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第二章生活
高中的篮球场总是不乏其人的。对男孩子来说，那里的地位可能仅次于游戏机旁；而女孩子在篮球场边借送水的名义接近心仪的男生，次数可能比买早餐、递情书还多。
四月初，因数学老师有事，便将数学课和体育课调了时间，这一调换，我们班的体育课就和一班的体育课换到了一块。
两个班同一个体育老师，课自然也一块上，老师也不费心安排什么课，热身过后，直接让两个班的男生上场打了篮球赛。
叶华看着篮球场上热身的男同学，笑着跟我说：“我们班男生可怜哦，等会儿的加油声恐怕全是给一班的。”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她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了声女声：“林晖，加油！”场下顿时哄笑起来，不过笑过后，大家又默契地整齐地跟着喊了起来。
这一喊，将其他班上体育课的同学也喊了过来，场面顿时无比的热闹。
“怎么能这么没有集体荣誉感呢！真是的！”叶华看了看周围我们班的同学，笑着说了一句后清清嗓子，随即大喊一声，“方晓，加油！二班！加油！”然而，这两声如滴水入海，虽激起了点涟漪，但这点涟漪除了我知道，终是悄无声息地隐没了。
“我们班男生心理素质应该挺好的了。”叶华说着，也跟其他人一块喊起了林晖加油，我无语地看了看她。
比赛开始时，我再无意他人的喊声，专注地看着林晖。
他接过传球，绕开阻碍他的对手，快速地冲到篮筐下，随后一个漂亮的高高跃起，将篮球从指间送进了篮筐，一气呵成。
他在嘈杂的欢呼叫喊声中，将球传给了队友，在球进时与队友击掌庆贺。
……
他抬手抹去额间因快速奔跑流下的汗水，笑着走下了场。
我不懂篮球，但我喜欢青春的气息，也喜欢阳光的灿烂。
场下加油打气的女生准备了水，正紧张地看着往这边来的男孩子。叶华拉着我笑道：“林晖不会被水砸死吧？”我笑了笑，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一步步地走过来。
离我们不远的我们班文娱委员张颖忽然站起来，径直走到一班，等林晖走近时，将水递了过去。我猛地屏住了呼吸，然后才听到周围女生的吸气声和男生的口哨声。
林晖应该是笑着道了声谢，但没有接张颖的水。他往旁边走了两步，拿起放地上的水朝张颖摇了摇，表示可以自给自足。
我看着走回来脸色微红的文娱委员，心也慢慢地放松了下来。旁边的叶华也松开攥着我校服的手，叹了一句：“大帅哥连校花的水都不要，张颖长得多好看啊，郎才女貌、俊男美女什么的不应该是恋爱标配吗？”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张颖也是厉害，这一串动作一气呵成，得多大的勇气啊，换我死都做不到。”
女孩子的心思并不复杂，递过去的心意，你接了，说明你是给机会的。
我紧张，是因为我希望他能迟一点有喜欢的人。这样，我还可以在忙碌的学习之余，在一整晚没地方睡觉之后，能经常路过一班，偶尔看看他、看看他的笑容。当然，最主要的是，我也还可以在心里光明正大地喜欢他。
生活因多注意了一个人而有了变化。每天除了埋首书堆，也隐隐地多了一些期盼，多了些乐趣——方晓学数学学疯了，不仅逮到我有时间使劲地问我数学题，连课间上厕所都要带着卷子去；有时会跟课间不出去放松的叶华一块看小说，也听叶华八卦，说方晓和林小蓉吵了一架之后，双方进入了冷战期，现在谁也不理谁了，说哪个地方早餐的包子可好吃了，要带给我尝尝，说邻居家的哥哥上了大学之后，居然还能想起来问她的功课；我依然在有时间的情况下解答班里同学的学习问题；；每天经过一班，会偷偷地往一班班上瞥一眼，而如果林晖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跟他们班的同学说话，我会抿紧了唇一脸淡然地走过——枯燥乏味的日子似乎都因此过得有滋有味起来了。
而因着这些愉悦，我几乎要忘了我原本的处境。
自从上次因一时不察，被我的父亲打了一顿之后，我变得更加小心翼翼——晚上睡觉前，会在门后放几个易拉罐。
所以当我迷迷糊糊地听到易拉罐倒地的声音时，我立刻就醒了过来。我的父亲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回来，而这个时候回来，必定只有一个理由——他的钱已经全部输光。
我快速穿好鞋子，刚抓起放在床边的木棍，“嘭！”的一声，房门被踹响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谩骂声也随之一道传了进来。
我拿着棍子站在门后，听着这一声声的踹门声，忽然有些恍惚，我第一次挨打是什么时候来着。
哦，是初二。
我在初二的时候第一次挨了一顿结结实实的打。我母亲跟人私奔后，我的父亲就一直骂，骂他的妻子也骂我，偶尔喝了酒，会朝我扔酒瓶子，或者有时候看我不顺眼，就随手拿起什么东西砸过来。那时他已经算是资深赌徒，妄想在赌场里东山再起，然而还没等他赚到钱，他就先将家里所有的钱赔了进去。家里再找不出钱之后，他将气撒到了我身上。
那时候我还毫无防备，被抓着头发打得鼻青脸肿。
