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即使贺流风很快很干净利落地从他的地盘上滚开, 但虞衍被他给扰乱了的心，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安定下来。
他觉得心烦意乱，可这焦躁的源头, 其实并不单纯只来自于贺流风到他面前丢人现眼, 也不是来自于那些生活在阴影世界的人类。
——说到底, 人类是否能变得强大，与他一个丧尸又有什么关系呢？
虞衍早就放弃了对这群生物的研究，放在阴影世界最外围的不过是一群被抛弃的失败的作品。
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作为嘉陵市的守卫存在，以防止有不长眼的其他人类擅自闯入他的领地。
令他觉得烦躁的是尤为重要的一件事：
他所无比在意的那个人, 从末世开始以后, 就如同失踪一般, 没了消息。
虞衍一点都不担心那人的安全, 被强者为尊的丧尸所惦念的对象只会是强者。
如果连强大如那种存在都遭遇了危险, 那么恐怕意味着整个第三行星, 都会在不日以后遭遇末路。
他永远都会记得末世诞生的契机, 大半个月前整个世界都被涂满了属于那人的底色。
那副景象正可谓是大手笔, 在令人心旷神怡的同时，那人便如同蛟龙入海一样, 彻底融入了这个气息驳杂的世界。
虞衍彻底无法再像以前那样, 能够明确感受到那人的存在。
……他离开了嘉陵市, 他去哪里了呢？
虞衍坚信那个人会回来，他将整个嘉陵市打扫得干干净净。
为了守护着这来之不易的安静宁和，虞衍甚至不惜和无家可归想来筑窝的野狗起了冲突。
整个城市都在默不作声地恭候着原先的主君抵达。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乃至于所有景象都忠诚地维持着末世之前的状况。
可惜这么多日过去，虞衍在嘉陵市中安静等待，却依旧没有等来那个人回归的迹象。
以贺流风的到来作为导火索，彻底引发了他心中积蓄已久的焦躁情绪。
这不是什么令人难以理解的念头。
因为虞衍他无比崇敬那个人。
显而易见, 末世是没有意义的，那个人所参与的末世才具有意义。
嘉陵市的存在本身也没有意义，有那个人居住的嘉陵市才具有意义。
而成为丧尸以后，漫长的时间、强大的力量、更高层次的生命，这些统统是没有意义的。
对于虞衍来说，只有见到那个人，只有能追随那个人的脚步，他眼里的这一切才会被赋予远超出它们本来存在的意义。
贺流风出现的时机非常不巧，平心而论，虞衍不怎么看得上这个直来直去的莽夫。
在他见到贺流风的第一眼起，他就将这个满脑子只有血腥和杀戮的家伙，评定为一只无家可归只能荡来荡去然后被居民驱逐的野狗。
他把这个野狗赶出了嘉陵市。
而现在时隔不久，这只野狗就耀武扬威来到虞衍面前，向他炫耀自己已经成为了家犬有了主人。
但是虞衍所在意的那个人，时至今日依旧没有回来。
——如果那个人不回到嘉陵市的话，他会去哪里？
长期在一个地方居住，确实会对周围的环境产生厌烦的情绪，那个人会出去走走也可以理解。
……但是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虞衍对那个人过往的经历可以说得上是了若指掌，至少对于他纸面上的经历倒背如流。
他不懂，他想不明白，明明那个人对于这个世界毫无牵绊，而这个地方则是他所选中的落脚地。
换言之，就是那个人在这个世界里的‘家’……就算是不在意这里的一切，他也根本没有道理对这个‘家’不告而别。
虞衍瞧着电脑屏幕中的数据，心不在焉的同时又生出了更多的烦闷，更多的焦躁。
守株待兔根本就不符合他的风格。
但是他此刻只能被动茫然地等待未知的一切……未知不会让虞衍觉得恐惧，但是茫然的感觉真令人恶心。
——
