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像没有月亮的夜空中的星星一样闪闪发光。”
第八章害怕
我喜欢早晨。喜欢巷子里夜晚的油迹被水冲刷干净之后的那股清新的、干净的水的气味；喜欢拐上大路后，小汽车、面包车、电瓶车、公交车交杂在一起的滴滴嘟嘟的声响；喜欢风吹树叶摇动，晨曦开始点亮大地；喜欢在车水马龙中凝望江面哗哗流动的水声；喜欢进了教室后将窗户一扇扇推开细细地呼吸清晨校园的空气。
这是新的一天。
那些沉寂了一晚上的事物哗啦啦地一下子全部涌出来展示着它们鲜活的生命，这个世界似乎在这些喧哗和热闹中活了过来。
而我，我也活着，没有生病，健健康康地与这些鲜活的生命一同迎接早晨的第一束阳光。
今天我也和往常一样早早就到了教室，不过我不是最早的，我到的时候，教室门已经开了。
我放下书包，拿起桌上的糖果盒看了看，确定我昨晚回去的时候，桌子上还没有这个盒子。
我往谢朗的座位上看了一眼，没看到他的书包，然后我就看到了林晖。
他脸上的水还没干，看到我，先抬手说了声早。
我忙移开盯着他眼睫上的那滴将落未落的水滴的视线，也回了声早。
“有纸巾吗？”
“哦，有。”我从书包里抽出一张递给他，然后低着头捏了捏手里的糖果盒。
“原来你来得那么早啊。”
我听到林晖说。
“你不是比我更早吗？”
“我就今天来得早。”
“这个……”我伸出手里的糖果盒，“这个是你拿来的？”
“嗯。”林晖顿了顿，自己先解释了，“我堂姐放家里的。她心情不好，就会往家里买糖果，买完怕胖又不吃，家里其他人也不喜欢吃。我妈怕浪费，就让我带过来看有没有同学喜欢，我就给你们都放了一盒。”
我转头看了看，周围的桌子上果然都放了。
“谢谢。”我将盒子拆开，拿出颗糖先递给林晖，“我很喜欢糖果。”
“喜欢就好。”林晖笑着接过去，边拆糖果纸边开口，“青儿，理综卷子给我一下。”
“啊？”我对他忽然转了话题有点反应不过来，但明白之后，我捏了捏手里的糖，撇开眼，低声道，“哦，我考得不是很好。”
“我知道。我前两天去办公室，刚好听到林芳芳老师跟老于说你物理的事情。林芳芳老师说你下次物理成绩还降，她就要和唐老师天天在办公室给你补物理。”
我低下头，抿紧了唇。
“老于一转头看到我，就说，‘让林晖搭把手吧，林晖成绩还不错，竞赛之外要是有时间，可以教教沈青，同学间好交流一些。’我就答应了。”
“哦。啊？”我猛地抬头看向林晖。
林晖笑着看向我：“老于这个吝啬鬼，每次夸我都生怕我骄傲一样，拐好几个弯地夸，这次居然直接夸我成绩好，还是在林芳芳老师面前夸的，我不得赶紧答应啊。你就给这个机会让我展示展示实力，证明一下林芳芳老师之前在你们班的夸奖是名副其实的吧。”
我被他逗得一笑，回身将夹在书里的卷子找出来，递给他：“求之不得。”
“你吃早餐了没有？”
“吃了。”
“那你先在座位上看会儿书，我看看你的卷子。”
“好。”
我剥了颗糖，坐在位置上拿了本书，但盯着课本实在看不下去，只好微微偏了头，余光看向正低头专注卷子的林晖。
我的人生到目前为止，拥有的东西少之又少，而优异的学习成绩便是我这少之又少中能拥有的东西之一。我靠着这成绩，远离了以前的同学，扛过了几次拳打脚踢，也熬过了小巷街角的漫漫长夜。我一直坚信，只要我握紧这个，就一定能过上和现在的生活完全不同的生活。
高一的时候，我就觉得物理和英语学得吃力。后来，经过努力，英语基本跟上了别人的步伐，但是物理……物理像个无底洞，无论我怎么往里面填时间，都没能将分数拉起来。好在其他科成绩优异，终究没让物理拖了后腿，所以我总能保持年级前几，如果物理简单，偶尔还能挤进前三、前二。
我以为，进入高二，没有那么多科目需要学习，将更多的时间放在物理上，物理成绩就能慢慢转好，然而，在这差不多一个月的努力之后，我终于意识到，我的物理和其他人的相比，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这次考完所有的科目后我就已经知道，成绩不会太理想，不是因为发烧，而是因为物理。我在做理综卷子的过程中，清清楚楚地意识到，我对物理所考的内容有心无力，就算我不发烧，这张卷子我会做的题也不会比发烧时的我会做的题多。而后面发下来的试卷，也清清楚楚地印证了我所想的内容——我的排名下滑到了第十四名。