第二次挨打，是他被教育回来后，歇了几天故技重施，不，应该说是变本加厉。我没料到会这样，跑到门外喊救命，在门口走廊上被踹时，我睁着眼睛看对门的那对夫妇在我面前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我趴在地上想，他们的做法其实也没什么错，毕竟这是别人家的家事，清官尚且难断，何况素不相识的邻居？
后来，我就将棍子、辣椒水之类的东西放到了屋里。
我想着这些陈年往事，再听着越来越响的踹门声，不禁笑了笑，觉得自己也算成长了，由原来每天的担惊受怕到现在能淡定地站在震天响的门后握紧手里的木棍了。
我看了眼摇摇欲坠的门，躬了躬身，在门再一次被踹响时，猛然将门拽开，趁他一个趔趄往下摔的时候，用力地往他身上挥了一棍子，然后拔腿就往外跑。
我一口气跑到巷子里才慢慢止住脚步——刚才跑下楼的时候没注意，踩空了，连摔了几级楼梯，现在后背和手臂疼得厉害，脑子里也嗡嗡地响，实在没力气再跑了。
巷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我借着路灯走到旁边店铺与店铺之间的小通道里蹲下，将木棍放在一旁，闭上眼睛，慢慢地将气喘匀了。
耳朵不响了之后，我渐渐听到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吆五喝六的猜拳声，再远处大路上车子跑动的声音和鸣笛声，以及晚间行路之人偶尔的一两声咳嗽声，我轻吁了口气，觉得有了些安全感。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清洁工打扫巷子的“唰唰”声就慢慢地响了起来，等这声音远了一点后，卖早餐的小贩的小推车开始“砰砰砰”地滚过小巷子，再不多时，往各个店铺送菜的面包车的“轰轰”声也清晰可闻了，接着，不知道哪家的“笃笃笃”的切菜声传了过来。
我睁开眼睛，见路灯还没熄，周围的事物也只显出了一个个朦朦胧胧的影子，不过巷子里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人们已经开始为新一天的生活而奔波了。我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声响，闻着附近飘出来的早餐的味道，等到隔壁店铺将门哗啦啦地往上推时，我揉了揉脖子和肩膀，站起身来往学校走去。
做完早操回教室后我就撑不住了，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我醒来时，周围有些吵，抬头看了眼时间，第四节课已经下课了。叶华不在位置上，我刚想站起来醒醒脑，身后林小蓉和一位女生压着声音说的话就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看她这么高兴，林晖可能真的答应了！”
“应该不假，听说他们今天早上还一块上楼呢，肯定问过了好吧。”
“之前的体育课，她给林晖递水，林晖不是没要吗？”
“老师在旁边啊，换你你敢那么明目张胆啊？要让老班知道了，就成重点观察对象了。”
“谁知道那么容易，就给他带了份早餐，顺便夹了封信。”
“早餐才是顺便的吧。不过谁也没想到，林晖喜欢这么老土的表白方式。”
“林晖喜欢的是脸吧，他的桌子上什么时候少过早餐？不过也是，被张颖拿下，也挺合理的，谁不喜欢漂亮女生呢？我要是男生，我也喜欢张颖这样的，家境好，人漂亮，学习虽然不算很好，但也不差，还多才多艺。”
“真是羡慕啊，我要是像她那样，我也敢这样做。”
“我听说啊，其实林晖也是喜欢她的，那天操场上林晖虽然没拿她的水，但喝水的时候还呛了一下，肯定是紧张了……”
“真好啊！不过好奇怪，为啥大家都好像很平静？不是应该很轰动的吗？”
“嘘，你也不要出去乱说，现在就张颖的两个好朋友知道，如果我不是跟乔婷住一栋楼，我也不会知道。”
“为什么？要是我，我恨不得这个世界都知道。”
“林晖在准备竞赛，而且也要保护张颖吧，闹大了被叫家长怎么办，人家林晖都知道不在大庭广众之下接水。”
“这种事哪能瞒得了。”
“人家总会有办法的。”
“唉，算了，我也不想关心了，这几天都快烦死了。”
“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方晓！所以说‘屋漏偏逢连夜雨’就是这样了……”
我转头看向张颖，她正跟朋友说笑，看上去确实很开心。
我有些茫然，觉得生活惯会雪上加霜。
学校抓早恋果真没有错，因为它确实容易让人分心——比如现在，我眼睛看着黑板，却不知道老师在说些什么——虽然我也不清楚单相思算不算早恋。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一节课，我拿着饭团去了湖边。
我靠在石头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发了会儿呆，突然觉得很累，全身心都累，明明肚子很饿，但已经累得没力气再去吃东西。
我捏着饭团，被湖边的微风一吹，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被湖面晃了晃眼睛，忽然就生出了种不知今夕何夕落寞之感。
盯着垂在湖面的柳枝醒了醒神，我才掏出手表看了眼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上课。我叹了口气，开始慢慢地吃手里的饭团。
“我做的叫坏事，那张颖呢，她做的又是什么事？你想想我是什么感受!”
