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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霞城(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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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理完胡二的事后,夜已经很深了。

    疲累了一整天的白偀和左夜两人准备睡觉。

    左夜把床榻让给了白偀,自己则在床边打地铺睡。

    白偀毫不客气地接受了左夜的好意,并在床榻上打了两个滚。她暗想,他的床还蛮大的。

    白偀临上榻前,左夜为她往床榻上铺了新的竹凉席和竹枕,还在枕头里不知加了什么药草,让它散发出淡淡的安神香味。

    她感到凉爽又舒适,不一会就安然入睡。

    夜风微凉。

    左夜躺在地上的铺盖上,睡不着。并不是因为地铺太硬,而是他夜夜如此,已经习惯了。

    但今夜还是与往常有些不同的。

    小小的房间里,他可以听到另一道绵长的呼吸声。

    左夜转过头,看向旁边撒着月光的床榻。

    这个光线下,他几乎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洒满月色的床榻,在他眼中,也只剩一点模糊的银白色光晕。

    可是他却能感到女子的长发散落下来,有一缕垂下了床榻——因为那缕长发,正好落在了他的掌心。

    黑暗中,左夜望着那缕长发,即便他什么也看不清。他耳边突然响起白偀刚才对他说的话。

    “如果那些不好的记忆,都像一根线一样,能轻松剪断就好了。”

    是啊。左夜此刻在心中无声地应和她,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可惜痛苦的回忆远远没那么简单忘却。即便忘却,也总会有事实提醒他。

    如果可以,他希望白偀尽快离开这里。

    她展现出来的温柔,或许对她来说只是顺手而为,却令左夜感到恐惧。

    恐惧是因为,他发现自己还在隐隐渴望、还会因他人的热度而心生留恋。

    这是不好的。他告诫自己。

    他不配。他也承受不起任何人的靠近。

    左夜闭上眼睛,收回手,蜷缩在地铺上抱紧自己。

    迎接他的是整夜的噩梦。

    之后的几日,白偀都借宿在左夜屋里养伤。她无聊得很,只能整天观察左夜的生活。

    左夜每天的生活重复而单调。他大部分时间在整理他的药材,以及给青楼或者附近的病人看诊。

    剩下的时间,被他用来喝酒。

    白偀觉得他喝酒的样子有一种诡异的迷人感。

    左夜喝酒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微微蹙眉。白偀问他为什么蹙眉,他说是因为酒又苦涩又辛辣,他觉得难以下咽。

    白偀不客气地说你是不是傻,难喝还硬要天天喝?

    左夜不答,皱着眉又咽下一口酒,就像在忍受某种艰难的苦刑。他越喝眼里的神色就越清醒,怎么喝都喝不醉。

    他默默地喝酒,默默地收拾酒瓶,到了晚上还是睡不着。白偀每天睡觉时左夜还没睡,她醒来时,却看见地上的铺盖整理得干干净净,他早就起床了。

    除了睡得少,左夜平常吃得也很少。他总是喝酒,因此常常没有胃口。吃一点东西,又会胃痛。久而久之,他就更讨厌吃饭。

    而且吃饭时一个人,总会让他觉得更加孤单。

    白偀从没见过这么擅长作践自己身体的人。如果举办一个“作践自己”大赛,左夜居第二,没人敢居第一。

    白偀把这番话告诉左夜时,他只是不甚在意地勾起嘴角,继续脸色煞白地捂着隐隐作痛的胃。

    他又胃痛了。

    白偀无奈地指着他满满当当的药箱,问他:“干嘛不给自己治治胃病,你不是郎中吗?”

    左夜瞥她一眼,轻描淡写道:“没听说过医者不自医吗。”

    白偀:“没听说过。不过我或许该夸奖你的幽默?”

