天赶巧，一起去吧，好不好？”林晖也低头问我。
“哦，哦，好。”我看向林晖，然后我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脑子就先一步答应了。我看着近在咫尺的笑脸，暗叹了一声。
“林晖!”我们几个刚要走，就听到后面有人喊林晖的名字。
我看过去，是那位海狸小姐。
“你们要去哪儿？”
“去吃饭，你们怎么也来了。”李林一问。
“有个颜料用完了，出来买顺便吃个饭。正好，一块吧。”海狸小姐说着看向我，“你是……”
“这是青儿妹妹，我们班大学霸。”
林晖好笑地拍了拍李林一：“青儿，这是二班班长戴玉妍。”
“你好，我叫沈青。”我笑道。
“你好，我是二班的戴玉妍，跟他们几个都认识。”戴玉妍说着当先往前走，“走吧走吧，店里现在应该没什么人了。”
吃饭的店离煎饼铺子不远，经过一家豆浆油条店和一家打印店，右拐走一分钟就到了。如戴玉妍所说，吃饭的高峰期已经过了，店里人不多。
“青儿妹妹，选你喜欢的。”李林一坐下，先把菜单递给了我。
我拒绝了：“我第一次来，不知道哪道菜好，你们选吧，我都可以的。”
李林一也没推脱，跟其他人一块选起了菜，时不时问我一句。
点完后，戴玉妍笑着看向李林一：“原来这就是你经常提起的青儿妹妹啊，难得以前不认识，能一下子就做了好朋友。”
“谁说，我认识青儿妹妹很久了，不过都是我单方面认识她，所以不大好意思跟青儿妹妹打招呼。”李林一眨眨眼，“还有，你们不觉得沈青这个名字熟悉？我们还打过赌。”
“沈青？沈青？沈青！是不是那个沈青！”跟戴玉妍一块来的男同学忽然出声，“语文特好，作文写得特好的那个，是不是？”
“看吧！看吧！”李林一一敲桌子，“我就说以前一班的肯定都认识青儿妹妹。”
那个二班的男同学认同地点点头：“我家里还放着你的一篇作文的复印版呢。就是那次，你作文得了满分，一下子把班长的排名压过去那次！”
“你怎么记那么清楚。”
“那当然清楚了，那次她差两分还是三分超过叶程远，班长高一才超过叶程远两次。你说能不记住吗？”
李林一听他说完，忽然“阴测测”地笑道：“周江，你上晚自习前先来一下我们班，有个巨大的惊喜等着你。”
“什么惊喜？”
“你去了就知道了，对提高你的画画水平很有帮助的。”李林一没解疑，不过林晖和谢朗听了李林一的话，跟着笑了起来。
我想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原来这个周江就是本来要给我们班画画的周江。我有些好笑地看一眼李林一，李林一也笑着对我眨眨眼睛，看他一副骄傲的样子，我不禁失笑。
笑着转回目光的时候，不经意看到戴玉妍有点疑惑地打量着我。她见我看过去，笑了笑，然后跟李林一开玩笑：“嗳，李林一出息了嘛，才多久，就能和大学霸沈青交朋友了。”
“那是，我青儿妹妹成绩好，性格更好。”
“猜出来了，你之前都不大搭理女生的。”
“谁说的，我不搭理女生，你现在还能是我朋友？”
“哇，我跟你做邻居都多少年了，小晖和谢朗两个走了之后，就我还在原地跟你做邻居呢。”
“嗯？副班长你和班长他们是青梅竹马啊？”周江问道。
菜陆续上来了，我吃着饭慢慢地听他们说话，林晖将茶水递给我的时候，说了一句：“我们以前住一个小区里面，那个小区呼啦啦的一大帮孩子。”
“对对，哈哈哈，我们那个小区的孩子真的特别多，小半个班了，神奇。”李林一跟着笑。
“不过好像最后就我们几个一路一个班读上来，小晖和谢朗搬走之后，还以为不会在一块了，谁知道初一的时候一碰面，大家还是一个班。”
“我当时也没想到，这两个混蛋，当时骗我说去了三中，我那时觉得以后可能很少见面了，渐渐都生疏了，难过到一个暑期都没去打游戏。”
“我也是，觉得我们的缘分随着他们搬家就走到尽头了。”
“你当时偷偷哭了吧，我当时想找你说说话的，都找不到你。”
“是啊，哭得眼睛都肿了。”戴玉妍嫌弃地看了眼林晖和谢朗。
“初一进班里看到晖儿和老谢，我差点以为我走错学校了。反应过来直接撸袖子将他俩暴揍了一顿。晖儿是四年级搬走的吧，谢朗是五年级？”
