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开场
回到仙宗后，李志像是变了一个人，在巫山口口声声说要揭发李星河的罪状，结果回来只将恩施魔种现世的事上报，他们给凡人渡灵力的事压根就没有向别人提起过。
当然，李循欢不知道此事，李星河也没有受到责罚，在那一瞬间，李循是忽然觉得这个大师兄好像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坏。
但是，嘴下不留情这点倒是真的。
罢了，李志与李循欢性情相近，跟他和李星河也没什么交集，见了面也不过一句：“师兄”，问好。
过了几日，气温转暖，天蒙蒙亮，李循安提着食盒推开了小院的大门。
进了屋，她把食盒放在桌上，探头看见李循是还窝在被子里，忽然起了坏点子，她走到床前，伸出冰凉的手按在他的脖子上。
李循是颈上一凉，脑子瞬间清醒，他迅速推开李循安的手，扬起被褥蒙过头：“安姐姐你干什么啊！”
李循安：“跟姐姐说，你多少天没有早起练剑了，剑法恐怕都倒退到八岁了吧。”
他在被窝里嘿嘿笑了两声，被子把他的声音压的低沉，他糊弄着李循安：“怎么会呢安姐姐”
李循安打开食盒，端出还冒着热气儿的早饭：“起不起？”
“不起！”他说的十分坚定。
这孩子越大越赖床。
李循安故作可惜状:“那好吧，你姐姐刚做好的咸豆花，你要是不吃我就拿走了，可惜了阿欢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早起磨黄豆，既然如此，她下次再做咸豆花我就拦住她不让她做，反正也没人吃……”说罢盖上食盒盖子的时候故意盖得叮咣响。
这招果然灵验，李循是飞速弹起，就活生生一弹簧，被子都差点掀翻，他看着那一碗白嫩的豆花，眼都直了:“安姐姐你别走，我马上起来。”
他飞也似的下了床，套上靴子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到外面洗漱去了，屋外盆盆桶桶磕的比李循安盖食盒盖子还响。
李循安嗔怪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毛毛糙糙---别忘了把阿河叫起来。”
李循是随便应了一声，她话音刚落，李星河已经穿戴整齐推开门走了进来，他道：“不用叫了，我早就起来了，我可比我哥勤快多了。”
他坐下来，李循安递给他一只勺子：“阿河最近有好好背书练剑吗？”
李星河笑道：“当然”舀了一勺豆花放进嘴里，细嫩软滑，豆香四溢，夸赞道：“欢姐姐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真是人美手巧做的豆花也是人间极品。”
李循安噗嗤笑出了声：“油嘴滑舌”又道：“阿欢若是听见你这么夸她，她心里肯定能乐出花来，不过她最近的确比较忙，没能亲耳听到，真是可惜。”
李星河立即道：“是吗？那安姐姐你记得替我转达给她。”
她应道：“好”
这时，李循是洗漱完毕进屋，毕竟太阳还没出来，凉气还没散，他从屋外带了一身凉气。
李循安眉头轻蹙，提醒他穿衣时还不忘调侃一通：“阿是，先把衣服穿上，着凉了让你喝药你可别再哭了，哭的我头都大了。”李循是无地自容，只得放下手中木勺，匆匆将衣袍套了上去。
一边扣腰带一边求饶：“安姐姐，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都十八了，您就别提了。”
李循是的腰细，扣上腰带更显身材，李星河不动声色，眼睛总是止不住地往他的腰肢看去。
李循安道:“十八怎么了？在安姐姐眼里还是毛头小鬼呢！”
宋清清死后李循是发过一场高热，那场高热集在他体内久久不散，烧的他整个人晕乎乎的，走个路都眼冒金星，喝进多少汤药就吐出多少，又哭又闹，甚至还将药碗打翻，急的李循安几日食不下咽。
后来李循欢来了，手握戒尺，威严不可侵犯，一记眼刀就让李循是的哭闹戛然而止，捧着药碗老老实实地将药水尽悉吞咽下肚，也就是在那时，李循欢拿起的戒尺就再也没有放下过。
李星河饶有兴致：“还有这回事？”
李循是急忙岔开话题：“别问了，好好吃饭”
李星河不情愿地“哦”了一声，表面迎合着他，实际上还在问着：“还有吗？还想听”
“没有了！”李循是抢先回答。
李循安把烙饼端出来:“有，多着呢，以后安姐姐再给你细细讲。”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李星河连忙问她：“安姐姐你要去哪？”
她回：“找你欢姐姐去。”
说罢关上房门离开，屋里剩两人，李循是把烙饼撕开分给李星河一半。
李星河接了过去，问：“哥，你什么时候能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
李循是一哽：“忘了，过去了，不讲了”
