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和我哥一起修仙 > 第55章 故乡

第55章 故乡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等李循是醒来,只见自己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旁边的火堆烧的正旺。

    也不知这屋子经历了什么,四面墙壁连同屋顶坍塌大半,躺在这睡觉,一睁眼就能看见漆黑如墨的天空,颓垣断壁,砖石落满地。

    光是墙缝里生出的杂草就长了三寸之高,院子里的枯槐还没发出新叶,狗住的地方都比这房子豪华。

    此刻李循是躺的地方便是屋里唯一的空地。

    那火堆迸出一颗火星,李循是下意识后退,没想到微微的挪动却导致他身后的伤口再度撕裂,他忍不住□□出声。

    皇铭恩背对着他坐在断裂的墙头上,听见声音连头都不曾回一下,问道:“没死?”复又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死了。”即使燃烧火焰为他的后背覆上一层温暖,也不曾暖热他已死的身躯。

    李循是醒来只觉口渴难耐,喉咙痛到发胀,骨头像是要散架一般,背上又疼又冷。、

    崇正仙宗的小少爷从小到大吃穿用度皆是上品,哪受过这种罪,遭过这种疼?

    李循是忍着疼问:“这是哪?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仿佛是垂死之人作的最后遗言。

    皇铭恩淡淡道:“这里是随州,我家,我曾经的家,我在等我的姐姐,亲姐姐,这个时间她应该快到了。”

    他终于回过头,一双眼睛下藏着浓浓的忧伤。他居高临下,缓缓扫过地上那人一眼,李循是还未反应过来,只听他忽然尖叫一声,捂着喉咙一头栽在地上。

    被嗔蛇咬上一口,疼痛直击灵魂,比被獬豸神兽的尖牙利齿要疼上百倍,那种痛感即使投胎转世也无法抹去,唯有在漫漫的生命轮回中等时间将它一点一点消磨殆尽。

    皇铭恩疼的满地打滚,扬起一阵飞尘,他的指甲抠进土地,指缝蓄满泥土。

    他带着恨,一拳将剩下的半堵墙打个粉碎,院中的枯槐凋零成一棵朽木,头顶偶尔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似乎也在为他的遭遇悲鸣。

    他的喉咙像是被一万根针同时刺下,他快要失去理智了。

    那小猴子见了,不知所措,只得在他身边焦急地乱蹦乱跳,呜呜咽咽跟着大叫。

    “钟成嫣你好狠的心,你竟然如此对我,我何曾伤害过你们!”

    没想到人死了还会疼。

    皇铭恩大吼:“我的喉咙好疼,好疼啊,既然你不让我好过,我也绝对不会饶了你!”

    被嗔蛇咬死的那刻,他已经被烙上了诅咒,这种诅咒将会和他共存,磨合,直到那种撕裂的疼痛消失,诅咒才会随之散去。

    过了许久,皇铭恩终于停了下来,他不再哀嚎,从地上站起来时脸色异常疲倦。

    他摸着小猴子的脑袋无力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李循是两眼发昏,身体僵的发硬,手腕上被绳子勒出一道道红痕。

    还没等他开口问,没想到皇铭恩主动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

    李循是没说一句话。

    “你们谁都不了解她”

    他望着院子里的那颗枯槐,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我还以为她死在二十多年前那场劫难里,没想到她最后又回来了。”

    随州地旱,粮米殆尽。

    百姓南下,流离失所。

    “她不是李循安,她姓钟,她是我的亲姐姐,说来可笑,明明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却帮着外人,杀害了我,又杀害了我们的娘。”

    李循是听了只觉一块巨石砸中心门。

    崇正仙宗早年便有流传,说李循安为人不良大逆不道。

    李循是喉结上下滚动:“胡说八道,安姐姐的娘……分明是被饿死的……她怎会是被安姐姐杀害的……你说的这些话毫无依据,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李循安的亲弟弟?他在崇正仙宗生活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说李循安还有什么亲弟弟!

    皇铭恩冷笑:“你若不信,待她来了你可以当面去问她,看她怎么说!”

    “别说杀我娘,她连我都杀了,她还有谁是不敢杀的?你也被她耍的团团转。像她这样冷漠无情的人,你以为她会为你留一丝温情?你以为你是谁?你当自己几斤几两?挡了她的路,刀子照样会落在你头上!”

