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醉雨江南(三)
茶楼里。
醉雨庄的两个下人离开后,过了一会,碧涛山庄一行人也离开了茶楼,准备先回客栈再作商议。
白偀和其余四人一起走在街上。她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焦躁不安。
之前在正气盟时,她曾问过齐思枫关于眸色一事。齐思枫告诉她,在中原之内,异色眸的人很少。所以,刚刚那两个下人说起的、被岑如火抓回去的蓝眸之人,极有可能就是左夜。
根据白偀目前已知的信息,左夜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差点被炼就的药人。而据司毓所言,岑如火的母亲阮红,又是因药人一事才受了伤,以至于下半身瘫痪。
如此一想,岑如火抓去左夜,十有八九是为了报复。左夜在他手中,可谓凶多吉少。
白偀无意识地掰着指关节,边走边陷入沉思。
她必须得想办法尽快找到左夜。然而醉雨庄的防守如此严密,她该怎样才能进去呢?
这可比不上在正气盟时救人那么容易了。当时正气盟因为在举办论剑大会,敞开大门让大家进去,所以白偀能轻而易举地潜入正气盟深处。但是如今,她想要无缘无故进去醉雨庄,却是难上加难。
白偀正寻思着,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怒叱。
“你平日总说你要去和朋友探讨武艺,结果就探讨到青楼来了?”
段楚己、白偀等人下意识转过眼,看见旁边正是一家青楼。青楼门前,一个蓝衣女子正与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对峙。旁边站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那男子被当众指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强撑着道:“岑胜蓝,你不要这么不讲道理,我们现在还没成亲呢。”
——这个蓝衣女子,姓岑。
听到这个姓氏,段楚己和白偀几人面色都有些微妙。五人对视一眼,默默加入了围观的人群。
岑胜蓝柳眉倒竖,怒道:“你也知道我们已然定亲?还没成亲,你就能做出这种事。等成了亲后,你岂不是要上天?”
那男子心中很不爽,但是又想到对面女子的身份,也只好忍气吞声。
他眼珠转了转,狡辩道:“我只不过是犯了全天下男子都会犯的错而已。好胜蓝,你就绕我这一遭吧。”
齐婵在旁边听见这话,不屑地撇了撇嘴,又不免有几分担心。这个岑胜蓝不会信了这男子的鬼话,就此心软吧?
她正想着,就见岑胜蓝突然扬起了手。
“啪!”
一个耳光清脆响亮地落在那男子的脸上。
围观的碧涛山庄五人以及其他路人都瞪大了眼睛。郁芜实在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那男子骤然被打,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岑胜蓝,你敢打我?”
岑胜蓝收回手,颇为心疼地吹了吹自己打红的掌心。她听见男子的话,讥讽道:“我只不过是做了全天下女子都会做的正确举动而已。”
围观群众纷纷伸出手,对那男子指指点点,顺便给岑胜蓝拍手叫好。
那男子听到周围人对自己的议论声,逐渐恼羞成怒。他头脑发热,一时也忘记了对面是谁,恶狠狠对岑胜蓝道:“一个女人家,就该娴静温柔。你看看你自己,疯疯癫癫的,哪有半点正经妇道人家的样子?今日我就要替你家中长辈好好教训下你!”
男子说着,就要动手打人。
岑胜蓝躲了一下,第二下没来得及。眼看就要躲不掉那拳头了,她索性闭上眼。
反正今天不管被男子打了几下,她日后都会加倍奉还。
岑胜蓝阖着眼睛,预想中的疼痛却迟迟没到来,反而是耳边传来一声人群中发出的惊呼,紧接着又是皮肉碰撞的声响。
岑胜蓝睁开眼,看见面前有另一个白衣男子的背影,再往前则是那男子倒地不起的狼狈模样。
有人救了她。
岑胜蓝意识到这一点后,也懒得理地上那哼唧唧喊疼的男子了。反正她算是看透了,这人就是烂人一个,根本不值得她伤心。她准备回家后,就立刻让父母帮她退掉婚约。
岑胜蓝拍了拍面前白衣男子的肩,喊了一声“恩人”,问道:“敢问恩人尊姓大名、来自何方?恩人救了我,我醉雨庄必有重谢。”
那男子的眼睫动了动,回过头。
一个时辰后,醉雨庄。
碧涛山庄五个人坐在岑胜蓝的院子里。
齐思枫喝了两口茶。岑胜蓝问他:“味道怎么样?”
齐思枫心里有事,没仔细注意茶的味道。听岑胜蓝问,他就道:“挺好的。”
反正醉雨庄二小姐院子里的茶,总不可能是劣品。
岑胜蓝高兴起来,正想再好好说说这个茶。旁边的白偀突然道:“抱歉,我想去方便下。”
“哦。”岑胜蓝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给她指了位置,“要不要叫人陪你一起?”
