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卢盛楠
就在常兮拿着卢盛楠的塑像细细端详时,突然,脚下的地砖开始颤动。
她尚未反应过来,手里的塑像就一寸寸龟裂开来,最终化成沙土,从她的指缝中散落。
紧接着,庙里供奉的其他塑像也开始裂开。
石柱摇动,木桌倾斜,屋顶的瓦块接连滚落,脚下的砖块纷纷破碎,一时间,碎石乱飞,尘烟四起。
常兮一脚踹开木门,顾不及门上钉着的怪物尸体,拼命向外跑去!
就在她跑出后,只听轰隆一声,整座庙宇瞬间坍塌,独留一地残垣断壁,灰尘漫天。
“咳咳咳——”
常兮扇去面前弥漫的灰尘,望着一地废墟,惊魂未定。
还没等她从死里逃生的惊恐中缓过神来,就见废墟的砖石被顶开。
一个个黑色的人影爬了出来,那狰狞的姿态,赫然就是庙里供奉的塑像!
这些黑影虽是人形,但毛发全无,皮肤焦黑,眼睛甚至只剩下两个黑漆漆的洞。
和那只怪物一般,他们的身上也长满了铜钱大的脓疮,散发着浓烈的尸臭。
这些黑影手脚并用,速度奇快,最先爬出来的几个都已经快够到常兮的双脚,吓得她赶紧向后跑去。
和方才那只单打独斗的怪物不同,这些黑影足足有一百个,一眨眼的功夫,就以一个圆圈的姿态朝常兮包围过来。
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地上都是黑漆漆的人形怪物,连能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常兮被围在中间,忍不住想仰天长叹,莫非这就是大明寺主持说的“命中大劫”?
就在她几近绝望时,乌云笼罩的阴天突然传来一声猛兽咆哮,云层就像摩西分海一样被破开一条金缝。
一只车斗般大的猩红眼睛凭空出现,向地面投来梭巡的视线。
视线所及,人影无不颤颤巍巍,贴地伏倒。
常兮正在纠结要不要趁机跑出包围圈,就觉得浑身一轻,双脚竟然离开了地面。
她咽了咽口水,抬头一看,云层中,那只猩红的眼睛已经消失不见。
金光里伸出了一只巨爪,自己就是被它从地上拎了起来。
说是拎,但其实用捏更为准确。常兮整个人加起来都比不上这爪子的一根指头长,因此,这只硕大无比的黑爪,只能用最尖尖的甲端捏住常兮的衣领,就捏乐高积木一样,将她从地上提溜了起来。
常兮今天穿的是一件风衣,虽然做工精细,面料厚实,但禁不住一个成年女子的体重。
眼看着衣领越拉越长,她整个人就跟羽毛一般在空中悠悠晃荡,摇摇欲坠,吓得常兮反身抱住了巨爪的一根指头。
巨爪顿了一下,继续提溜着她向上。
眼看着云层触手可及,金光沐浴眼前,隐在云层后的那只猩红眼睛却似乎看到了什么,闪过一丝微微的疑惑。
下一秒,一个加速下坠,常兮踉跄站稳,就发现自己双脚又沾地了。
“……”
那群贴倒在地的黑影立刻爬了上来,常兮吓得连连后退,但好在巨爪并没有完全收回,而是爪心向内,微微合拢,呈半圆形护在她的身后。
黑影爬到距离她约莫五米远的地方,就停下不动。
是因为害怕她身后的这只巨爪吗?
常兮正在疑惑,就见黑影分开,让出一条路来。
最后面的一个黑影缓缓而来。
和其他在地上爬行的黑影不同,这个黑影双膝跪地,一步一步。
它虽然走得极其缓慢,却不肯如其他黑影一般匍匐爬行,固执地用两只膝盖一下下地向前挪腾,难怪落在了最后面。
它就这样,慢慢地膝行到了常兮的面前,仰起了脸。
常兮愕然:“卢、卢盛楠?”