    ----挡了她的路,刀子照样会落在你头上。

    这些话回荡在李循是耳边。

    他不信。

    地上的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着,李循是自幼被李循安带大,李循安待他如亲子,哪会信这人的鬼话,一遍又一遍地说道:“我不信,你个骗子。”抬手控制是非灵剑,然而那剑被扔在一旁,早已与李循是断了灵系。

    皇铭恩无意与他争论,坐在一旁看着火发愣。

    自百河之城一别,竟已过了小半年之久。

    这小半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

    皇铭恩对于李循安只有无穷无尽的憎恨,若不是她,他的娘不会死,他也不会沦为丧家之犬,在中州各大门派辗转流浪,偷鸡摸狗苟且偷生。

    过了一会儿,皇铭恩问:“崇正仙宗的第一条忠心耿耿的狗,说的就是她对吗?”

    “安姐姐不是狗。”地上那人反驳道。

    李循是挣扎着坐起来,倚着一堵断墙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手背上的血染红了袖口,好好的青衣衫就这样毁了。

    他道:“你都变成这副模样了还在为她说话,也真看得起她,若她当年真死在逃荒路上该多好,李承阳这厮也真是喜欢多管闲事,若是他少管一些,倒也不至于家破人亡。”

    -------------------

    大概三十年前。

    随州城东有一个小村落,因为村落里的人世代多白姓,所以取名为白家村,然而,在白姓中有一户小有名气的钟姓人家。

    为何说钟家小有名气?

    说来话长,这是因为这户人家老头老太只有一个儿子钟蔑,拖他的福,随州城方圆百里,谁都知道钟家有一个吊儿郎当的儿子。

    吃喝嫖赌,纵情放欲,还不由人说,一说就恼,抡起拳头就要打人,总而言之,本事不大脾气暴的很。

    这浪荡子钟蔑自小就被宠惯坏了,明明裤兜里不超过三个大子儿,偏要吃喝玩乐,学那富贵人家挥金如土一掷千金,二老编柳篮赶在集市开张前去卖,挣的钱数远远赶不上混账儿子挥霍的钱数。

    那老头时常叹息,自嘲教子无方,然而这浪荡子听了心中非但没有半分愧疚,反而觉得句句刺耳。

    终于有一天,那老头病死了,钟蔑假惺惺地在老头坟前鬼哭狼嚎两声,接着继续风流。

    没了老头在耳边念叨,钟蔑那模样姿态,好一个春风得意恣意美满。

    这人的心就是这么硬,没有丝毫悔改的意思。

    后来留下的老母亲咬着牙给他张罗一门婚事。

    新娘子是隔两个村子的“竹竿娘”。

    人长得又高又瘦,前不凸后不翘,自小娘就得病死了,还有个酒罐子老爹,穷的叮当响,底裤当了都腾不出仨子儿,一般人不愿与他扯上关系,从他门前走过就要保持三丈远的距离,唯恐沾了一身晦气。

    结果那老赖没钱花了就对自己闺女动了歪心思,这不,三十文就把竹竿娘卖给钟蔑一家。

    两家一拍即合,将两个人凑成一对。

    老太婆本以为自己儿子成家后就会知道收敛,哪知,即使婚后生下两个可爱的女儿也没能让他改掉花天酒地的脾性。

    暗处有人鄙弃,看似半开玩笑实则暗箭讽刺,在钟蔑面前说道,两个女儿能干些什么?两个女儿比不上一个儿子,生不出儿子是你家内人肚子不争气。

    老太听了咬牙切齿,钟蔑听完戾气大发,越发觉得自家夫人对不起他,回到家拾起拳头便将她揍得鼻青脸肿。

    那段时间常听的见女人大声哭嚎,日常用品摔落的破碎声,生活一地鸡毛。

    竹竿娘整日生活在一片阴影之下,也不知怎的,无缘无故就拿自己的女儿撒气。

    在与生俱来的优越感的驱使下,她拿起桌边的新摘的柳条,顶着教育的名义,打的两个孩子后背满背的血痕,即使后来其中一个孩子用了各种各样的祛疤膏,那伤痕也不曾消失。

    这两个女儿也着实古怪,大女儿名唤钟成嫣,由于长期生活在暴力的环境下,渐渐养成了她冷漠极端的性格。

    二女儿名唤钟如月,爱哭不爱闹,逆来顺受,脾气绝对算得上温和。至于为什么说这两个孩子奇怪,因为她们自称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鬼。

    尤其是老二钟如月,总是疑神疑鬼的,说话也不着边际,从小哭到大眼泪也没见流干。

    有一次傍晚,那小姑娘坐在院子里玩泥巴,天还没黑就对着院里的槐树哭娘:“阿娘,有鬼,有鬼,在树上。”

    竹竿娘好声没好气:“哪有什么鬼?你个死丫头哭这么大声,我是要死了吗,你是在咒我死吗!”

