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第三章选择
上个学期班里开家长会，因为有道题没写完，家长进来的时候，我还没走。后来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听到了张颖跟她妈妈撒娇，说这次是要上台表演，练小提琴太累了没怎么看书才退步的，让她妈妈不要跟爸爸说，不然生日礼物就没有了。她母亲笑着说，如果她晚上能不偷偷看小说的话，可以考虑考虑。我慢慢地收拾着东西，听她们两个讨价还价地说了好一会儿才拿着书包走出了教室。
我想，为什么这世上会有那么不公平的事呢？我的父亲是个酒鬼赌徒，母亲扔下不过初中的女儿跟着别人跑了，而别人却在父母的陪伴宠爱下，健康快乐地成长，成绩退步了也能跟父母撒着娇要礼物；我曾经最好的朋友，今晚能手拉手一块说着以后要一块上高中的话，明天一早就能悄无声息地跟我划清界限，从此不再说一句话，而别人的朋友却能善意地调侃她，为她喜欢的人也喜欢她而开心；我已经在泥沼般的家庭里生活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找着了照进我生活里的那么一点阳光，她却能毫不费劲地将我奢望的阳光全部占为己有。
我承认我嫉妒，但我没法控制。生活的烂泥潭容易滋生太多的毒草，我曾经拼命地将其压住，但这名为嫉妒的毒草，在长久的蛰伏之后，因为那一点阳光彻底地疯长了起来。
我用力地握着手里的笔，不敢抬头，“只是一点点委屈，她很快就会没事的”。我用邓双霜的话安慰自己。
张颖又被傅甜骂了一次之后，这节英语课终于下了。但课间没了往日的热闹，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进出，生怕弄出一点声响。于是张颖的闷哭声就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空气闷得让我觉得窒息。我盯着摊开的试卷好一会儿，脑子像昨晚摔下楼梯时一样，嗡嗡地响。椅背被方晓敲了敲之后，我借转身之机看向了张颖。
她还在哭，趴在桌子上，双肩抖动。几个同学围着她，没说话，只伸手轻轻地拍着她，而旁边的邓双霜正幸灾乐祸地看着。
我转头，看着窗外的阳光恍了一下神。
“为什么她不是坏学生呢？”
我自嘲地说完这句话后，猛地将椅子拉开，往教室外跑去。在门口时不知道跟谁撞了一下，我趔趄着扶了一下墙，站稳后也不看是谁，低着头又跑了出去——我怕，我怕因这短暂的停步而让这一刻的决心再一次被嫉妒淹没。
我进了办公室。
下一节课上到中途，林芳芳老师和傅甜老师走进了教室，暂时中断了这节课的继续。
傅甜向张颖郑重道了歉，求得了谅解。而林芳芳老师在当天的晚自习将邓双霜和莫红丹分别叫了出去。
我拿起笔回头给方晓讲数学的学习方法。
他们未经风雨，迎着日头骄傲地成长，也许日后，生活不会放过他们，也让他们尝尝日子里的艰辛与苦涩，但此刻的他们应该是最好的他们，是他们往后回忆里不掺杂任何阴影的、阳光灿烂的、纯粹美好的青春时光。我不能因为自己觉得世界不公平，觉得自己的生活像烂泥一般，也试图将别人拖下水。
而我，在腐烂的生活里挣扎着的我，需要有自己坚守的东西，因为只有坚守住某一些东西，我才能是我自己，我才能不被我那恶臭的、阴暗的生活所吞噬，也才能靠自己挣脱出那个烂泥塘。
我在两天后回了住的地方，打开门看到里面的情形，我直接冲进了我的房间。看到房间里零落的物件，我直接笑出了声。
生活，为什么会越过越艰难呢？
桌子底下的书里我夹着500块钱，门后的鞋盒里也有200块，这是我这个学期剩下时间和下个学期的生活费。
当初偷偷放在这里时，我还心存侥幸，觉得他应该翻不到我的这些书和鞋盒子，现在想想，什么事都可以发生在我身上，除了侥幸。
我转过身，穿过客厅东倒西歪的椅子瓶罐，关了大门，又穿过凌乱的书本、衣服，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什么都不想再想，什么都不愿再想，明天的事就明天再去解决吧，总会有办法的，总能活下去的。我迷迷糊糊地想。
我照常上了学，比以前更加努力地学习，跟初中一样，既然什么都没有了，那就从自己能抓住的地方努力吧。
叶华大概被我发了疯似的学习劲头吓到了，神情郁郁地趴了几天桌子后，眼睛红红地问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摇摇头。
她想了想，从桌洞里摸出颗糖果递给我。