    左夜不再吱声。

    白偀深深地叹气,走到他面前蹲下。

    左夜不明就里地看着她。哪怕她做出这样意义不明的举动,他的目光里依旧满是无所谓。他根本不怕受到任何人的任何伤害。

    但是白偀把手指悬停在他的身体前方一寸处,想要用内力帮他暖一下胃。

    左夜愣了一下,立刻抓住白偀的手指,止住她的动作。

    “不要。”他的语气里几乎有了颤抖和哀求之意,“别。”

    白偀吓了一跳。

    她不知所措地看向他:“抱歉,我不该自作主张。”

    左夜摇头,攥着她手指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不是这样的。”他艰涩道,“不怪你,是我不配。不要浪费你的内力了。”

    如果白偀给他输入内力的话,一定会发现他这副残败的身体,本来是要被炼成炉鼎的。

    到时她会怎样看他?一定是又震惊又鄙夷吧?她会连仅有的一点温柔也收回,更会为之前在他身上付出的内力而懊悔。

    左夜如此笃定地想着。他努力自信于自己的未卜先知,而刻意忽略掉心中的酸涩与渴望。

    他轻轻推开白偀的手,转身走到屋子另一边。

    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会,白偀妥协道:“好啦,你别这样。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越轨。”

    左夜低着头不作声。

    白偀走到他身后,轻声道:“今天你出去给人看诊时,我师兄他们来看我了。他们告诉我,差不多到日子该回师门了,问我的伤养得怎么样。”

    左夜像一座沉默的雕像,连指尖都僵硬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白偀见他不回答,便自顾自道:“正好,我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我明天就走。”

    左夜依旧沉默,似乎是对她的即将离去无动于衷。

    然而在白偀看不到的地方,他眼中有什么东西在渐渐破碎。

    要走了么。他心中无声道。为何他难得想要珍惜的时光,却是如此短暂。

    走了也好。他本就承受不起。她再待在这里,他只会越陷越深,进入更加痛苦的深渊。

    “我要走了,左夜会想念我吗?”白偀含笑问他,“毕竟像我这么好看又武功高超的人,可不多见哦。”

    会。我会想念你。

    左夜在心中无声道。

    不是因为你的武功和容颜,而是因为你的温柔。

    也许对你来说,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举动了吧。即便对着路边的小猫小狗,你大概也会对它们如此温柔地微笑。

    可是对我来说,却是生平未见的温暖。

    但是你永远不必知道此事。

    你会是武林中冉冉升起的耀眼明星,是骄阳般灿烂的存在。

    而我自会腐烂在污泥中。所以不必想起我。

    “我不会想念你。”左夜道。

    他说完,走到桌边,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水,飞快地喝下一大口。

    液体入喉,左夜才发现这味道和白水不同,水里面带着淡淡的酸甜味。

    他想起来,这是因为白偀不喜欢喝白水,而他这里又没有好茶能给她喝,所以便抓了些陈皮和山楂泡在水里。

    白偀很喜欢这个味道,左夜就连续泡了几天陈皮山楂茶。却忘了他自己往常喝的,都是寡淡无味的白水。

    左夜看着杯中泛着浅淡橙色的水,又一次强调道:“我不会想念你。”

    白偀茫然地眨眨眼。

    她刚刚只是看左夜神情好像不太对,所以想开个玩笑,缓解下分离的悲伤气氛。

    没想到竟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不会想念她”。白偀不由得反思,是她这几日做得哪里讨人厌了吗?

    可是她自知寄人篱下,所以这几日都乖巧随和得紧啊。让坐哪里坐哪里,左夜给什么她吃什么,从不挑三拣四。左夜分拣药材时,她也懂事地绝不打扰他。偶尔左夜有用得上她的地方,白偀还会主动帮忙。

    白偀思来想去,也没想到自己这几日的举动有什么不对。

    她不明所以,但看着左夜似乎情绪不太对,决定给他留下一点空间。于是,她顺着左夜的话道:“好吧。正好师兄他们找我去商量明日的行程,我先去找他们了,晚上再回来。”

    白偀说完,见左夜没反应,便自顾自出门了。

    在她走后。

    左夜慢慢地趴在桌上,抱紧自己。

    快点走吧。他想。

    再不走,他真得会坏掉。

    白偀回到乔浮和齐家兄妹所在的客栈。一进门,她就被齐婵拉到桌旁坐下。

    齐婵兴冲冲道:“快来坐下,你差点错过大消息。白偀,你知不知道,下个月那些名门正派们要举办论剑大会?”

