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碧涛山庄（十）
白偀从草地上坐起来，抬起眸。这个结果倒不令她意外。
她问道：“怎么是你来告诉我？”
郁芜随意道：“哦，忘了说了，这次论剑大会我也会去。接下来一段时间内，还要多互相关照一下。”
明明是正常的客套话，不知道为什么到了郁芜嘴里说出来总有些阴阳怪气的恶意。
白偀沉默了一会，道：“我好像没在几日前的比武大会上看到你？”
郁芜说了几句话，站得有些累，索性也在她身边坐下。
他道：“我不是去打架的，不能像你们一样为师门争光。”
白偀：“那你去干嘛？”
郁芜漫不经心地从旁边拽起一根草叶，拈在指尖把玩。
“掌门怕你们出去被饿死冻死，所以派我做个跟班喽。”他道。
白偀眨眨眼：“真的？”
郁芜这明显是在扯谎。他们又不是第一次出任务的小孩子，还需要人照顾衣食住行？
第二日，齐思枫听到白偀转述完郁芜的话，好笑道：“你别听他瞎说。郁芜虽然武艺一般，但头脑极为灵活。他协助掌门掌管我们山庄在各地的情报机构多年，人缘好人脉广，对各门派的重要人物也都熟悉。掌门让郁芜跟我们一起去，想必就是因为他消息灵通，遇到关键人物也可以及时提点我们。”
白偀懂了，郁芜就相当于他们山庄的百晓生。此次论剑大会势力众多、鱼龙混杂，确实需要这样一个人存在。
两人正说着，齐婵在一边催道：“好了，有什么事到路上再谈吧。后日就要出发了，你们俩赶紧来和我一起看看行李需要带什么。”
今日，碧涛山庄去参加论剑大会的弟子名单已经公布。
打头的是杀手排行榜上的第一名，段楚己。不过，他并不参与论剑大会上的比武，只是负责带队出行。
之后是这次主战的四名杀手：乔浮，齐思枫，印岩，白偀。
除了这些人之外，名单上还有两个镶边的：郁芜和齐婵。
郁芜就不必说，负责情报工作；齐婵能一起去，则要归功于齐家刚刚赠给碧涛山庄的一箱极其珍贵的伤药。
自神医谷陨落后，江湖上的神医寥寥无几，就连平常的郎中也极为短缺。这个状况对江湖上的各大门派都一样，碧涛山庄也不例外。
而此次去论剑大会比武，弟子们难免会受伤，正急需有效的药物作保障。因此，齐家赠予的一箱珍贵伤药可称贵比千金。
明夙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收下了齐家的东西，同时作为交换，让齐婵跟随队伍一起去论剑大会。
山庄众人对齐婵去论剑大会没什么意见。反正她也只能做跟班，不能算正式参与论剑大会比武的弟子。
齐婵对这个结果也很满意。她只是想跟哥哥和白偀在一起，外加去比武大会看看热闹。否则齐思枫和白偀都走了，她还留在这山庄有什么意思？至于打打杀杀的事自有剩下几个高手操心，反正她又不像那几人那般醉心武艺。
所以，即使是让齐家大小姐做跟班，她也心甘情愿，甚至一本正经地准备起来。今日，正是她把齐思枫和白偀都找来自己房里，一起收拾行李。
白偀走到齐婵身边，看到她摆了满满一榻的东西：齐家送的那一箱金贵伤药，若干银票、碎银，应急食用的肉干，水囊，驱蚊虫用的香囊和艾草火绳，洗漱用的香皂和牙粉各种东西将齐婵的架子床摆得满满当当，好像一个小型仓库。
白偀略看了两眼，只见齐婵光香皂就带了七八块，还分檀香、茉莉香、桂花香等各种式样。
齐思枫也走到榻边，看到这个情况沉默了一小会，然后问：“会不会带得有点太多了？我们可要行很远一段路。”
齐婵不在意道：“没事，掌门说了，咱们山庄难得去一次论剑大会，物质方面不能显得太寒碜。她会派一辆马车随我们一起去，让我们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尽管带。”
白偀和齐思枫两人能对武艺之事说得头头是道，对行李之事却很难有什么深刻的见解。在他们的设想里，行李只要带上武器、随身衣物和银票就行，而现在齐婵榻上的大部分东西显然都超出了他们的预想范围。
两人站在榻前，谁也很难给出什么有用的建议，只能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白偀道：“我们去问问段师兄？”
齐思枫道：“段师兄现在大概很忙。要不还是去问问郁芜？”
齐婵呵了一声，把两人推出了门外。
“你们俩去别地玩吧，或者回自己屋去收拾收拾衣服，别在我这里碍事。”
齐大小姐冷酷地说完后，在白偀和齐思枫面前关上了门。
白偀和齐思枫就这样被嫌弃了。
两人在齐婵房前面前面面相觑了一会，都忍不住笑了。
齐思枫无奈道：“她就这个脾气，习惯就好。”
白偀笑道：“齐婵说的也没错，咱俩杵在那儿好像确实没用。不如按她说的，各自回去收拾行李罢。后日一大早就要走，明日还有一堆事，今天是得把行李收拾完。”
齐思枫看着阳光下的女子。
这次论剑大会当然很重要。但令他更为期待的是，即将和大家一起同行的旅途。
他亦笑着点头道：“好，那晚点再见。”