虞衍难得地对着电脑屏幕出神。
他很少在心不在焉的情况下做事，比起松懈，他更加厌恶底下的效率，心神不属会导致大范围地出错。
但是此刻，虞衍连一点做事的心情都没有。
直到走廊上的脚步声再度响起，有人停在了实验室的门外。
他开始叩门，指节落在玻璃门上，透过这举动‘笃笃笃’发出有规律又沉稳的声响：“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虞衍猛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原先以为是贺流风折返回来，但是这个家伙做事绝对不会如此守规矩。
礼貌和贺流风完全是两个反义词，他能横冲直撞，就绝对不会停下来商量。
况且这也太奇怪了，整个琴台大学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他在此前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任何活物靠近的迹象。
那个人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甚至就连敲门的时候，虞衍也感受不到门外有什么东西存在。
但是敲门声依旧在响，因为没有回应，这声音又消停了片刻，过了大约半分，然后他便又听到门外人说道。
“没有人在的话，那我就自己进来了。”
于是那个人就推门而入，他的动作不轻也不重，但是可以听得出来非常放松，甚至没有半分遮掩脚步声的意思。
但是全因为虞衍感受不到他的存在，这声音就像是无端在研究所里放映的广播剧，好在他不消片刻就来到虞衍的面前。
来者是一个莫约二十岁，极其年轻，面容极其俊美的青年。
虞衍不喜欢以貌取人，他从来不会别人的外貌而给出诸多优待，但是这回青年的出现，却让他倏而乱了阵脚。
少年因为这份震惊控制不住地往前走了一步，又瞬间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只好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
他向来少有表情的面容上带着几分迷茫，惊讶地喃喃道：“……赵学长？”
“如果你此前是琴台大学的学生，那么的确可以称呼我为赵学长。”
青年的话更让虞衍感到迷茫了，因为赵归明确实是赵归明，他突然回来了，却仿佛好像不认识自己一般。
为了努力撇开两人之间的误会，虞衍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回答道：“我是琴台大学的学生，末日之前加入您所在实验室的学弟，我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仰慕仰慕您了……”
他禁不住去看赵归明的神情，青年的深色眼睛很漂亮，蕴藉着连绵山峦般的美丽色彩，让人觉得非常温暖。
虞衍当然知道对话时，看着对方眼睛附近的三角区域更显真诚，但是哪怕青年的面貌是非常美丽的风景，他也不敢多看上一眼。
他曾经在东联邦安全局的机密档案中瞧见赵归明的照片，只是一眼就被这个人所深深吸引。
赵归明无疑是一个具有魅力的人，但他与生俱来的严酷和强大的压迫感，更同时让人感到喘不过气来。
虞衍没有办法、也没有勇气令自己面对这个人时，不产生退避的念头。
作为人类时期就是远近闻名的少年天才，早在数年前就化身成为赵归明的狂热推崇者，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惧怕这个让所有人都深深敬佩、发自内心追随的学长。
“可那是末世以前的故事了吧，”赵归明偏了偏头，他还是那么和善友好，只是像随意提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你现在不是人类，据我所知，丧尸是以病毒以宿主为蓝本编制的新生命，你不过只是恰好拥有这个人记忆罢了。”
