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第十一章亲情
早上我虽然不再问林晖问题了，但林晖还是和之前一样早早地过来，有时候和谢朗一起，有时候会比谢朗迟一点。他来了之后，不是低头做卷子，就是趴在桌上睡觉。
然而，坐在秦雅后面的我发现，秦雅并没有因为我们没讲题而放松下来，她甚至比之前更频繁地看向林晖，出去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有一次课间，我从外面回来，刚坐下，叶华就凑过头来压低声音说：“刚刚秦雅和李妍吵起来了。”
“为什么？”
“刚刚李妍过来，看到你不在，就坐孙笑位置上跟我说话，我正不耐烦地应和她呢，秦雅就忽然转过头，让李妍不要说话了。语气硬邦邦的，我都被吓了一跳。李妍被下了面子，就反驳说现在是课间休息时间，说话不碍着别人。秦雅就说：‘碍着我了，你没看到我在做题吗，要说就回你的位置上说！’两个人就吵起来了。”
我看向前面的秦雅，她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在做卷子。
“我从来没听过秦雅说那么多话，李妍最后是黑着脸回去的。”叶华顿了顿，又说，“我最近虽然不待见李妍，但是，秦雅有点过分了。”
“要上课了。”李林一从外面进来，抖了抖叶华的椅子。
叶华拿了本书狠狠地拍向李林一，嫌弃道：“你家开织布厂的吗？那么会抖！”
“我家开糖果厂的，你不是知道吗？”李林一笑着躲开叶华的拍打。
班里有些嘈杂，但秦雅像是为自己隔开了一个空间，她坐在那里低着头，直到上课铃响老师进了教室，她都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像个石像，一动也不动。
中旬的时候，年级又考了一次试。我的物理分数虽然还是原地踏步，但我感觉却很好，因为我做物理题的时候没那么害怕了。
我拿着卷子松了口气。
叶华将我的卷子拿过去看了眼，指着其中的一道遗憾道：“这道你也做错了呀，我的也错了。”
我下意识地看向林晖，不过瞬间就反应了过来——物理竞赛的几个人都被唐老师抓去开小灶了。倒是刚替李林一打水回来、正站李林一旁边看他打游戏的谢朗见我看过去，问了句怎么了。
我扬了扬手里的卷子：“这道题我跟叶华都做错了。”
“我看看。”
我将卷子递过去。
谢朗拍了拍李林一，李林一拿着手机头也不抬地直接挪到了林晖的位置上。谢朗坐到李林一的位置上给我们讲题。
直到讲完了题，我们道了谢，谢朗回了座位之后，叶华才贼兮兮地笑道：“之前一直觉得我们谢学委不大好相处，距离感非常强，不过现在看来，他人还蛮好的嘛。刚刚讲题的时候，我还看到他笑了，一直问这一步懂了吗、能明白吗，哇塞！怎么说呢，冬天里的太阳。”
我想了想，表示了赞同。
之后，在我和物理斗争的时候，坐我前面的秦雅也在跟物理战斗，时常会听到她做题做得暴躁了，“啪”地一下丢掉笔，很大力气地挪开椅子出教室。而回教室的时候，脸上往往都是没擦干的水。叶华有时候也会被秦雅的脾气吓一跳，被吓完之后又疑惑，觉得秦雅不应该是这种脾气的，不知道是不是被物理题的暴躁鬼给附身了。同时又庆幸自己早早就放弃了物理竞赛，不然可能活不到去竞赛。
竞赛的辛苦不言而喻，林晖之前虽然看着比较轻松，但是这段时间也肉眼可见地疲惫了下来。
他们出发去竞赛的那个星期六，我去了大伯家，因为我的奶奶病倒了。
大伯母这个星期学校有事，需要加班，大伯父和堂弟，星期五晚上就去了外婆家。无暇顾及之下，大伯母便托人叫我回来照顾我的奶奶两天。
我在大厅里将带来的卷子做完之后，拿着书本发了会儿呆，然后又抬头看了眼时间，起身去厨房将粥热了热，端进了房间。
她听到动静，睁眼看了看，见还是我，就又闭上了眼睛，一个早上都是这样。
不对，不是一个早上都是这样，是我长了那么大，见到她的屈指可数的次数里，她都是这样。
小的时候还不懂，见堂姐堂弟嬉闹着往她怀里钻，我就觉得同是叫“奶奶”的，那我应该也能和他们一样。
我走过去的时候，她就是这样一副神情，看站在她身旁的我一眼，然后别过脸去，或者马上低头跟她的孙子孙女说笑，不会再看我第二眼。仿佛我不是她的孙女，而是一堆垃圾。我当时年纪尚幼，虽不懂这种做法的含义，但也不敢再靠前，正不知道该如何做的时候，被我妈一把拎开，几巴掌下来，我就再也没敢往前凑。
后来，我和我妈来大伯家的次数越来越少，等我开始明白我并不受欢迎时，我们已经很久没去过了。
我搅了搅碗里的粥，看向闭着眼睛的我的奶奶，笑道：“我知道你不待见我，所以我基本没在你面前晃过，这样大家都舒心。不过，我有一部分生活费是大伯出的钱，”我看了眼碗里的粥，还是补了几句，“虽然不多，但总归是份人情。这次过来照顾你，就是看在了生活费的份上，不好拒绝大伯母。所以，这次你就当我是大伯家雇来照顾你的护工吧，我呢，也正好还了大伯大伯母的这份人情。”
我说完，将碗放在一旁，不再理她，转头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那棵在风里微微摇动的树。
过了好一会儿，我听到她出声：“我要喝水。”我顿了顿，起身给她倒水。
两天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我没跟她多说一句话，她也没向我多投过来一点目光，或许我们两个都觉得，相比于血缘上的那种所谓的亲情的羁绊与亲密，花钱买来的雇佣关系能让我们都更自在一些。
