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正气盟（八）
白偀想了想，严谨地答她道：“没什么关系。”
齐婵明显不信，狐疑问她：“真的？你没骗我吧？”
白偀淡淡瞥她一眼，理所当然道：“有什么骗你的必要？”
她也的确说的是实话。虽然左夜说喜欢她，她也知道自己喜欢左夜，但是他们并没有对彼此许下任何诺言，也从没有说过类似“那我们交往吧”这样的话。
就事实来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哪怕他们的确彼此心仪。
她很喜欢左夜，可是有时彼此喜欢，并不代表两个人就会在一起。
两个人聊天间，上面正气盟的云掌门也终于唠叨完了。
齐婵根本没听，怕错过什么关键信息，就问旁边的齐思枫：“他刚才都说什么了？”
齐思枫道：“没什么有用的。不过我们可能要去那台子上转一圈。”
齐婵懵道：“什么，转一圈？”这是什么环节，他们又不是来唱戏的？
齐思枫指了指上边的一个银龙样的细长形高台，解释道：“各门派所有参加比武的弟子待会都要轮流站上去，由正气盟的人向大家介绍他们的来历。”
郁芜嘲讽道；“这是把我们当猴耍呢。”
相比于不耐烦的碧涛山庄众人，名门正派的弟子们倒是对此事适应良好。看来这种场面十足但其实并无用处的流程，他们平时经历过很多次。
白偀他们听正气盟介绍了一堆年轻有为的少侠后，这个环节便轮到了他们自己。
段楚己回头道：“你们快上去罢。”
郁芜；“怎么，你不去？”
段楚己：“我又不参加比武，自然不用去。”
郁芜想了想，自己也偷懒道：“那我也不用去。反正我和齐婵只是随行，也不参与比武。”
于是除了段楚己、郁芜和齐婵外，碧涛山庄的剩下四个人都踏上银龙台。
他们刚一站上银龙背上的石台，下面立刻传来一阵议论声。
“恶毒”、“杀人不眨眼”一些字眼陆陆续续传来。
白偀坦然站在银龙台上，看似面无表情不动如山，其实是在放空。她没太在意下面的人说什么，趁着银龙台上视野好，用手遮在眼上略略挡住阳光，仰首看向辽阔的碧蓝天空。
无论何时看到干净澄澈的天空，她都会觉得心情顿时变好。
女子修长的手指在阳光中投下一小片阴影，落在她长长的眼睫上。黑发映着白皙的皮肤，衬出她完美近妖的容颜。
下面的人看到白偀的这张脸，不由得多少有些发怔。
美人总是令人怜惜，也最容易被人轻视和觊觎。有剑客笑道：“若是比武碰上这么个美人，我可不好意思动手。谁知道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就把她那张脸划破了？到时她哭唧唧的，场面多难看。”
他的语气间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宽容，全然忽略了白偀比他更强的可能。
齐婵正站在人群中也看着银龙台上的几人。她闻言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怼那剑客道：“希望你被白偀打趴下时，也能记得你刚才的话。”
那剑客在同伴面前被扫了面子，不满道：“哪里来的无礼女子？你不认识我是谁吗，就敢这样说话？”
齐婵讥讽道：“我何必知道你是谁？不过是无名小卒而已。除了吹牛皮，未见得有什么真本事。”
剑客红着脸，刚要与齐婵接着理论，却见她身边的男子淡淡瞥过眼。
剑客看见了他的面容，心中一惊。
这不是前几年碧涛山庄的那名少年天才吗？好像，叫段楚己？
段楚己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只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随意看一眼。可是剑客却觉得心中一沉，不敢再造次。
剑客悻悻回过头，不敢再与齐婵争执。他哼了一声，转身挤出人群走出去。
齐婵见那剑客和她吵着吵着却忽然走了，心中大概也猜出是因为她身边有段楚己的缘故。
齐婵虽然并不惧怕那剑客，但还是在心里领了段楚己的情。她安静下来，不再出言和其他人争执。