乍然被崇敬的人如此否定，虞衍顿时有些无话可说。
他当然不会将自己和人类虞衍视作一体，但是却主动延续了这样一个名字，当然是自认为和赵归明有着非同寻常的交情。
而现在这个想法完全破碎了，那个人并不为此买账。瞧他的神情，他甚至根本就不记得人类时期的自己。
被戳破这个泡沫的时刻，虞衍不由得在心里一阵迁怒。
他迁怒自己生前竟然在赵归明身边完全搭不上话，以至于现在他在赵归明的眼里和寻常人完全没有差距。
他迁怒自己甚至先前没有分辨出青年的声音，虽然这其中和青年转变了说话的方式不无关系。
以前的赵归明同样是一个风度翩翩、蔼然可亲的人，但实际上性格分外冷淡，天生少有同理心。尽管如此，但他不经意间流露的冷酷，以及严酷的态度，往往会被认为这姿态更加迷人。
有很多人认为他是一个值得发自内心钦佩和追随的人，但是极少有人意识到这份好感来源于对于强大未知的害怕和恐惧。他所具有的的压迫感更有种令人想要受其支配的魅力，是一种令人目眩神迷，头脑纷乱，心脏剧烈颤动，为之所震撼而生出惶恐的美丽。
和赵归明相处的时候，旁人会感到超乎常人的愉悦和满足，可他本人终究是在人际交往方面没有体现出多大的兴趣。
——
贺流风口中‘无比伟大的存在’此时已经完全分晓，而他那时所说的‘接下来的惊喜’更是有了明确的指向。
虞衍在迁怒自己愚钝的同时，又免不了对这个丧尸产生更多、更大的愤恨——
他真是一只可恶的、卑劣的野狗。
谄媚逢迎，不择底线地讨取上位者的青睐，然后又转眼向紧接而来的后继者摆上一道。
野狗就是野狗，下贱的家伙就是下贱，亏他先前还将贺流风比作不肯向别人屈服的狼王。
“……可我对您的心，是同样的虔诚。”
虞衍沉默了片刻，他又紧接着向赵归明起誓自己的诚心。
他不知道贺流风当初是怎样向这个人表达自己的忠诚，但是可想而知是何等没有底线的阿谀奉承。
少年的前身不是一个能言善道的家伙，因为年轻气盛，甚至在人际交往中显现出一些恃才傲物的性格。
而此刻虞衍已经搜肠刮肚地想起了往日不屑于顾的赞美，开始在心里发誓要找出比贺流风更加恰如其分的辞令。
而赵归明微微颔首，不置可否地说道：“你看起来对我很恭敬。”
“怎敢对您不敬……您无疑是世间最伟大的存在，是森罗万象的顶点，您的慈爱恩惠无时不刻伴随着我等，整片土地在数十日前因您获得新生，众生和万物莫不与有荣焉。”
这又是一段没有意义的夸赞，赵归明发现丧尸们都十分喜欢对他堆砌一些辞藻华丽的溢美之词。
但是他依旧不算一无所获，从中寻找到了关键信息：“数十日前，你知道那时候发生的事？”
“所有丧尸都能模糊感悟到那时候发生的事，只是我作为知情者掌握了一些。”
虞衍恭敬地回答：“数十日前，南方群岛的实验室发生了病毒泄露，本来照理说，单纯的暴露本来不会造成如此宏观的现象。但因为人类对该病毒在实验中的滥用，就像是潮汐会受到月球的影响，被污染的地方和病毒的取样地遥相呼应，更大面积地扩散，导致整个世界被血红的阴霾笼罩。”
“……这就是我等诞生的起点了。”
赵归明点了点头，以他这段时间对世界科技的理解，人类确实弄不出这么有趣的玩意。
第一个问题得到了解释，那么接下来则是第二个问题。
他慢条斯理地发问：“你说因为我的恩泽，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虞衍抬起头，他看向赵归明，青年正好此刻也正注视着他。
赵归明的眼里没有别的情绪，没有试探，没有追究，只带着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好奇。
虞衍的原先一切的疑惑，都在此刻获得了解释：这个人虽然回来了，他的威严和依旧强大，但是却好似没了之前的记忆。