很多时候，我以为只要我咬紧了牙关，就能一步步前行，即使很艰难，我也总能缓缓地得到我想得到的东西。我对我的成绩、我的努力很有把握，因为我就是这样过来的，我曾经靠这两样东西熬过很艰难的日子，也靠它们得到了我想得到的东西。然而，我没想到是，有一天，我会在我最有把握的事情面前无能为力，甚至手足无措。
“青儿？”
“哎！”我心一跳，忙回神应了一声，然后起身走到林晖桌子旁。林晖往谢朗的位置挪去。
我屏了口气坐在他的位置上，绷着神经一转头，刚好林晖拿着卷子稍稍倾了过来，开口道：“先看这题。”
我几乎同时就往另一边偏了偏身体。
“怎么了？”他侧头看我一眼，又顺手将自己的物理课本抽出来。
我忙摇头。
趁他翻书之际，我转头悄悄地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将气吐出来，压下了狂乱的心跳声。他刚刚用冷水洗过脸，凑过来那一下，冷冽润湿的气息就铺面而来，而又因为刚刚吃了点糖，明净的说话声里带上了丝甜香的气味，我只在清晨无人的人行道上听着风摇动叶子的时候接触过这种秋日清晨的气息，从未想过有一天这种气息近到似乎可以触摸。所以他一靠近，我就逃开了。
“我们先看这题，这道题其实前一次考试有考过，换了个壳……”
刚开始我的注意力还放在他说话的声音和他写字的修长干净的手上，但慢慢的，我就被他讲题的方法吸引了过去。我错的每一道题，他几乎都能用深入浅出的方法给我说透彻、讲明白，而且在抛给我一些问题之后，他就知道我的物理基础打得并不好，于是又重新结合课本给我理清知识点。最后演变成了讲卷子上的题越来越少，帮我理顺课本上知识点的时间越来越久。等我弄明白一半的错题再抬起头的时候，班上的同学已经来了一大半。
谢朗坐在过道一旁的位置上歪着头看向我们这边，我忙起身道歉：“不好意思，耽误你学习了。”
谢朗摆摆手：“没事，没事。”顿了顿又加了句，“我坐这里也可以学。”
林晖跟谢朗道了声早，又回头伸手将他出给我的题拿过去看了看：“这个知识点掌握得差不多了。你这几天先不看这段时间的题，回家把高一的知识点再看一遍，不懂的就圈起来，明天早上我再给你说。”
我忙应了下来，刚要走就听到李妍笑嘻嘻问道：“沈青，你和班长在讨论什么问题？我一早来就看到你们在讨论了，什么题能难倒班长那么久。”我将理综卷子递了过去，她转头看向林晖，“正好，这道题我也不明白，班长你也顺便给我说说呗。”
“李妍，你不是吧，你同桌是谁啊，秋艳啊！整个年级，她和班长那是并驾齐驱的物理两架马车，你还舍近求远，隔了一、二，隔了两排的位置跑过来问我们班长？秋艳要是知道，得伤心死了。”叶华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来，笑嘻嘻地问李妍。
“秋艳不是在准备竞赛的事吗？我最近都不大敢打扰她。”
“你前两天不是才来我们家说你物理考得很好吗？放心吧，你的问题，秋艳两分钟就给你解决了。再说，我们班长不也一样参加竞赛？”
“我这不是看沈青问才顺便问的嘛？算了，我去问秋艳好了。”李妍笑了笑，也没再问林晖，转身就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我拿着卷子也要回位置，抬头时看到坐在我前面的秦雅回头看了一眼我们这边。
“你怎么了？”我将卷子放好，偏头问叶华。
叶华虽然在高一的时候就呛李妍，但大多数时候，她都是能跟李妍好好相处的，即使再不耐烦，也没有当众下过她面子，今天却一反常态，居然自己看书的时候还回头直接怼了李妍。
“我有点生她的气而已。”叶华也看不下书了，把书一盖，气道，“居然在我妈面前提成绩，还说了那么一箩筐乱七八糟的话，烦死了。”
“啊？”我没听明白叶华的话，又问了一句，“别人家的孩子？”