“我想听”
那热切的目光，简直要把他熔了。
他灵光一闪:“我的故事不好听，讲安姐姐吧。”
打李循是一出生，除了他爹娘，最疼他的人就是李循安。
真的，他亲姐都没有像她这样疼他。
宋清清死后，李循安把他拉扯大，既当爹又当娘，李循欢打他一下她都要上前阻挠，然后蹙着眉心疼地给他吹吹，外人都知道，这哪是姐姐？这分明就是亲娘！
所以，不管是生活上还是精神上，他都极为依赖李循安。
他不能失去李循安。
故事刚开场，还没演几幕，抽屉忽然咔嗒一响，自动闪出一条缝来。
二人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只灵虫嘿咻嘿咻从缝里挤了出来。
是聚灵豸。
聚灵豸由崇正仙宗灵气所化，拥有着超强的记忆力和浑圆的体态。它们额头顶角，最喜欢偷盗，身体形状可以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因此这种灵虫能带着各种东西钻进各种狭小的缝隙。
李循是哑然：“完了”
他起身打开抽屉，只见里面的虎头铃铛早已被洗劫一空：“这下麻烦了”他们才走几天这东西就被盗没了？
聚灵豸表面像是无纪律的散漫虫群，实际上它们内部也是一个个小集体，也会拉帮结派。
至于偷东西，一是它们好奇心比较重，二是吸收里面的灵气，前些年还听说有弟子的灵剑被聚灵豸盗走的，那段时间，李循是整夜抱着是非，睡着了也不撒手。
眼前这只聚灵豸额顶的角尖还是圆的，不过对他们来说更麻烦了。
聚灵豸头上的角尖越圆，说明其年龄越小，年龄越小脾气越大，逼急了它说不准还会原地自爆，杀你个手足无措，着实不好对付。
李星河面色一沉，一看抽屉里面空空如也，竟然连里面那只巴掌大的小陶犬也不见了踪影！当即愠恼，头脑一热，拔剑就要劈了那只虫豸，李循是阻拦道：“弟弟别着急!”
“这东西偷盗成性，跟着它，找到它的窝，说不定就能找到那些东西了!”
李星河虽然非常生气，但也没什么办法。
只是聚灵豸没有腿脚，走路跟个毛毛虫似的，爬的速度比蜗牛还慢，李星河的耐心逐渐耗尽，强忍着踢飞它的冲动：“哥，我能踢死它吗？”
它嘴里还叼着一只小铃铛，往前拱一下便响一声。
李循是道:“不能”
聚灵豸不算活物，仅仅是一堆积攒的灵气，灵气成形，吸食灵气，有的聚灵豸甚至同类相食，李星河说要踢死它也不是真的踢死，充其量是将它踢散，灵气散了，聚灵豸也散了。
因为它实在是走的太慢了，吭哧吭哧半晌还没从桌边走到门外，他们是造了什么孽，搁这儿看乌龟蜗牛妖魔鬼怪？
李循是叹了口气：“是团伙作案，这只是落单的。”不然就这速度，怎么可能几天就能将抽屉里的东西全部盗走？
他抓起小灵虫放在手里，夺走它口中的小铜铃掷给李星河：“这最后一只铃铛你装好，剩下的咱们还是自己去找吧，跟着它还不知道要跟到什么时候。”
好好叼着的铃铛走在路上，突然被人抢去，就算是小灵虫也会恼。
气的它上窜下跳，身体慢慢臌胀起来，张嘴咬上李循是的手指，李循是只觉得指尖一阵酥痒，这东西攻击性几乎为零，就算被咬一百口也不会觉得疼痛。
李星河：“仙宗这么大，我们该上哪找？”
李循是就看不得他这副委屈的模样，摸着他的脑袋安慰：“好了，别难过，总会找到了，找不到哥哥再给你买新的。”
李星河不乐意：“可我不想要新的，我要找到它们。”
他说要找到，花几天都要找到，只是找到了被吸走灵力的话未必还能响。
李星河他缺钱吗他不缺钱，他就是想要那几个铃铛，哪几个都不行，就得那几个。
李循是自知拗不过他，便道，“我知道有一个地方，说不定会在哪里。”
崇正仙宗密林遍布，最北边有一处绿地，四季如春，灵气鼎盛，就算到了寒冬腊月依旧青枝绿叶，密若擎盖，甚是罕见，因此，大多数聚灵豸也形成于此地。
李星河跟在他后面，不知走了多久，穿过整个崇正仙宗，太阳高挂，李循是才道：“终于到了。”
洒下的光线被树叶遮挡，投下一道道光斑。
放眼一片郁郁葱葱，矮山下藏着一块绿潭，绿潭地缝里藏着狗尾巴草，草地上零零散散开着白色的小花，鸟鸣幽涧，虫鸣溪潭，恐怕连天上的神仙见了也会忍不住感叹，好一幅人间美景仙山绿水百卉图！
“这地方隐蔽的紧，平时也没什么人来，再往前走一点就是外界了，我小时候安姐姐经常带我过来玩儿。”他的眼睛飞速瞟了一眼绿潭，似乎是对那里的什么东西避犹不及。
他把那只聚灵豸放下，它立刻爬远去了，哪里还有之前那种嘿咻嘿咻爬一步喘三喘的模样？
李循是无奈:“原来都是装的”
过了一会儿，它又折了回来，时而在李循是脚边来回奔走，时而用脑袋顶了顶他的脚，哼了哼嗓子后又跑远了，那模样是让他们二人跟上。
二人对视一眼，会意，跟了上去。
走到一个小山洞入口，它停了下来，山洞仅有半尺来高，人肯定爬不进去，李循是趴下往里看，只见里面绿莹莹的一片，大的小的聚成一堆，少说也得有十个，连李循是也没见过这么多。
他不由得惊奇道：“好多灵虫！”
灵虫成形不易，平时能见到两个成群结队已是稀奇，遑论这里积了一堆!