所以就连贺流风这种货色也能受到重用，虞衍一想到他会待在赵归明身边就觉得有些无法忍受，那种存在只会辱没陛下的光辉。
他在心中对这个家伙越发唾弃。
等到要回答赵归明的问题时，虞衍张了张嘴，原本想说的千言万语顿时化为了一句话：“因为你是我们的领袖，注定统治并且支配一切的君主。”
虞衍很崇敬赵归明。
如果说贺流风是因为强大而顺理成章地表达屈从的话，那么虞衍服从赵归明绝对有着更深刻的原因。
他从人类时期就开始追随赵归明。
人类的虞衍渴望进化，渴望成为像他一样高层次的生命，渴望追随着赵归明的脚步俯瞰着他眼中的天空。
而变成丧尸以后，追随强者的举动更是刻进了虞衍的本能。
——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比赵归明更完美的存在吗？是这个男人，是赵归明赋予了他所有存在的意义。
“据我所知，我和你完全不是同类。”
赵归明为丧尸的话感到了一丝困惑，他虽然可以命令这些突然诞生的直立生物，让他们受自己的操纵，让他们为他生为他死，但是显然他们之间完全不是一个物种。
就像是人可以驯化猴子，但是人类绝不会将猴子和自己搞混，弱者确实应该听取强者的意见，但是一个族群首先应该推选自己的同类作为首领吧？
再度被自己追随的人否定，虞衍依旧坚持向赵归明解释道：“可是您是我们最开始的先祖。”
尽管有着二十来岁的面貌，但东联邦对于赵归明所记载的履历只有近十年。
而青年是突然之间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科研人员惊讶地发现这个青年的基因结构和染色体，与第三行星上的人类有着明显的不同，人体的性状与其他人类也存在着细枝末节的差异。
研究人员欣喜若狂地将他拘禁起来，作为珍惜的实验样本。
细胞、骨髓、毛发、血液，青年身上任何值得研究的地方都被采样了一遍。
彼时南方群岛的研究基地，恰好对月球背面取样而新研发的病毒研究陷入了瓶颈。
作为新出现的突破口，研究基地的学着以青年的身体作为母体培育出了新的病毒，最终的注入实验肉眼可见地非常成功。
实验成果毁坏了南方群岛的所有研究基地，却也没有生出严重的报复社会的复仇心理。
他没有选择向整个世界散播病毒，而是迁入东联邦开始了隐姓埋名的平静生活，后来才有了琴台大学生物科学研究所的赵归明学长。
而后来弥漫于整个世界的雾霾，正好是基于当年病毒而改进的变体。
赵归明在虞衍的帮助下查阅完了自己当年的档案，对于曾经被充作实验对象这回事，他倒没有因此产生多少真情实感的愤怒。
他只是觉得很遗憾，很惋惜，在失忆以后，他对以前作为人类的自己充满了好奇。
而现在从虞衍的口中得知当年的真相，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早就不属于人类。
可以看得出那群实验人员因为有南方群岛的前车之鉴后，又加强了对于实验事故的警惕心。
他们消减了它的致命率、高突变率、还有感染率，但是泄露过后对于人类来说依旧是一场极大的危害。
更何况，在病毒泄露之初，在丧尸的群体间就诞生了族群的统领，也就是所有末世题材作品中所津津乐道的丧尸皇。
而它恰好就在赵归明所在地的不远处，作为生物质的补充，他刚好吞噬掉了这个变异株的母体。
有了赵归明的干预，新生代的丧尸又获得了进一步的强化，同时也补足了原本变异株感染体之间被削弱的心灵链接，使本来就阶级分明的丧尸群体中的强者，可以进化出号令尸群的能力。
但是赵归明本人也因为这个措举陷入了困境，尽管在末日后，失去记忆的青年很快就意识到吃体型大的生物时，如果不想读取它们的记忆，就要手动掐掉它们的头。
可在那时候，他从来没有吞噬过如此庞大的高智慧变异生命，因此本身的记忆也遭受到了干扰。
不过这一点倒不用忧虑，就算是放着不管，目前为止也出现了渐渐恢复的征兆。
他说：“辛苦你了。”