这个浑身流脓的怪物,赫然长着一张二八少女的脸庞,模样正是那座名为卢盛楠的塑像。
常兮终于看清了她的样貌——她本应长着两条腿的地方,却是一片空荡。
空荡的地方,是一片整齐的切口。
竟是膝盖以下,都被人砍去。
她用两块膝盖骨跪在那儿,挺直脊背,冲常兮微微颔首:“多谢阁下,斩杀疟鬼。”
常兮一愣,反应过来:“你是说那只浑身流脓的怪物?”
卢盛楠说:“正是,我等亡魂困囿于此,不得安息,只为镇压疟鬼,消除大疫。今日,多谢阁下出手相助,斩杀疟鬼,我等才得以解脱。”
常兮恍然大悟。
原来庙里主位供奉的是那只怪物。
而那一百尊塑像,并非她以为的陪奉之意,而是用来镇压主位的疟鬼。
常兮忍不住问:“是谁想出了这么阴毒的办法?”
卢盛楠微微摇头,嘴角竟然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意:“他已经得到了报应。”
常兮还想再说什么,她的身体已经自下往上,一点一点,化作点点星光,如萤火般散去。
“多谢。”她笑着说完,彻底消散。
剩下的黑影也跟着对常兮道了声“多谢”,随卢盛楠一起,化作了夜空中的无数光点。
莹莹光点落在皮肤上,暖意入骨,令人浑身一震。
身后漆黑的巨爪已经消失不见,远处的碑林一块块化作灰烬,堆成一地草灰。
阴云拨开,迷雾散去,等常兮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了一条普普通通的小巷里,头顶一轮皎洁的皓月,耳畔传来人潮的喧嚣。
她有些茫然,怅然若失,但还是跟着人流往西边走。不一会儿,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等她的胡岱,手里还提着他们白天买的各种日用品。
见她脸色有些苍白,胡岱问:“你怎么了?”
常兮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吹了点冷风。”
“哦,确实,现在天气还没暖和起来。”胡岱说着,指了指她那身风衣,“你看你,穿那么单薄!”
常兮自认理亏:“我这不错误预估了老家的天气嘛,没想到这么冷。”
胡岱点点头:“还好我穿得厚。”
他今天穿了一件灰黄色的棉绒服,看起来十分暖和。
常兮看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衣服,看着他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看着他将手插进了衣服口袋里。
常兮:“……”你知道你为什么单身到现在吗?
夜色已黑,两人搭上了村里同样来参加庙会的王大爷的车,赶着星光回到了无启村。
到了村子里,胡岱帮常兮一起把常家老宅打扫了出来。
五年未归,整座院子和宅子都淹没在了灰尘堆里,随处一摸,指腹就是厚厚一层尘土
时间不够,今晚就只打扫了厨房、卫生间和常兮要睡的房间,剩下的明天再来。
“你不睡主卧吗?”胡岱问。
常兮摇了摇头:“我睡边上这间就好了。”
主卧里的一陈一设都保留着她父母生活过的痕迹,几乎可以说是他们留在人世的最后一丝存在,常兮实在不忍破坏。
胡岱也知道她家里出的事,便不再多说,帮她把主卧收了出来。
常兮从行李箱里拿出了自己带回来的被褥,胡岱说:“你就盖这个?”
常兮说:“不够厚?”
胡岱说:“那肯定的啊,你这晚上不得冻醒?”
常兮发愁:“那要不再盖一层衣服?这老宅里的被子五年没见太阳,估计早就发霉了。”
胡岱拍拍胸膛:“你等着。”
说罢,他兴冲冲地跑回自家,搬了两床棉被过来:“你盖这个,我这几年新打的!”
常兮狐疑:“这被子看起来还没我带的厚呢。”
胡岱把被子递给她:“你摸摸看。”
常兮接过,顿时感觉掌心一阵暖洋洋的温度,那被子就像浸在热可可里的棉花糖一样,软绵热乎,让人恨不得立刻就上去滚一圈。
常兮捻了捻被角,发现渗出了一点灰黄色的绒毛:“这内芯填的什么毛呀?这么暖和!”
胡岱摸了摸鼻子:“好像是鸭绒吧,具体我忘了。”
整理完屋子,胡岱就告辞了。这回交了水电费,常兮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洗完往被子上一躺,全身热乎乎的,舒服得不行。
她想在手机上搜一下卢盛楠这个名字,但眼皮已经无法支撑睡意的份量,陷入了沉沉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