我一愣，看了叶华一眼才接过糖果，想了想，看着她红着的眼睛问道：“你没事吧？你中午好像没吃饭。”说着将手里的糖果果纸剥了，递还给她。
她看着我手里的糖果，嘴唇一抿，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我吓了一跳，有点无措地看着她，后知后觉要转过去问林小蓉要纸巾时，叶华却抬起手一抹，将眼泪擦干了，然后拿过我递过去的糖果：“谢谢啊，我没事。”
我点点头，没再问。
下午下完课的时候，我让叶华帮我请晚自习的假，才拿着书包出了教室。
我在离校门口不远的树下站着，看着来来往往因一天的课结束而欢呼雀跃的同学，心情也难得的好了一些。
等了许久，来往的学生开始稀疏时，终于看到了林晖。
他和他的朋友边走边聊，几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一起哄笑了起来，然后就看到走在他旁边的朋友笑着要箍他的脖子，但被他一抬手反扭住了，那人就“啊啊啊”地叫了起来。林晖笑着放开他的手，无意间往我这边偏了偏头，我远远看着，似乎都能看到他含笑眸子，那么恣意，那么阳光。
我低下头，只觉得心口发闷，当初初见时有多喜欢，现在放手时就有多不舍。
我看着他们嬉闹的背影，想着，这是最后一次专门跑过来看他了，往后他这抹阳光就不属于我了。我欲望嫉妒的杂草既因这已经属于别人的阳光蔓延，那就彻底斩断它吧，也许这样才好继续前行。
我深吸了口气，抬脚往公交站走去。
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又换一路车坐了大半个小时，才终于到了目的地。
进村里的时候，一路上不是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就是听到了电视声、聊天声，中间又夹杂了些狗吠鸡叫声，热热闹闹的，充满了日落时分的烟火气。
我放慢脚步，静静地感受着这些远离我很久的东西。
到院门口的时候，他们大概也在吃饭，因为厨房的灯还亮着，时不时会传出一些碗筷相撞和说话的声音。
我拐到院门口左边的一株桃树底下，一边借着楼里照射出来的光和还未暗下去的天光数着掉在地上的桃花，一边留心院里的情况。
在勉勉强强数到142的时候，我等到了我想见的人。
“大伯母。”这是厨房里最后出来的人。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出了什么事？”
我摇摇头，抿了抿唇开口：“大伯母，能不能再借点钱给我？”
她叹了口气，让我先在院子里坐一下，她回去拿钱。
我站在院门口，盯着院子里那只找窝的鸡发呆。不一会儿，大伯母就出来了。
我看着手里多出来的钱和旧衣服。
“拿着吧，别让你爸又搜去了。”
“谢谢，那我回去了。”
“吃饭没有？吃了饭再回去。”
“路上吃了点。现在回去吃也可以的，怕等一下没车了。”
“那好，路上小心点儿。”
我初三毕业后找到打工的地方时已经接近开学，所以高一入学时学费不够，那时我来大伯家借了一些钱。之后靠学校的奖金和打工的钱，还有给杂志写稿子，偶尔得的钱，勉强够学费以及生活费，这次攒下来的钱被我的父亲拿走后，短时间已经没钱了，所以这是我第二次过来借钱。
回来的时候下了雨，车走得慢，倒腾了两趟车回到住处时已经快半夜了，我将楼下买的手抓饼吃完，简单地洗漱一下后，将拿回来的钱分作两部分，一部分带到学校，一部分缝进了冬天穿的大衣里面。
周一上学，我和叶华上厕所，经过一班时，我低下了头。
回教室时，碰到了邓双霜和莫红丹。
“叶华，我看你离这种背后告密的人远一点，交这种朋友，小心有一天她就把你卖了。”
“我和谁交朋友，好像还不用你教吧。”
邓双霜哼了一声，冲着我道：“别以为做了什么别人不知道！你这种人真是让人恶心。”
我挪了一下脚步，挡住要走的邓双霜，笑道：“我当然可以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地到班里将说给林老师的话原原本本地说出来，现在也可以，而且我还挺后悔当初没第一时间站出来说话的，你确定要让我现在弥补这个遗憾吗？”
“你……”邓双霜目光躲闪了一下，旁边的莫红丹笑着对我道：“双霜就是心情不大好，你别放在心上。”
“我今天心情也非常不好，那我可以打她两巴掌出气吗？她心情不好，关别人屁事，你也是搞笑。”叶华道。
莫红丹拉了拉想要还嘴的邓双霜，看了我们一眼，走了。
“谢谢啊。”
“不用谢，我最近心情也不好，正好出出气。”叶华努了努嘴，拉着我进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