“都是五年级搬走的，小晖走得快一点。当时我以为一年多没见，他会变很多，没想到才一个月吧，发现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书包一丢，就可以冲上去打架。”
我有点吃惊，林晖居然还有这样一面。
林晖笑着解释：“初中学校附近的小巷子里有家网吧，有一些人玩游戏没钱了会出来抢学生的钱，李林一当年大概是武侠片看多了，不给人钱还跟人打了起来。那么一大群人，他跟个青蛙在沸水里跳似的，我和谢朗怕他被人打死，拎着书包就冲上去了。”
“我不给钱是因为他们刚开始只有两个人，我一眼看过去，瘦不拉几的，风吹过去都能飘几条巷的那种，我就觉得我肯定打得过。谁知道，开打之后，他们就变成一群了，也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跑出来的。不过，”李林一皱了皱眉，“我正打得起劲呢，忽然瞧见晖儿冲了过来，吓得差点尿裤子。”
“为什么？班长不是上去帮你的吗？”周江好奇。
“晖儿小学当了班长之后就没打过架了吧。我当时想着，要是晖儿因为这个受伤了，我妈得把我打死。”
“结果最厉害的还是小晖。”
“那班长和副班长的钢琴也是从小一起练的？怪不得你们上台之前都没练过，还那么有默契。”周江问道。
“钢琴是我们四个一起练的，不过最后坚持下来的就只有我和小晖。”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们当时演奏完，一哥酸得不行。”
“你这人造谣就算了，怎么还挑拨离间呢？我哪里酸了，不是说了句还可以嘛。”
“那叫还可以？你没听到礼堂的掌声啊，现在大家都觉得班长和副班长是一对金童玉女呢。”
“好好学习，少看点山寨童话书吧。”
“山寨？为什么是山寨童话书。”
“你见过赶鸭子上架的金童玉女吗？”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我拿过茶，低头喝了一口。
“对了，”戴玉妍笑道，“你们两个是不是把旺财忘了啊，开学那么久，你们居然没去看过它！啧啧啧，等下一次你们回去，估计它都不认识你们喽。”
“过两天我和谢朗去李林一那里，到时候再去看它。”
“这还差不多，不然以后我都不往群里发旺财的照片了。只有等你们看不到了，想念了，才会勤快地回去看看它。”
“说到这个，青儿妹妹，我们加一下朋友吧，我们也建个群，以后放假可以经常联系。”李林一说着拿出手机。
我顿了顿，对李林一笑道：“不好意思啊，我还没有手机，等以后我用了就告诉你。”
“好呀，你们这种学霸就应该专心学习。”
我对他笑了笑，低头专心吃饭，没再听他们闲聊。
吃完了饭，李林一几个男生要去打一会儿游戏，戴玉妍要去买颜料，我跟他们挥挥手，往学校走。
“青儿！”
我听到后面的叫声没停，往前走了两步才停下来笑着转过头：“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忘了吗？”
“没有啊，我本来就没打算跟他们一块去打游戏。”
我偏头看向李林一几人，他们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再说，你之前信誓旦旦地说‘赶谢超林’，现在又说要回去看书，我要保我的第一，肯定要居安思危才行。”
“我开玩笑的。”我踢了踢路上不存在的障碍。
“我没开玩笑哦。”
我抬头看他。
他边往前走边道：“刚刚林一说的高一的打赌，其实是在压你考试排名能不能超过我，每次你超过我，他们就会吃顿好的庆祝。”林晖想着之前的事笑道，“不过他们起哄归起哄，那时的我其实也特别好奇，你英语不算很出色，物理对我们班来说，也是平平，你这样能赢我多少次呢？以前我从不关心年级的成绩排行，因为考完试我就会知道我每门学科的大概情况，我只要针对我的弱项提高就好了。但是自从他们打赌之后，我也开始不知觉地关注你的排名，开始关注你的成绩，然后知道了只要物理的试卷简单一点，你就会超过我，几乎没有例外。所以你说‘赶谢超林’，我并不觉得是个玩笑，因为只要有一点机会，你是一定会抓住的。”