少年的神色一凛，明显有些受宠若惊：“不辛苦，为您效力是我的期愿。”
赵归明没有去接他的话，又随手看了两眼自己的资料。
他的阅读速度很快，因此总是被人当做对当前的读物不感兴趣，但是这回青年是真的为此感到兴趣缺缺。
虞衍敏锐地察觉到了赵归明情绪上的变化。
他说：“有什么事是我能替您做的吗？我听闻我曾经的朋友，贺流风在陛下手底下受到差遣。如果您允许的话，我愿意效仿他那样为您鞍前马后奔走效劳……”
“不必了，没有什么需要你奔波的事。”
少年脸上出现了些许低落，看上去出现了几分带着落寞的可怜。
不过这并不妨碍虞衍又在心里将某个捷足先登的人痛骂了一顿。
赵归明回来得太过突然了，让他没能在第一时间里展现出良好的风貌，更何况贺流风此前又特地跑过来扰乱了他的心。
“不过我确实有一件要委托给你的事。”
赵归明说完这话后，少年眼里的光就像是华灯初上的夜空那样亮了起来：“是，我一定为此竭尽心力。”
“阴影世界是你的领域，我有几个比较青睐的人类掉了进去。”
“是，我这就将他们带上来。”
赵归明的吩咐实在太过简单，这让虞衍又重新生出了些许失望。
从贺流风就算是前来炫耀，不肯在他这里长久滞留的行为来看，陛下一定是向他发布了什么需要忙碌奔波的命令。他的表情那么昂然自得，想必正好拥有能隔三差五地向陛下汇报情况的资格。
对于臣子来说，最可怕的事不是忙碌和麻烦，而是得不到重用而一直被冷落。
虞衍还没来得及将意念探入倒影世界中搜索，然后又听见赵归明说：“不需要这样。”
“偶尔让他们锻炼一下，也算是件好事。”
毕竟像虞衍这样，不直接夺取人类生命的丧尸已经很少见了。
他甚至还立下了规则，让在阴影世界生活的人类不会立刻丢掉性命，哪怕精神和□□上都会遭受多重的折磨。但是只要依旧能活着，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恐怕比什么都好。
虞衍认为赵归明这话简直是真知灼见，他刚筛选出今天进入嘉陵市倒影的人选，然后紧接着就发现了端倪：“……这是。”
覆盖嘉陵市的灰烬雪的作用是筛选出现在这片天空下的人类，如果没有他的操纵，通常它们不会将丧尸也拉进这片阴影里。
但虞衍却发现了一个混在阴影世界中的丧尸，并且周围的异化者谁也没有察觉不对。
丧尸可以敏锐地分辨出人类和丧尸，但是人类却很容易被贴近于同类的外貌给迷惑住双眼。
人类的感官果然迟钝极了。
他想要暂时将这个异常给忽视过去，先找到陛下所青睐的那几个人类再说，但是紧接着又听见赵归明说道：“你发现那个女孩了吗？”
“是。”
“那个女孩是我带过去的。”
虞衍索性将薛素玄的影像投影在了一旁的大屏幕上，她此刻正在角斗场和其他人比赛。
相对于对手的老练身手，这个女孩战斗起来完全像是初出茅庐的菜鸟，只是单纯凭借自己的身体素质和异能在和人对抗。
虞衍看了一眼就觉得有些糟糕，成长到四阶的丧尸无一不是经历了海量的战斗和杀戮，就算是只凭借本能而不进化出智慧，他都无法想象这个阶段的丧尸竟然能如此笨拙。
但是赵归明依旧兴致勃勃地欣赏赛场里的战况，他还不忘问身边丧尸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虞衍的心情一时之间陷入了诡异的状况。
要他平心而论，那么就只能将这个女孩评价为丧尸之耻，但是这女孩又是陛下带过去的丧尸，他摸不准她和赵归明之间的关系。让他闭着眼睛夸奖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又担心夸奖过头，让陛下觉得他的话太过违心。
于是他硬着头皮说：“看起来天赋，还不错……应该挺有潜力，具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青年顿时露出微笑：“你说得不错，她的天赋很好，很有进步空间，但就像我之前所说，她太缺乏磨炼了。”