星期天晚上离开大伯家时，大伯母给了我一袋衣服。堂姐上了大学，高中的衣服就不穿了，大伯母见衣服大部分都挺新的，就收拾了一下给了我。
我笑着道了谢。
回到住处将衣服拿出来时，看到了大伯母塞在袋子里的500块钱。
星期一到学校的时候，除了去竞赛的人，李林一和谢朗也没来。叶华回头看了几次，跟我嘀咕：“班长是去考试没来上课，李林一和谢朗是陪考去了吗，怎么也不见人影？”
我摇摇头，表示我也不清楚。
李林一和谢朗是星期三的时候来上课的，我和叶华早上看到他俩的时候被吓了一跳，两人眼睛里全是血丝。李林一跟我和叶华打了个招呼之后，直接趴桌上睡了过去。
中午下课时，任路过来拍了李林一几次都没能把他拍醒，转头又去轻轻拍了拍谢朗，然而抬起头一脸疲色的谢朗把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轻声问了问他和李林一要不要去吃午饭。谢朗摇了摇头，又趴桌子上了。任路没敢再说话，看了他俩一眼轻手轻脚地走了。
我和叶华去了食堂，回来的时候拐到小卖部给他俩带了面包。回教室后见他们还在睡，我想了想，还是拍醒了他们，让他们吃了午饭再睡。
到星期四的时候，大家就发现事情不对劲了，因为林晖来教室了，本该下个星期一才会回来的林晖，回了教室。
大家都没敢跟林晖说话，只偷偷地不时地看向他。
前几节课课间，班里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连叶华问我问题时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到了第四节课课间，林晖刚让于平叫下去，班里的人就倏地一下子全看向了李林一，任路等不及，猛摇了几下李林一的桌子。
李林一叹了口气，看了看班里，高声道：“大家不用担心，班长是家里有事不能参加这次竞赛，他自己心里有数的。而且啊，你们要更努力学才行了，之前你们班长多半心思都放在竞赛上，其他科目没怎么努力，这次他要努力了，小心直接虐哭你们。”
大概是李林一解释的语气相对轻松，班里的氛围也跟着放松了下来。有同学高声应道“还虐哭我们，我看首先虐哭的是你吧。”
“嘿！你这次考了多少名啊，敢说我？”
“不敢不敢，总排名刚好排在你前面。”
“哈哈哈哈……”
知道林晖没什么大事，大家就在这笑声里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我和叶华还是盯着李林一，李林一看了我们两眼，招手让我们跟他到外面的走廊。
“他奶奶去世了。”
去考试的前一天，林晖的奶奶情况就不大好了。林晖的爸妈觉得，比起考试，能陪奶奶最后一段时间更重要，就告诉了林晖，让林晖自己衡量，毕竟奶奶也有可能坚持到林晖考完试回来。
林晖放弃了竞赛。
他奶奶星期天去世了。
这一天的时间里，我只在下午往后传作业的空档往后看了眼林晖——他低头做着习题，和往常一样。
下午下课时，隔壁班的海狸小姐过来了，几个人在走廊上说了一会儿话后，李林一拍了拍林晖，就和海狸小姐、谢朗先走了，林晖一个人趴在栏杆上发了一会儿呆，也转身走了。
我没急着回去，出了教室在林晖刚刚趴过的地方站了一会儿，在夕阳将整个校园染了个通透时，转身上了楼顶。
林晖在这里。
我在他身旁坐下，陪他看满天红霞慢慢消散。
“小时候我爸妈非常忙，五年级之前我都是跟着我爷爷奶奶过的。”太阳的余晖逐渐消散，寒气一点点溢了上来，林晖开口，“我奶奶特疼我，她和我爷爷打牌，在输多赢少的情况下，一定会争取赢两局，因为这样就能有两个甜品了。每天我们吃完晚饭，爷爷在杨梅树下摆开棋盘的时候，奶奶就将赢来的甜品拿出来，她和我边吃边看爷爷下棋。当时我还小，还不懂爷爷的用意，想着等我长大之后，就给奶奶买完她想吃的甜品，让她不用那么辛苦去赢。”余下的那点轻柔的夕阳洒在林晖的眼睛里，像是沉浸在往事里的笑，“但我还没长大呢，奶奶就先走了。”
太阳光完全消散了，天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林晖叹道：“我一直都在幸福里长大，可是，我还没回报以幸福，奶奶就走了，为什么那么急着走呢？”
我看着校园中慢慢亮起来的灯光，轻声道：“奶奶知道的。那些未宣之于口的爱和输给时间的行动就在生活的点点滴滴里，你能感受得到，奶奶一定也能感受得到。而且，”我抿了抿唇，接着说道，“我觉得，能去爱和被人爱，都是一样幸福的。”
林晖转头看向我，我没有挪开眼睛，一直看进他的眼睛里。好一会儿，林晖笑了起来，他看着我说：“谢谢。”
那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但是旁边那栋楼的灯光映在了林晖看着我的眼睛里。“像没有月亮的夜空中的星星一样闪闪发光。”我静静地看着他，忽然想起了我看过的书里的一句话。
我和林晖下楼去食堂的路上，碰到了刚好也要去食堂的于平。
“你们俩去哪儿？”
“吃晚饭。”
“那正好，我也去，一块吧。”
我和林晖互看了眼，生无可恋地跟着于平去了学校食堂，在食堂里又碰到了林芳芳老师和傅甜老师，还有一个刚吃完晚饭的唐老师。唐老师这次难得没唠叨，拍了拍林晖的肩膀就走了。
我们两个听完三位老师的教导，刚回到教室，晚自习的铃声就响了。
于平老师不愧是教数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