段楚己收回眼神，重新看向银龙台上的白偀、乔浮几人。他淡淡道：“他们会是最好的。”
齐婵闻言，也浮起笑容：“那是自然。”他们碧涛山庄的杀手，就是当今最好的少侠。
看着站在台上英姿飒爽的几人，齐婵与有荣焉。她要看着他们，在这江湖上大放异彩。
台上，印岩面对众人各种各样的目光，有些毛毛的。
他对旁边的白偀道：“你有没有觉得很别扭？”
白偀从观赏天空的行为中回过神：“啊？”她迅速反应过来，安慰印岩道，“这没什么，习惯就好了。”
上一世的她，无论是作为盖世大侠的女儿，还是作为顶尖高手本身，都已经历过太多目光的注视。她最开始也和印岩一样不适应，但渐渐就会觉得无所谓。
目光就只是目光而已。他人的注视，并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实质性的改变。
于是众人在正气盟的第一天，就在这莫名其妙的走过场之中流逝掉了。
傍晚，他们坐在正气盟的一片草地上喝酒。
此时天色的饱和度和亮度都低了很多，是一片温柔暗沉的湖蓝色。在天空之下，连绵的群山形成一片绀碧色的深色块，像是颜料般满满当当地涂在布上。
在天空和群山之间，是橙红色与金色相间的晚霞。霞光亦不刺眼，柔和得如一抹金带挂在天边。
众人就坐在这片清朗天空下的草地上，看着远处的群山，和群山下的湖水。
齐婵放下酒坛，拉起白偀的手，拽着她在草地上奔跑。
齐思枫受到自家妹妹的委托，正在低头给她们剥柚子。听见女孩们的笑声，他抬起头看向她们，清澈的眼眸里露出一点笑意。
昨夜，在那家客栈里，当白偀急匆匆去找左夜后，齐婵终于忍不住问齐思枫，问他是否喜欢白偀。
齐思枫说不清楚。
在少年的心性中，有江湖、有正义、有友谊，却很少会主动思考情爱之事。
他的确被白偀的光芒所吸引，可是他无法确定这是否就是喜欢。而在没法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前，齐思枫不想作出任何草率的、辜负两人间友谊的决定。
齐婵闻言，叹气道：“随你吧。只要你之后别后悔就行。”
齐思枫当时并不理解齐婵的意思。
此刻，在草地上的清风间，看着白偀难得露出的笑颜，齐思枫好像隐约懂了齐婵昨日的话。
可是齐思枫想，他不会后悔。
只要他能和白偀以及大家一起，一直这样仗剑江湖，就已经足够快乐了。为什么要后悔呢？
齐婵拉着白偀在草地上玩闹，累了就改成慢慢走。
她回过头，看见她那傻乎乎的兄长手里拿着剥了一半的柚子看着白偀，全然没有开窍的迹象。
齐婵昨晚已经很明白地提醒过齐思枫。她已经很够意思了。从此之后，她决定让她哥自求多福。
虽然齐婵很希望自己的好友和哥哥能在一起，但是这种事确实也没法强求。
这些日子从霞城再到正气盟，齐婵一路冷眼看着，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白偀和左夜两人之间就像话本里常常说的那般，有种宿命般的羁绊感。
女孩有时会在这类事上有种很强的直觉。齐婵有预感，到了最后，白偀一定会更喜欢左夜。
齐思枫回过神，继续剥柚子。在他身边，乔浮、郁芜几人还在喝酒。
齐婵收回望向那几人的目光，重新看向身旁的白偀。她们还在草地上，牵着手向前散步。
越来越深的暮色下，白偀脸上有难得的一抹温柔笑意。风吹起她的鬓发，霞光勾勒出她的侧脸。
齐婵深深望着她，视线停留得太久，以及白偀都发觉了她的异样。
白偀笑着侧过头，问她：“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齐婵更用力地握紧白偀的手，把白偀此刻的模样更深地刻在脑海中。她也笑起来，认真道：“我想记住这一刻。”
她会永远记得这个傍晚。清风拂过暮色下的草地，她和白偀牵着手散步，不远处坐着她们的同伴和挚友。大家喝酒，看风景，谈天说地。
她们都还年轻，无边无际的江湖路在等待着她们去探索，未知的故事在等待发生。而她永远都不想放开自己好友的手，不想离开她的同伴们。
这一刻如此美好。而齐婵只愿此刻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