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限将至
大明寺坐落在郊区的山上。
常兮来时，一路爬山过桥，目光所及，皆是一片嫩生生的新绿，只让人觉得春日降临，生机盎然。
然而去时，再见漫山遍野的绿意，只觉得触目惊心。
常兮问杨思敏：“那大明寺主持给人看相批字，可曾错过？”
杨思敏说：“不会吧，据说他可厉害了，前几年有地方地震，死了十几万人，都是请他去主持超度的。”
见常兮的脸色苍白，杨思敏问：“他跟你说啥了？”
常兮摇头不语，杨思敏也不便多问，一路沉默着上了地铁，回到了各自的出租屋。
大明寺主持只说了轻飘飘的一句话：“你今年命中有一大劫，若过了，便长命百岁，若过不了，则命不久矣。”
命不久矣……
“小姑娘？”
“小姑娘？”
耳畔传来焦急的呼喊，有人拍了拍她的手，常兮猛地从怔然中醒来。
大婶关切地问：“小姑娘，你没事吧？”
见常兮有些愣愣的，大婶以为她还在伤感辞职的事，拍了她的手：“辞职就辞了，回家种地也挺好的啊，农村啥没有？自己种菜自己吃，不比城里快活？”
常兮被逗得噗嗤一笑，仔细想想，确实有道理。
谁知道乡下种地会不会有什么机遇呢？说不定她就像小说里的主角一样，左手灵田，右手神兽，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她握了握大婶的手：“您说的是，回家种地确实也挺好的……”
话说到一半，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大婶笑着看向她：“怎么了？”
常兮不动声色地松开了她的手：“没事，就是觉得您说的有道理，回家种地确实不错。”
大婶点了点头，说了句就是这个道理，想开了就好，又去哄怀里的孩子了。
常兮只觉得掌心都是黏腻的冷汗，碰到大婶的那一块皮肤却灼热到滚烫。
刚刚握手时，她的指尖搭在了大婶的手腕上，触手所及，竟是一片死寂的冰凉。
没有脉搏的跳动。
常兮平复了一下心跳，掏出手机，低头滑动起来。
她看似在玩手机，实际上却是在用余光悄悄打量其他人。
上车的时候没注意，此刻怀了特殊的心思，一看就发现了诸多异常。
坐在前面的司机开着车，脸色和常人没有任何区别，唯有露出衣领的脖子上有几块青青紫紫的痕迹，乍一看像是伤痕，但细细看来，似乎更像是尸斑。
后座的一对小情侣正在卿卿我我，脚下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行李箱，拉链没拉上的缝隙里，露出了黑乎乎的淤泥和水草，难怪这车上有股腥臭的味道。
还有大婶襁褓里的孩子，从她上车起就没听到孩子哭叫，为何一直要哄？
大婶的臂弯刚好挡住了襁褓，常兮不敢直接伸头看，只能打开手机摄像头，悄悄调整角度。
看到镜头画面的那一刻，常兮的头皮一阵发麻。
襁褓里空空的，竟然只有一副骨架。
一副婴儿的白骨。
大婶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笑着转过头来：“怎么了？”
这笑容，常兮之前觉得是中年妇女的热情好客，但现在再看，就发现大婶只有嘴巴在笑，眼角的纹路丝毫未动。
她一边笑，一边拍哄着怀里的婴儿，那充满母性温柔的动作，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常兮勉强地扯了一下嘴角：“我、我有点晕车……”
大婶哦了一声，说：“那你把车窗打开，透透气。”
常兮按照她的话，将车窗摇下，只见车已经到了山下的土路，一路颠簸，四面都是荒山野岭，古木参天，黑漆漆的，连个路灯都没有。
寒风一吹，树影婆娑，仿若千万只鬼影簌簌摇动。
常兮的脑海里浮现了一句话：月黑风高杀人夜。
车还在往前开，每一次颠簸都令她如坐针毡，后背似乎有千万双眼睛盯着，面前的夜景伸手不见五指，她迎着肃肃冷风，丝毫不敢回头。
眼看着已经路过了好几个村庄，这一车的人还是没有下车的迹象，常兮实在是坐不住了。
再坐下去，就是坐以待毙。
车行驶过一处灌木茂密的河湾，常兮突然开口：“停！”
话一出，全车的人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特殊指令一样，齐齐扭头看向她。
司机踩了刹车，转过头来：“怎么了？”
幽幽月色下，那张脸半明半暗，皮肤浮肿发白，两只眼球暴突向前，几乎要瞪出眼眶。
常兮咽了一下口水，努力控制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我、我想上厕所。”
“这荒郊野岭的，哪有厕所呀？”大婶笑着说，但那笑容未及眼底。
“对呀，你就忍忍吧。”后座那对小情侣中的女孩说，她下巴尖尖，比例怪异，整个脑袋就跟骷髅头一样，在细细的脖子上晃荡。
“马上就到目的地了，很快的。”大婶一边哄着襁褓里的婴儿，一边劝她。
“我就是今天坐火车的时候喝水喝多了，这会儿憋得难受，想找个地方方便一下……”
她一边说话来稳住这一车的鬼，一边以蜗牛般的速度向后悄悄挪动。
一只手慢慢地抓住了行李箱的把手，一只手则在衣服的掩盖下握住了车门手把。
大婶还想说什么，突然，山上传来一声猛兽的咆哮，那咆哮中带着汹涌澎湃的杀意，竟如声波一般层层浮荡开去，万木震颤，风岚呼啸，令人肝胆俱裂，心神俱碎！
一车的鬼被这咆哮声震得捂住了耳朵，常兮抓住机会，猛地推开车门，抄起行李狂奔而去！
她没命地往前跑，不顾灌木丛揦过小腿的刺痛，只听得耳边呼呼作响的风声，夹杂着一种爬行动物在草丛里穿梭的簌簌声。
她回头一看，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只见司机下半身还坐在车里，手甚至还握在方向盘上，脖子却一下伸得无比纤长，就跟蛇一样贴在地上飞速爬来，对着常兮紧追不舍。
眼看着那张死人脸要碰到她的裤腿，常兮抬起行李，狠狠地砸了下去！
行李箱直接将司机的脑袋砸出了一个凹陷的深坑，常兮又狠狠砸了两下，直到司机的头不再动弹，才抄起行李箱继续狂奔。
过了许久，身后重回寂静，只有草丛中传来静谧的虫鸣。
常兮这才停下了脚步，大口喘气起来。
回头望去，司机的脖子已经缩回到了车里，车门也关了起来，那辆面包车就像是从来没有载过人一样，继续向前行驶。
开着开着，它的路线变得奇怪起来，整个车歪歪扭扭，就像被人随意拧动方向盘一样，甚至几乎侧翻过去。
但车上的鬼对此视若无睹，司机的双手还放在方向盘上，大婶还在哄孩子，后做的小情侣还在卿卿我我。
常兮忍不住往回走了几步，想要看看这辆车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辆车已经歪斜到了几乎侧翻的地步，车上的乘客也是个个仰倒，行李四飞
砰——
车一头翻了过来，坠入了山下的河里。
水花四溅，惊涛拍岸，又渐渐重归寂静，毫无波纹。
她心念一动，掏出了口袋里那张司机找零的二十块纸币。
果然，不过是一片沾满了淤泥的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