“不算，以前我比她优秀，现在不过是她暂时领先而已。”叶华说着又生起气来，“李妍这个人其实还算好的，就是嘴太碎了，像个老太婆一样，什么都往我妈跟前说，以前成绩不如我还收敛点，自从成绩超过我了，每天吃完晚饭就要溜达到我家跟我妈说三道四。我这两天能被她气死。”叶华翻了个白眼，又对我笑道，“这两天一直被气，没找到出气的机会，刚刚顺手借了你和班长势，吶，这个糖果借花献佛，给你道个歉。”将糖果放我桌上后又转身递了个给林晖，林晖摆摆手，没要。
叶华低头看了两页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头道：“青儿，我跟你说——妈呀！”叶华话没说完，直接往后一仰，高喊了声。我吓一跳，忙往后看。
班主任于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我后面，一直静悄悄地在这个角落里看着班上的同学。
“老于啊！”叶华拍了拍胸口，“你这是想吓死我吗？”
“你这一嗓子，把我血压都喊飙升了，”于平拧开他的保温杯，喝了两口水压惊，“我又不是鬼，你吓成这样。”
“你说呢，我说刘文杰那张脸怎么一个周末不见，胖成这样了，差点以为瘦苗成精长成了白萝卜。老于啊，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神出鬼没的啊。”于平脸圆，加上长得不高，胖墩墩的，又白，之前他教过的学生就给他取了个“白萝卜”的绰号，经过几届，可能是看他喝养生茶喝多了，就慢慢演化成了“老卜”。之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演变成了平时没事就叫他“老于”，发了数学卷子就改叫他“老卜”。
叶华拍着胸口转回来想继续看书，就看到李林一吃着早餐从前门优哉游哉地走进教室。叶华清了两下嗓子，坐直了身体，又微微后仰举起手里的书，将于平挡在了身后。等李林一走近时，叶华喊了他一声，问道：“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你居然没迟到？”
李林一“切”了声：“你也太小看我了，你见过我一个星期都迟到的吗？哪个星期我都保持着两天不迟到的记录。”
“哇！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原则。”叶华眼神往后飘了飘，忙又叫住李林一，“你英语作业做好没有？我今天下了早读就要收了。”
“哼！看不起谁呢。”李林一边从书包里掏作业，边坐下：“给，给，拿去！不就一个英语作业嘛。”
叶华没料到李林一今天居然把作业做好了，懵了一下，讪讪笑道：“你以前不是都不做的嘛？”
“啧啧啧啧，你就该跟青儿妹妹学学语文，什么叫士别三日，当……我c——”后面的字将将出口，就被李林一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趴桌子上咳了好几声才慢慢缓过来。
“嗯，确实，士别三日，胆小得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叶华叹着气和我对视一眼，我们俩没忍住，笑出了声。
叶华和李林一的针锋相对很早就开始了。起因是李林一在课间的时候，将脚伸在过道上放松，叶华匆匆回教室时没注意，直接被绊着摔了出去，幸好及时扶住了两边的桌子，才免了出丑，不过这个怨算是结下了。李林一因为这件事，被叶华冷嘲热讽了几次，还没消气呢，李林一又把脚搁在叶华椅子下的横扛处，导致老师叫叶华回答问题时，叶华拉了几次拉不开椅子，被班里的同学又笑了一次。紧接着，叶华做了英语课代表，好几次因为等李林一的作业没能及时将作业交去办公室，又想起来被李林一绊倒的那一次，就是因为等李林一的英语作业，导致交作业时因为上课匆匆回教室才被绊倒的。新仇旧恨一加，叶华就和李林一就扛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