我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林晖。
我何其幸运，在我偷偷地关注着喜欢的人的时候，我喜欢的人早就知道了我，而且也在默默地关注着我的成绩、关注着我。
“怎么了，这么看我。”林晖也停了脚步。
我摇摇头，轻声道：“谢谢。”
“哦，对了。”林晖一拍脑袋，将书包拿过来，“差点忘了。”
“你怎么把书包也背出来了。”
“刚刚想回去一趟，不过晚自习再回去也可以。呐，这个给你。”林晖将糖果递过来，“今天带过来要给你的，一忙起来就给忘了。”
“谢谢。”我接过，“你堂姐又买新糖果了？”
“啊？哦哦，是啊，最近又跑我们家去住了。”
“她怎么买那么多？”
“她最近被催婚，心情不好，看到糖果就买。”
“那你也替我谢谢她，我很喜欢这个。”
林晖笑道：“我奶奶也爱吃这个。不过我爷爷怕她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所以就把她买的糖给藏了起来。藏起来之后，爷爷又怕奶奶生气，就提议跟她打牌，奶奶赢一局，就能得一颗糖。刚开始，爷爷老输，奶奶因为得到了和以前差不多的糖每天都喜滋滋的，后来，爷爷慢慢地就赢过奶奶了，奶奶有时候半个月都没能吃上一颗糖，但那时候奶奶的心已经不在糖果上了，在牌上，所以虽然会隔许久才赢得一颗糖，但奶奶还是喜滋滋的。”
我听着有趣，也跟着笑。
这是我从来没有接触过或者是见过的事情，我想将这些故事和我画的春夏秋冬一起，藏在我的记忆里，所以林晖说完，我转身想再问问，好让林晖再多说一些，谁知刚偏了一下身，就不小心碰到了林晖的手。我的心一跳，猛地将手收回来，然后不动声色地往外轻轻挪了两步。我蜷紧了手后偷偷瞟了一眼林晖，见他没什么异色，才缓了口气，偏头盯着一盏盏刚亮起的路灯，只觉得那点从手上传来的温热烫得我的脸都红了。
好在在我神思不定的这一小段时间里，林晖大概是想着他爷爷奶奶的事情，没说话，也没注意到我的异样。
我刚想出声掩饰一下，就听到背后有人喊：“喂！前面的学生！”
我一下子就听出了于平的声音，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我没敢看林晖，直接回头看向了喊话的于平。
谁知林晖比我更快出声：“老于，傅老师。”
“是你们两个啊，我说看着怎么那么熟悉。”于老师瞧瞧林晖，又瞧瞧我，“你们两个出去吃饭？”
“李林一和谢朗也在，还碰到了二班班长和周江。”我回答，“不过他们有事，要迟一点回来，我就先和班长回来了。”
“李林一和谢朗，还有周江肯定又去打游戏了吧，我迟早要去那里抓他们一个现行。”于平笑道，“沈青的物理要好好提高一下，要是有不懂的，看到林晖有时间，可以问问他，你林老师看你的成绩看得紧，你这两次考试排名下降，我现在一进办公室就被她念叨得头疼。”
我们应了声。
“行了，你们回教室吧。”
我们跟于平和傅甜说了再见，才继续往教室方向走。
走出去不远，我回头看了眼往另一条路去的于平和傅甜，总觉得有点奇怪。林晖看我回头，笑道：“老于和傅老师是夫妻。”
“啊？！什么？”我目瞪口呆地看向林晖，这两个人的性格简直南辕北辙，我觉得就算有月老牵线，这两个人都能把线给扯断了。
“哈哈哈哈，就知道你是这个反应，李林一之前知道这件事，一个月没敢跟老于贫嘴。”
“于老师整天都笑呵呵、笑呵呵的；而傅老师，整天都板着脸，我进学校那么久，还没见傅老师笑过。”
“傅老师面上对学生管得严，也喜欢较真，方式不是很好，但人还是好的。”
想到邓双霜和张颖的事，我对林晖的这句话不是很认同。
走到教学楼前时，林晖忽然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已经亮起灯光的教学楼，又侧过头来看向我。
“怎么了？”我不明所以地回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