两人在齐婵门口分别，各自回房。
后来，还是齐婵和郁芜一起商量着把马车里要带的行李收拾了出来。过程中除了他们自己的考量，还参考了很多明夙掌门和段楚己的建议。最后，本着“穷家富路”的原则，两人收拾了整整一车东西出来。
明夙得知后没说什么，只是暗自嘱咐随行的马车夫挑两匹精壮的好马驾车。她笑吟吟地，甚至从自己的私藏里赠了两样东西给他们添进去。
一样是醒神香，由薄荷、冰片等香料制成，提神效果拔群。这是为了防止他们夜间睡得太死被偷袭，或者早上太困、赖床起不来，导致赶不上论剑大会。
另一样是银票。虽然门派里已经专门拨了银钱给他们，而且他们身为总接任务赚取佣金的杀手也不缺钱，但是毕竟是孩子们出远门嘛，她这个当掌门的总应该给他们塞点零花钱。
段楚己知道这件事后，轻笑道：“掌门，我们又不是小孩子。”
他们都多大的人了，出趟远门，掌门还要担心他们没钱花、担心他们睡懒觉。
明夙睨他一眼道：“你不是小孩子，你那些师弟师妹可不一定。他们没怎么历经过江湖的险恶，出了几次任务就以为自己是老油条，其实他们还差得远呢。”
段楚己应道：“我会竭力顾好他们。”
明夙道：“我自然很放心你。你是他们的大师兄，也是我碧涛山庄的首席弟子，平常山庄里的许多大事都由你料理，我知道你靠谱得很。不过，也别光顾着他们几个。楚己，你也很久没出过山庄了。这次出门，也记得照顾好你自己。”
段楚己的指尖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他低下头，低声道：“是。”
明夙笑道：“平时路上放松些，就当散散心，有什么事也记得支使他们几个去做。就像你刚刚说的，他们几个也不是小孩了，别把事情都揽在你自己一个人身上。”
段楚己也露出一点笑意，应道：“好。我会记得锻炼几位师弟师妹。”
两人说话间，窗外山庄里的喧闹声也逐渐变大，传来许多弟子的笑语声。
明夙扬头道：“外边这么吵，是不是饯行宴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明日就是段楚己小队一行人出发去论剑大会的日子。今晚，山庄特地在膳食阁设下声势浩大的饯行宴，为论剑小队送行。
段楚己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向膳食阁那边望去。只见远处矗立在湖心的高大膳食阁已经点满了盏盏灯火，在渐深的夜色中格外显眼。
他转身向明夙回禀道：“膳食阁那边已然灯火通明，想必是饯行宴快要开始了。”
明夙起身道：“走，我们也过去。”
二人行至膳食阁。
此时，碧涛山庄中除了不能擅离职守的一小撮人，剩下的基本都在这里了。膳食阁周围人声鼎沸，从湖岸通往湖心的木板道上再次走满了人。也有不少等不及的，就如白偀和齐婵那天一样划了船过去。
明夙和段楚己并不急，随着人潮慢慢走进膳食阁。
两人一进门，只见今日的膳食阁比往日更加热闹。一层的大厅以及二三层楼都摆了满满当当的筵席，各式珍馐美馔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膳食阁今日还作了特殊的装饰。除了平日点的明黄色八角灯，阁内还点缀了数支魏紫与淡蓝相间的琉璃灯架，如同夜幕中的星辰。不少人进门见了这些琉璃灯，只觉得新奇又有趣，一时都围着这灯看。
等到明夙和其他长老陆续到齐，以及此次宴席的主角——论剑出征小队，即段楚己、乔浮、齐思枫、白偀等人到达后，这次饯行宴便正式开始了。
一群杀手也没有多余的话。明夙一声令下，大家就干脆利落地敞开肚子开始享用美食。
今晚参加宴席的人很多。为了让大家都能坐得下，膳食阁撤掉了平常用的桌椅，转而在空地上铺了竹席和软垫，在席上设矮脚大漆食案。大家席地而坐，和周围人边聊边吃，倒比平日更随意自在些。
为了促进即将出发的论剑小队的友谊，筹办宴席的弟子特意把这七个人安排在一张席上。
结果就是，相较于其他席上的欢声笑语，这张席上的人显得有点太过安静。
白偀吃饭时一向不习惯和人聊天，再加上对席上的饭菜有浓厚的兴趣，所以一直默默干饭。今晚席上有一道红枣一口酥她很喜欢，就着热乎清爽的薏米粥吃刚刚好。
齐家兄妹自幼在家族里接受“饭不语”的教育，也很少在用膳时说话。
剩下几个，段楚己、乔浮、印岩和郁芜，也都不是闲来多话的人。因此尽管其他人喧闹，宴席的主角们却静悄悄的，不免引得其他弟子注目。
明夙招来筹办宴席的弟子，悄声对他道：“今日有准备酒吗？”
弟子答道：“准备了。等大家差不多用完饭，就把酒拿上来。”
因为空腹喝酒太过伤身，所以先上菜、后上酒是碧涛山庄一贯的规矩。明夙闻言点点头，接着问道：“那个东西也准备好了？”
弟子闻言笑道：“备好了，保证让大家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