薛素玄当时本应该直接沦为没有理智的丧尸，赵归明直接动手拔高了她的境界。
从人类变异成丧尸，作为丧尸进化到四阶重新恢复神智，这个失去理智然后又获得理智的过程，有助于新生的生命正确地建立自我。
就算是丧尸也不是生来就会战斗，最基础的丧尸行动迟缓恐怕还不如普通人类，而是在一次次捕食中获得了成长。
而薛素玄则是跳过了每个丧尸或多或少需要经历的历程，没有外力促使她将人类和丧尸时期的自己区隔开。
直到现在，她看待大部分事物的视角依旧是人类的视角，在薛素玄的潜意识里，她大概如今还将自己视作人类。
虽然赵归明觉得这幅模样也挺有趣味，但是薛素玄完全无法掌握他给予她的力量。
这样一直放任不管，恐怕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您说得不错。”
“是吧？所以我打算让她在你的阴影世界里好好锻炼一下，那几个人类也是同样的道理。”
赵归明说：“上次在贺流风那里，我就有这样的想法。不过那时候他出现太早了，他们又太弱了，我就只能亲自帮他们收拾这个烂摊子。”
“其实那种做法一点也不好，他们没有收获解决困难的经验，也没有在解决困难的过程中产生参与感。我比较想让他们品尝一下成功的滋味，一直靠别人的帮助活着，恐怕会打压他们的精神。”
虞衍的脑袋转得很快，贺流风喜欢将城市化作狩猎场的爱好他也知道。
联系赵归明话语中透露的信息，他就将当时的情况给推测了个七七八八出来。
“需要我为他们设计剧本吗？”
他顿时心领意会：“我会在他们能力极限的范畴内设置恰到好处的敌人。”
“嘉育市的倒影里，正好积累了很多素材可以充作他们的对手。至于最终的关卡也不难设置，我会从其他阴影世界里抽调出一个作品，再以琴台大学为中心区域，作为他们最后的决战场所。”
“要顺其自然，要逻辑严谨。”
“自然如此。”
虞衍顿时低头领命，赵归明又和他讨论起了决战过后的奖励措施：“首先要将幸存者们放回现实世界。”
任何一个故事里，勇者打完魔王以后都会拯救一大波无辜的民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不是很难，”虞衍说，“虽然异化是不可逆的，但是可以根据他们原先的基因培育出新的肢体。只是有的人类异化太过严重，本质上没有多少零件是原装货，倘若将他们的零件全部换回来的话……”
“等到脱离阴影世界的规则，他们身体的免疫系统一团糟糕，恐怕还会对原生组织产生排异反应。”
从这点来看，阴影世界里盛传的‘异化过于严重的人无法返回现实’的流言确有此事，实在算不上以讹传讹。
青年托着下巴若有所思，最终简单粗暴地决定道：“换零件很困难，那就给他们弄个新的。”
给每个异化严重的幸存者都做一个新的身体，这件事听起来像是一件大工程。但对于虞衍来说，归根结底不算什么负担。
因为符合幸存者的个体不多，阴影世界中的一年约等于现实生活中的一个小时。
末世来临时那场迷雾的清洗，让嘉陵市本身的居民在尸变和尸变的波及中只有一小部分幸免于难。阴影世界四百年封闭又极端的发展，足以让嘉陵市在那场灾难里活下去的人类被内耗得十不存一。
而这十不存一剩下来的人类，能够回到现实里的绝对不会有食用过人类和同伴肉类的渣滓。
倒影世界中的异化者，又恰巧将人类和异化兽的肉类奉为延缓扭曲的高等血食。
经过这样的筛选，能让虞衍重新为他们准备身体的人类其实没有多少。
他欣然接受了这件事，并且开始夸赞起这决策的开明：“您真是仁慈啊，人类是多么粗陋的生物，而您却给予他们重新发展的机会。”
赵归明没有回答他的话，况且对于这些吹捧原本就没有回答的意义。
他正兴致盎然注视着屏幕上薛素玄正在进行的决斗：“然后，主角们会在故事进行的过程中拿到自己应有的报酬。我决定让他们获得异能者的身份，至于觉醒出什么异能，就得看他们的努力和内心的期愿了。”