    钟成嫣看了看吊在槐树上的长发鬼,那鬼吐着舌头朝她嘿嘿笑着,看样子非常得意,钟成嫣大骂一声,吓走那孤魂野鬼后把小姑娘抱进怀里哄。

    “月月不哭,明天我和云川姐姐带你去集上玩儿,给你买好吃的冰糖葫芦。”听到冰糖葫芦她这才止住哭声,上次白云川见她可怜,给了她的一颗山楂,那味道酸酸甜甜,她吃了一口含在嘴里就再也忘不了了。

    第二天到了集上,钟成嫣让钟如月坐在街后等着,自己悄悄摸摸跟在一个卖冰糖葫芦身后,刚伸出手,那小贩觉察,反身一脚踢在钟成嫣小腹上面。

    这世界哪有免费的东西?

    想吃冰糖葫芦,只有掏钱,不掏钱买就得挨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偷东西被抓了个正着,无论是谁都不知道老脸往哪搁。

    不过钟成嫣这孩子不一样,被踢倒后,不但不知羞耻,反倒气急败坏,一时间她忘了疼,飞起将小贩肩上的草木棒子夺来摔在地上。

    眼前那小女孩体格瘦弱,反应却非常迅速,小贩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草木棒子上的冰糖葫芦烂了一地,而那个小偷抓起一根一溜烟的扬长而去。

    不讲理啊。

    不讲理。

    这世界上竟然有这么不讲理的人!

    不让她偷,就毁你的所有。摔了人家的东西,道理自己一点也没占,偏偏要做混账老赖,这孩子是真的流氓。

    钟成嫣偷偷安慰自己,不过被踢了一脚,跟背后那一身血痕相比,这点疼算得了什么?她被竹竿娘打了那么多次、那么多下,被一脚踢到小腹的痛感就像是在给她挠痒痒。

    她便是那垃圾堆里的臭虫、害虫,那阴沟里的黑早就浸染了她的整个心。她不是好人,也不屑做个好人。

    她也曾向往光明,可哪才有她的光呢

    后面的小贩直跺脚骂娘:“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狗杂种,别让老子再看见你,再看见你老子准会剥了你的皮!”

    ----有娘生没娘养。

    ----狗杂种。

    ----蠢东西。

    骂吧,她早就不在乎这些了。

    她可不就是有娘生没娘养

    不见小贩追来,钟成嫣松了口气,事情平静下来才感觉到肚子传来的阵阵绞痛,说没感觉都是假的,那一脚,也是踢狠了。

    低头看了一眼手里那串糖葫芦,糖皮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钟成嫣咽了口吐沫,她不过是一个七岁大的孩子,怎会不喜欢这些零食?到最后,她也只是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咂吧两下嘴便再无下文。

    捂着小腹走了一小段路,见钟如月坐地上,倚着一块石头一动不动,鼻尖停了一只白色的蝴蝶。

    钟成嫣深吸一口气,做了微微调整,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直起腰忍着疼,一步步朝着那小姑娘走了过去,笑道:“都快成斗鸡眼了,想要蝴蝶,姐姐给你捉,捉大的。”

    蝴蝶惊逃,小姑娘发出银铃般悦耳的笑声。

    她在小姑娘眼前晃了晃手里红彤彤的冰糖葫芦,道:“月月,想吃吗”

    钟如月点了点头,清澈的眸子里闪着光。

    钟成嫣递给她:“冰糖葫芦,给你吃,只有我才能给你拿到,要一直爱我,你知道吗”

    像是宣誓,她再次重重点了点头:“月月会一直爱姐姐的!”

    钟成嫣顺手拔起几根狗尾巴草,在指尖轻轻绕了几下,变成了一只只兔子小狗。

    之后还不到一年,竹竿娘生了个儿子,抱着亲了又亲,像是得了什么稀世珍宝爱不释手,什么好的全部都给了他。

    竹竿娘认为这男娃娃是上天赐给她的惊喜,便取名‘天赐’。村里那些把八婆的嘴终于消停了一阵子。

    可惜好景不长,那个槐树上的吊死鬼又回来了,咧着嘴笑嘻嘻地对钟成嫣说:“你爹要死了,真好。”说完又笑嘻嘻地飘远了。

    果不其然,不出半月,钟蔑死在自己床上。

    钟家家徒四壁,连个棺材都置办不起,只得将他裹上凉席草草埋葬。

    钟成嫣跪在坟前,空洞的心早已麻木,只盯着新盖的黄土发着愣。

    没成想,老太挥手一掌打向她的后脑,她脑子一懵,便见眼前她敬称阿奶的老太瞪着浑浊的眼睛,恶狠狠道:“你这个狠心的东西,你爹都死了你一声也不会哭,白养了你这么大,我养条狗都比养个你懂事!”

