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吃馄饨
常兮和胡岱交了水电费，买了一些洗漱和日用品之后，就去吃早饭。
胡岱说要请她吃的店叫“老杨馄饨”，是一家百年传承的老店，这附近方圆百里的人都是吃着他们家馄饨长大的。
对常兮来说，这就是家乡的味道。
老杨家的馄饨都是纯手作，皮薄馅大，更难得的是汤底金黄澄澈，鲜香至极。老板说，得用农家养殖的老母鸡，加上猪大骨一起熬煮三个小时，才能吊出如此鲜美的高汤。
常兮喝了一口馄饨汤，只觉得整个人的灵魂都被治愈了。和手工吊出来的高汤相比，城里的连锁馄饨店用调料冲兑出来的汤简直是涮锅水。
她又咬了一口荠菜馄饨，幸福得眯起了眼睛：“太好吃了！”
荠菜鲜嫩，一口咬下去满是春天的气息，仿佛置身于青翠的原野上。
胡岱点的是鸡肉玉米馅的，吃得狼吞虎咽，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只是连连点头，以表附和。
突然，他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一种危险到极致的感觉掠过他的心头，就仿佛一头恶兽正在高速奔来，一旦被近身，就无处可逃……
他的双腿已经开始打颤，几乎无法抑制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但对面的常兮似乎浑然不觉，仍在享受馄饨的鲜美。
正当他放下勺子，想对常兮说“快走”的时候，一片黑影就投了下来。
两人同时抬头，只见一个男人站在他们的桌前。
那是一个身量颀长、面容昳丽的男人。他留着一头齐腰的长发，发丝漆黑如墨，皮肤则苍白如雪，勾勒出柔韧有力的肌理和淡淡的青色血管，让人想起冰冷的玉雕。
最引人瞩目的是他的眼睛，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看人自带一股不怒而威的凛凛之气，眸子却黝黑深邃，中心隐隐一道竖起的瞳仁，在阳光下闪烁着无机质的光芒。
一个奇怪的男人。
他有着精致的相貌，却无一丝亲和力，甚至让人不敢直视。
但常兮却没有感受到这个人身上的危险气息，见他的目光落在她面前的馄饨上，就问：“你是想吃这个吗？”
男人微微点了点头。
常兮指了一下柜台：“你可以去那边点单，那个胖胖的就是老板。”
男人薄唇轻启：“我没钱。”
常兮：“……”第一次见到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没钱的。
“但我有这个。”男人将手里提着的一个皮革做的袋子放到了桌上，“可以吗？”
常兮好奇地拿了起来，打开一看，立刻合上，问他：“你想吃哪种口味的馄饨？”
男人坐在了她的对面：“都行。”
常兮一只手招呼服务员，一只手躲在了桌下，悄悄擦去了指腹上褐色的血迹。
服务员推荐，点了一碗全家福馄饨，里面各种口味都有，都能尝尝。
点完单，常兮就感到被人踢了一脚，侧头一看，胡岱冲她使了个眼色，朝那个男人的方向斜眼。
常兮不方便和他解释，只能微不可见地摇摇头。
胡岱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愤愤低头，筷子在馄饨上戳出了两个洞。
全家福馄饨很快上桌，男人拿起了筷子。他吃馄饨的动作很快，几乎不用咀嚼，一口一个就吞了下去，尽管如此，他的仪态依然端正方直，仿佛在品尝宫廷珍馐。
很快，一碗馄饨就见了底。
见他意犹未尽，常兮试探着问：“还要吗？”
男人矜持地点了点头：“要肉的。”
常兮立刻又点了一碗鲜肉馄饨。
胡岱又在桌下踢了她一脚。
常兮装作没感受到，继续低头吃自己的那一份。
吃着吃着，店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的锣鼓声，她好奇地望过去，只见一队戴着面具、穿着古装戏服的人高调经过，长袍水袖，伴随着唢呐锣鼓的吹拉弹唱，人人身上还插着五颜六色的小旗子，迎风招展。
他们所过之处，人们纷纷放下手里的事情，脸上都浮现了期待的神色。
常兮好奇：“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胡岱说：“到时候要在庙会上唱戏祈福的人，他们扮成的都是春天的神。”
说着，他指着那些人，一一给常兮介绍：“诺，走在第一个的就是春神句芒，是春天一定要祭拜的神，第二个是雷神，春雷滚滚，雷神后面就是雨神，有了春雷，就有春雨，雨神后面是谷神，雨水滋润，五谷才能生长……”
常兮顺着他的介绍一一看去，果然，每个“神灵”都戴着特色面具，栩栩如生。
春神的面具上画着各种鲜花和绿芽，头上还带着一顶桃花做成的花环，和她的如花笑靥十分相衬。
雷神的面具上画着一道闪电，衣服也是严肃的玄黑色。
雨神则穿着一浅蓝色的长袖襦裙，温柔如水。
“那最上面的那个，是哪个神呀？”常兮问。
这群人抬着一座足足五米高的红木轿子，轿子上纱帘飘飘，里面端坐着一个男人。
和其他人不同，这个男人膀大腰粗，身材魁梧，戴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具，裸露在外的手臂上画满了黑色花纹，堪称凶神恶煞。
胡岱塞了口馄饨：“山神啊，钟山之神。”
常兮愣了一下，坐她对面吃馄饨的男人也顿住了筷子。
常兮奇怪道：“山神这么凶吗？”
她还以为会是一个仙气飘飘、高冷出尘的仙人模样，再不济也该是一个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爷爷，就像西游记里的土地公公一样。
“对啊，钟山这几年又是地震又是泥石流的，可不凶嘛？”胡岱说。
这话确实有道理，钟山可不是风景秀丽的江南丘陵，而是古木参天、猛兽出没的巍峨高山，山上巨石嶙峋，山脊连绵如野兽铁脊，尤其是五年前那场地震，引发了一系列泥石流、山洪和碎石，给附近的居民造成了难以磨灭的损失。
在人们的心目中，钟山之神，自然是个威严凶狠的角色。
“原来是这样……”常兮咬了咬筷子。
胡岱说：“越是凶狠的神，人越不敢得罪，所以才千方百计地去祭拜他们，不求他们降下福泽，只求他们别发起灾祸就好。”
常兮点点头：“说的也是，毕竟神灵崇拜的出现就是因为早起人类对自然力量的敬畏。”
他俩一言一语地聊了起来，浑然没注意到那个低头吃馄饨的男人，眸子里闪过一丝红光。
胡岱和常兮都陆续放下了筷子，唯独那个男人吃完这一碗，还是不太满足。
常兮对他的态度好到让胡岱觉得诡异：“你要是没吃饱的话，就继续吃，吃到饱了为止。”
男人微微挑起了眉头：“真的？”
常兮点点头：“我有的是钱。”
她这些年在红圈所打工，工资加奖金加分红，攒下来一大笔钱，虽然在b市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律师，但回到这个十八线的小县城，一下子就成了大款。
男人便不再推辞，叫来了服务员。
“这个，”他指着菜单上的鲜肉馄饨，“再来二十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