“双霜……”
我刚将饭团吃完想起身出去，就听到了拉扯争吵的声音传了过来，声音大概是在离石头不远的那丛野菊花处。
为了不伤她们的自尊，也不给自己找麻烦，我没有走出去，想等她们走过去之后，再回教室，因为我从声音上认出了她们是谁——带着哭腔的是邓双霜，另外一个是学习委员莫红丹。
“你就帮我这一回，就装作没看见不行吗？”
“可是你这样真的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她最多就是被骂小半节课，她都得到那么多了，被骂一下怎么了？”邓双霜道，“你也知道，我从小学开始就是文娱委员，直升了学校的高中，本来以为还能继续做，谁知道被她抢了，换你你受得了吗？”
“我……”
“凭实力抢的也就算了，刚开学就开始装可爱、装温柔，跟朵白莲花似的卖弄，她会小提琴，我也会，她会跳舞，我也会，我输在哪里了，就因为没她会装？你看她今天笑得多恶心，林晖都栽在她手里了呢。”
“你听谁说的？不要乱说话。”
“我坐她旁边呢，她什么事我不知道？我今天真的快被她恶心死了，你就不能帮我这一次？”
莫红丹沉默了一下，才又开口：“你就换了她的卷子，没做其他的？”
“没有，我就是气不过，整整她而已。”
“卷子是谁的？”
“陈天华的，放心吧，他恐怕都不知道有卷子。”
“你怎么还跟陈天华这种人混啊，这种混混……”
“没有没有，我都很少跟他说话了，就拿了他张卷子。”
“真的？”
“真的真的，我拿我的小提琴发誓。”
“那……”
“没关系的，我都跟你保证了，你还不信我吗？走了走了，上课了，待会儿被老舌妖逮住了，我们就先要被骂了。”
“张颖和林晖的事你不要乱说，林晖那边搞不好就得罪了。”
“我才没那么傻，说出来干嘛，给张颖长脸啊。”
“行了行了，你心里有数就行，走吧。”
听着她们走远了，我才从假山石后面转出来。
邓双霜没料错，张颖拿出那张空白试卷时，被英语老师骂了个狗血淋头。
英语老师傅甜，也是教务处主任，喜欢抓学习，一切学习之外的事情在她眼里都算不务正业，口头禅是“5+2=0”，常以“不喝水不上厕所不耽误时间”来要求学生，因此上她的课，保温杯和矿泉水瓶子大家都是不敢往桌面上放的。
这段时间听林小蓉他们八卦，说高一年级有个很混的学生，花钱进来的，被傅甜骂过几次面不改色，且压根没把她当回事，傅甜被气得要死。但气了几次之后傅甜居然没再骂他，有人说傅甜是彻底放弃他了，因为再骂几次，傅甜脸都要丢完了，也怕后面的学生有样学样；有人说，傅甜在暗中收集那个学生干坏事的证据，然后一举开除他。不过这些事的真假没人在意，也没人认真去确认，就只是无聊的生活学习之余的一点谈资而已。
总之，傅甜骂人绝不嘴软，严厉程度让人闻风丧胆，又因为傅甜这个名字与其本人毫不相符，因此学生私底下叫她“舌妖”或“树精姥”，觉得她的名字是女的，骂人的时候是个男的。
班里除了喜欢猜林晖的排名，也喜欢猜傅甜这个星期会骂哭多少人。
张颖作为文娱委员，学习成绩只在班里的中游水平，英语成绩更算不上好，上学期因为国庆和元旦这些事情，张颖和班里几个同学还迟到请假了几次，傅甜就更不喜欢她了。今天逮到了她不做卷子，干脆来个杀鸡儆猴。
张颖哭着反驳，但无济于事，莫红丹没出声，而我，在张颖哭起来的时候，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