    她接受疼痛,捱着各种各样的打,这世界上没有爱。

    所以,在后来随州干旱粮食颗粒无收的情况下,最先死的就是那个满脸褶皱的老太婆。在她死后,钟成嫣扭曲的心终于得到慰藉和窃喜,甚至晚上抱着小姑娘睡觉做梦时都能笑醒。

    本该疼爱她的人却成了伤害她最深的人,她的眼睛转向竹竿娘,手里捏着的干草在食指上绕了两圈,又咔地一下粗暴扯断,也不知心里在暗暗盘算着什么。

    接着,随州城落,白家村荒芜,她与白云川漂流两地再无联系。她连自己都顾不上,更别提白云川,指不定跟着她爹娘阿婆早就饿死在某条路上,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出了城,走到京山这个地方,跟着竹竿娘身后的两个小姑娘渐渐成了拖累。

    本来钟如月年龄小身体弱,整天吃不上一口热饭,还没出随州那会儿就疾病缠身,瘦成了一副骨架,钟成嫣把她背在背上的时候心惊胆战,走两步就叫一声月月,不回话就一直叫,生怕那小姑娘不声不响就断了气。

    竹竿娘撑着一根木棍,牵着一个男童的小手,这时候钟天赐已经三岁了。

    到了京山一带,即使讨到馒头面饼也是紧着钟天赐先吃,可这孩子不管走到哪都喊肚子饿,荒年饥馑的不能怪他。

    直到有天晚上,钟成嫣抱着小姑娘像往常一样靠着树入睡,树皮早已被饥饿的人们扒的一干二净,整棵树都死了。

    半夜醒来的时候她眼前一片漆黑,月亮隐匿在云层,后来她发现竹竿娘带着钟天赐悄悄走了。

    她们被扔在了这荒山野岭。

    那长发的吊死鬼又出现了,倒挂在树枝上,但凡它再往下一点,长长的头发都能落到两个小姑娘的脸上。

    它咧着嘴,眯着眼,异常地兴奋,笑嘻嘻道:“你娘走了,她不要你们了,我亲眼看着她走的,故意不叫醒你,嘻嘻,真好,你们被抛弃了。”

    钟成嫣大骂一声:“滚你妈的!”

    骂完钟成嫣旋即红了眼眶,她早就知道,这个世界根本就没人会爱她,她和小姑娘钟如月无论走到哪都是被嫌弃的命。

    和她一样大的小姑娘都有干净漂亮的新衣服,都有各种口味的糕点可以吃,她什么都没有,还要忍受着竹竿娘对她的咒骂毒打。

    她如何不羡慕

    她才几岁

    谁爱她谁保护她谁给她买漂亮的衣服谁给她买甜甜的糕点

    她什么都没有。

    现在连平安长大都成了奢望。

    这份感情慢慢发酵,最后成了恨。

    第二天她背起钟如月,拖着疲惫的身体吃力地走了一天也没能走出这偏僻的鬼地方,到这时,太阳落山,夜晚星光闪闪,漆黑的夜里格外寂静,小姑娘终于撑不住了。

    钟成嫣把她紧紧抱进怀里,低声乞求了成千上万遍,求她不要走,不要丢下她一个人。

    这时候,小姑娘虚弱的连手都抬不起来了,厄运专挑苦难人。

    咽气前,钟如月艰难开口说着:“姐姐”

    “你吃了我,然后走出去”

    “永远离开这个让人痛苦的地方”

    “向前走,再也别回来了”

    这是小姑娘最后的几句话,这是她用生命的呐喊。

    小小年纪,也会知道什么是痛苦。

    她永远都爱她的姐姐。

    她的姐姐天生不凡,怎会倒在这偏僻荒凉之地?她要让她的姐姐走出黑暗,走进光明,走向属于她的光辉灿烂。

    说完几句话,那小姑娘就咽了气。

    小姑娘死了。

    钟成嫣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她抱着小姑娘尸体痛哭流涕,哀嚎声传遍荒芜四野,天上的星星听了也忍不住落泪。

    这个世界冷漠而又肮脏,再也找不出一个爱她的人。

    在这一晚,钟成嫣的心也随着小姑娘死了,被背叛、饥饿、绝望一并埋葬在这荒凉萧条的京山。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