    白偀一边随她坐下,一边不动声色地在脑中迅速检索原主的回忆。

    论剑大会的存在并不是一个秘密。它由以正气盟为首的各大门派联合举办,每三年进行一次,每次都声势浩大。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出席论剑大会。各大门派也会派出自己的精锐弟子,在论剑大会上一展自己门派的实力和风采。

    但是论剑大会一向是名门正派们的狂欢,和身为杀手组织的碧涛山庄有什么关系?根据原主的记忆来看,碧涛山庄纵然实力深厚,却从来都不被正派武林所接受,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般的存在。

    齐思枫看出白偀眼里的疑惑,解释道:“今年和往年不同。掌门和正气盟那边做了一些交易,换来了参与论剑大会的名额。我们碧涛山庄,此次也会派门中弟子前去参加论剑大会。”

    齐婵抚掌道:“没错!若不是我们在薛府出了意外,乔浮师兄本就是来霞城替掌门办这件事的,他也是今天才得到消息。还是多亏了这次任务,我们才能比山庄里的其他人都早知道此事。”

    乔浮最先得知此事,但他依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显然没太把这劳什子论剑大会放在心上。

    看着兴奋的齐婵,乔浮心中叹息。

    这帮家伙,还是涉世太浅,才会对碧涛山庄在江湖上给人的印象没有深入了解。

    他们碧涛山庄的名声只能用“臭名昭著”四个字来形容。弟子纵使去了论剑大会,也绝不会受到欢迎,而是会被名门正派们合起伙来排挤嘲讽。

    但是也没关系。

    正如碧涛山庄的掌门、以及许多其他弟子一样,乔浮根本不在乎所谓的名声。他要在乎,他当初就不会来碧涛山庄。

    打架打得爽,最重要。再怎么被名门正派嘲讽都无所谓,只要把那些人一一打得落花流水就可以了。

    论剑大会上,每个门派都会选拔出自家最出色的一批弟子前去参会。乔浮作为在杀手排行榜上排行第二的弟子,显然会被选中。而齐思枫作为排名前十五的弟子,也很有机会。

    至于排行前七十的齐婵,以及倒数第一垫底的白偀——

    齐婵紧紧拉住白偀的手,朗声道:“咱们两个也不能气馁。我们可是最先知道此事的人,比别人多出不少准备的时间。更何况你武功那么强,根本不该在倒数第一的位置上!相信我,你回去之后勤加练武,让山庄众人都看看你的本事。我们肯定有机会去论剑大会的!”

    至于齐婵自己,她也已经打好了主意。她打算给家里写一封信,让家里给山庄再捐两栋藏书阁什么的,以此作交换把她塞进去论剑大会的名单里。虽然她作正式参赛的弟子肯定不行,但作个跟班之类,还是很有希望的。

    如果白偀没能去上,齐婵打算跟家里说,让他们再捐两栋藏书阁,把白偀也塞进名单。反正他们家有的是钱。

    不过齐婵相信,以白偀的实力,白偀自己就能凭本事被选去参加论剑大会。

    齐婵对白偀的武功信心满满,而乔浮的心中也默默赞同齐婵。说实话,虽然他还没摸清白偀的武功究竟强到了什么程度,但单从她在薛府的表现来看,她就不比齐思枫差,甚至隐隐在他之上。

    这样的顶尖高手,即使在杀手如云的碧涛山庄,也依旧难能可贵。

    乔浮暗想,虽然最初来薛府的任务差点办砸了,他这个师兄难辞其咎,回去后肯定要被掌门问责。但是没想到这次来霞城,竟然还能发现他们山庄里的吊车尾其实是个隐藏高手,倒也算意外之喜。

    乔浮看着白偀,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他坏心眼地想,不知道能不能把慧眼识珠发现白偀真实武艺的功劳归到他这个师兄身上?这样他也能将功折罪,免得又被掌门罚去日日扫地。

    自从上次他带师弟去赌坊被抓了个正着、然后被掌门罚扫了半个月的地后,他现在看见扫帚就浑身难受。

    希望这次白偀回师门之后的表现可以足够亮眼。到时说不定掌门一开心,就忘了罚他呢。

    如此一想,乔浮望向白偀的目光也变得十分殷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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