如果将整个剧本的框架写死，那么整个事件只会变得古板无趣。
注入一些有趣的变量，反而会为老套的故事带来新的活力。
人类是不应该有异能的。
以虞衍这些日子的研究，异化越是严重的人类越是容易觉醒出异能。但是产生异化的人类，恐怕也不应该被称作完整的人类。
赵归明所给予的力量，比他简单又粗暴的改变要温和得多，能够最大限度地保留人类的底色。
但是又同时意味着，异能者在觉醒之初，所获得的异能力不会很强。
——
丧尸的阶级很简单，对于异能的操纵强弱也只分为四阶和五阶。
一级丧尸，最普通也是最初被病毒感染而诞生的丧尸，行动迟缓，成年的人类很容易将其杀死。
二级丧尸，经过了一定程度的感染，外表并未发生什么变化，但是在遇见活物以后速度和灵活性都会上升，相对人类具有极强的力量优势。
三级丧尸，此时具备了一定的智力，并且具有不同程度的进化方向，以撕裂者、攀爬者、侵蚀者作为常见代表的阶层。
四级丧尸，发展出了不同种类的异能，常见于元素异能，但是对于异能使用只局限于最浅显的表面。有着不亚于人类的智力，了解并且掌握人类的文字语言。
五级丧尸除却生命体征以外，从外表上已经可以伪装到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这个阶段的丧尸能够号令尸群，具备在世界各地掀起尸潮的能力。如果将四级丧尸的异能强度比作溪流，那么五级丧尸的异能力强度便是汪洋大海。
薛素玄能够凭借五阶的异能杀死四阶的丧尸，但是她对于异能的应用和掌控粗糙到虞衍看不过眼的地步，同时展现出来实力也不比不过真正的五阶丧尸。
像是贺流风平时所运用的异能，是丧尸步入了六阶范围的典型代表。
这个级别的丧尸异能力接近了概念这一方面，譬如火焰的‘燃烧’、‘，飓风的‘切割’等等不一。破坏能力已经到达了天灾所能达到的极致，所调动的能量能够足以从客观意义上抹灭一座城市。
而作为丧尸的身体也获得具有极强的再生能力，一次性被破坏身体的九成组织也不会死亡。他们拥有属于人类时期的记忆，但是并不认为自己属于人类。其实只是一种以原宿主作为蓝本的模拟，本质上其实是病毒的集合体。
而在开始干扰现实，在现实中开辟自己的领域，则属于七阶丧尸的所涉及的范畴。
虞衍正好触碰到了七阶丧尸的门槛，所以他在和六阶中的佼佼者贺流风发出冲突时，获得了胜利。
并且自负地认为自己只需要清净而不需要属下，让贺流风在退出自己的领地的同时，将嘉陵市的变异丧尸全部都统统带走。
——
而现在这个丧尸此刻也识趣地闭口不言，跟着赵归明一起看向屏幕中放映的影像。
薛素玄目前的实力虽然跟不上阶级，但是看得出非常认真地在积极应战，努力地提升自己。
同样作为丧尸的她，想要赶上走在前方的前辈就已经可以称得上够呛，更别提只靠着热武器也只能击杀四阶丧尸的普通人类。
他们就算觉醒了异能又能怎么呢？
如果将四阶丧尸的异能体现比作溪流河水，那么才觉醒的异能者的能力恐怕就只能称得上石头抛入溪流时捡起来的点点水珠。
人类和丧尸、和变异生物作比较，就如同是龟兔赛跑的时候，其他参赛动物踩上了滑轮，而兔子则直接开上了汽车。
如果当他们不再被陛下怜悯，究其一生的结局就只会被滚滚推进的时代车轮给压死。
所以，就算是被安排的一生又如何呢？就算是活在虚假的世界里又如何呢？
哪怕他们只能战胜虚假的敌人，哪怕只能收获他们错误的希望，哪怕诞生在他们心中的只有虚弱的勇气和并不真实的积极性。
但总比去和不可战胜之物对抗，去没有意义地面对阴暗残酷的死亡要好。
哪怕这辈子都只能活在虚假的末世之中，但是谁又敢保证他的一生不是活在谎言的海洋里。
虞衍发自内心地认为人类应该感到欣慰，至少在一切重重叠叠包裹着的虚假之中，他们努力之后所收获的奖励和报酬都是真实的。
总有一天他们都会明白，其实被饲养也是一种真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