白偀礼貌地拒绝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岑胜蓝的主要注意力都放在刚才救了她的齐思枫身上,邀剩下几个人一起来醉雨庄做客只是顺带。她闻言也没太在意,点点头,就继续和齐思枫他们说话。
白偀默默地离开众人的视线。
齐思枫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若有所思地擎着茶盏。不知想到什么,他的眼神暗了暗。
“齐公子?”岑胜蓝察觉到他的走神,出声唤他。
齐思枫回过神,继续若无其事地参与到众人的谈话中。
另一侧。
白偀悄无声息地行走在醉雨庄的无人处。
其实她此前对醉雨庄一无所知,现在也只是瞎走而已。她连路都分不清楚,更不可能轻易找到那两个下人口中藏人的地牢。
但她心里有一种强烈的不安,这股不安让她决意找下去。
无论那个地牢在哪里,无论地牢里的人是不是左夜,她都一定要去找。
前面的小路上,远远传来一点脚步声。
白偀迅速躲到旁边的树丛后。
随着脚步声逼近,一点低低的谈论声也逐渐清晰。
树丛后的白偀竖起耳朵。
只听有人道:“少爷居然用了水晶缸,看来是真气昏头了。”
另一人附和道:“可不是吗。那缸中的水位一涨起来,里面的人就算是神仙也难救。听闻溺死是最痛苦的死法,也不知道缸里的人到底怎么得罪了少爷。”
两人小声谈论着走远。
白偀转过树丛,脸色罕见地有几分苍白。
她定了定神,朝那两人来的方向迅速走了过去。
走着走着,白偀听到了一点隐约的流水声从地下传来。
她顿住脚步,四处观察了一番,很快找到了地牢的入口。
白偀顺着入口处的梯子,几步下到地牢里。
地牢里有人看守,但不多。白偀避开他们的视线,顺着水声的方向找过去。
随着她一点点前进,水声变得愈发明显。
白偀抿紧了唇,脚步越来越快。
最后,她在地牢深处找到了左夜。
一条长长的铁链从房梁处垂下来,高高束住他的双手。另外还有一根琉璃管,在不断地流下水。
哗啦啦,哗啦啦。
左夜被吊在透明的水晶缸中,周围是渐渐上升的水位。
水漫到左夜腰间,浮起了他散落长发的末梢。黑色湿润的发梢随水漂荡,如同水藻一样将他包裹。
丝丝缕缕的血液从他身间溢出来,正一点点染红缸中之水。
水晶缸中,左夜像是濒死的人鱼,安静地闭着眼,面如白纸,不知死活。
白偀心中好像闪过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空荡得如一片茫茫的雪原。
下一秒,她状似平静地抬起了手。
岑胜蓝的院子里。
岑胜蓝正和段楚己几人聊天。突然,门口传来一道不太愉悦的男声:“岑胜蓝,这些人是谁?”
众人抬起头。
院子里的奴仆见了来人,都连忙行礼问安:“大公子。”
岑胜蓝并不怕眼前人,坦然道:“他们是我刚认识的朋友,我请他们来做客。哥,你来干嘛?”
岑如火瞥向旁边几人,突然眯起眼。
“我在论剑大会上见过你们。”他肯定道,“你们是碧涛山庄的人。”
齐婵和郁芜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安。
相比之下,段楚己则镇定自若。他放下茶盏,不紧不慢道:“没错,我们是碧涛山庄的人,恰巧有事暂居江南,正好在路上遇到了令妹。”
碧涛山庄的人来江南干嘛?听闻他们是杀手组织,莫非是来做什么任务的?
岑如火心中有些疑惑。但毕竟这是其他门派的事,他也没有过分纠结。
再说,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找岑胜蓝。
岑如火暂时抛开段楚己几人,转而对岑胜蓝道:“你跟我来,我要带你去做点事情。”
岑胜蓝不乐意道:“哥,我这有客人呢。有什么要紧事非要现在做?”
岑如火碍于有外人在场,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只能隐晦道:“是关于母亲的事,你还不去吗?”
他这话一出口,岑胜蓝顿时一愣。段楚己几人心中也是微妙的一惊。
岑如火见自家妹妹愣住不动,搓了搓手指,有些焦急。他正要再开口催她,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个关头,岑如火心中传来一种不详的预感。他回过头问赶来的下人:“何事如此慌张?”
下人心中惊惧,一时竟没注意岑如火旁边还有其他人,连忙禀报道:“公子,地牢里来了个武功高强的女子要救人,现在正要强行砸开牢房的门!”
此话一出,不仅岑如火大惊失色,旁边的段楚己、齐思枫等人也是齐齐一惊。
刚才白偀借口出去后,迟迟未归。这人说的正在破牢这个女子难道是白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