小灵虫钻进洞里，偷偷摸摸叼出一只虎头铜铃，李星河正伸手去接，它立刻后退几步，明显不愿让他去接。
这小东西还挺特别。
它爬到李循是脚边，亲口把铃铛递给了他。
李循是接过铃铛，轻轻摇晃两下，没有铃舌撞击铃壁的清脆响声。
二人屏息凝神，他又晃了两下，依旧没有声音。
坏了。
李循是这下明白了：“失灵了”
失灵即失去灵气，意思就是里面的灵力灵气被吸食殆尽。
在他说完“失灵了”三个字后，李循是明显看到李星河的眸色暗淡下来，就好像在黑夜中点了一支烛火，那光亮还没来得及蔓延，眨眼就被连根掐灭。
他垂眸不语，看的李循是心里一阵堵：“阿河你别伤心，哥哥以后再给你买其他的”
李星河站起身来。
“你要去哪？”
他只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知道他心情不好，李循是站起来跟在他后面，谁知他向那绿潭越走越近。
走哪不好，偏偏往那走。
整个崇正仙宗，李循是最厌恶的不是杨循明，也不是那些嘲笑他的那些人，而是这泓潭水。
要知道李循安当初差点在这儿淹死!
刹那间，李循是眼中的恐惧逐渐放大，眼神一晃，他仿佛又回到十五年前，回到李循安站在潭缘只身往下跳的那天，那一天简直是他的噩梦。
那天她的安姐姐也疯了。
李循是“别过去”
他很害怕，声音很小，小到只能他自己听见。
李星河脚步不停，可能他是想停在潭缘小憩一下，亦或者，他只是想坐在潭岩观赏一下那绿若美玉的潭水，平复一下失落的情绪。
“别过去……”
李循是感觉自己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儿，浑身上下紧绷着一根弦。
眼瞧着李星河越走越近，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说他懦弱也好，说他矫情也罢，他什么也不管了，从后面紧紧环住李星河的腰：“阿河，别过去，听哥哥的话。”
李星河脚步一滞，并不明白其中的缘由，感受到身后那人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不由得心脏一紧。
他握住李循是的手，侧首问他：“你怎么了？”
李循是：“我没事，只是觉得有些害怕”
“怕什么？”
“怕你会跳下去”
李星河笑了：“怎么可能，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那弘潭水名为祛厄潭，李循是听着总像是趋恶潭，自然也觉得那潭水不详。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潭水引诱人们往下跳。
十五年前，李循安的情绪一度失控，跳入潭水意欲自戕，幸好被李志及时赶到赶到救起，由此，这潭水便成了李循是的噩梦，潜意识里使他觉得，那绿潭就是不详之潭。
假设当年李循安真的溺死在这深水潭里，他现在的生活又会变成什么样？
“安姐姐为什么要自戕？”李星河问，他们在一起生活四年，他从未发现李循安有什么异常，怎会如此想不开？
李循是摇头：“我也不知道，她不告诉我。”
那件事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当时宋清清尚在人世，李承阳还未假死示众，李循是他也刚满三岁。
当初因为这事，气的李承阳两天没吃下饭。
“阿河，你别再往前走了，这祛厄潭是不详之潭，会要了你的命的。”说来可笑，这崇正仙宗也会有不详的地方？
他点了点头：“对不起，吓到你了。”
过了一会儿，李循是松开环着李星河的手臂，在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一直这么抱着他。
或者，被他这样抱着。
不妥。
李循是回回神，从衣服里掏出陶犬：“那些铃铛是不会响了，起码这个小狗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在李星河转身离开后，他往洞里掏了好几把才掏到的。
还是那只陶犬，已经失了灵变成乳白色，思绪拉回从前，这副模样倒是更像他家养的小白。
“谢谢”
“这种东西失了灵还好，不会有太大影响，之前安姐姐头上的簪子也被聚灵豸叼走过，后来我和我姐找到的时候，那簪子就由青玉簪变成了白玉簪，幸好没什么问题，安姐姐用到现在也还好好的。”
簪子是宋清清随手送给李循安的，宋清清生前送过她许多首饰，只是她并不喜欢，唯独对那支簪子爱不释手，执念极深。
算了。
李循是哄着他:“我以后再给你买新的，你别难过好不好？”他的声音轻柔，听着完完全全是在哄小孩。
不过这小孩也好哄。
李星河:“对不起”
“怎么道歉了？”
他不作答，揽住李循是的腰，强硬地将他抱入怀中：“好哥哥，明天跟我回家，可以吗？”
李循是的心脏一阵狂跳，回搂着李星河：“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