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山中的恶鬼
草原的夜晚来的很迟 ，肖石手腕上那块机械表指针都转过八了，天色才逐渐暗淡下来。
他简单洗涮一下炊具和灶台，披上外套就准备去喊茜茜回来休息。
但刚拿起帽子，一张相片就从帽子中飘落。
肖石连忙弯腰去捉，相片却在空中飘荡着转个弯，躲过肖石的手，飘飘摇摇跌进尘土中。
他弯下腰把相片捡起，小心翼翼吹拂掉沾染的灰尘，看着上面的人像沉默不语。
相片上是一家三口，男人带着自己的妻女在游乐场里玩耍。
幸福且美好。
照片上的男人就是肖石，只是如今他比起照片上意气风发的男人来说，黑了瘦了，满脸的皱纹与络腮胡显得沧桑又颓废。
肖石轻轻抚摸照片上妻女的脸庞，狠狠吸了两下鼻涕，拿袖口擦掉眼角的泪水。
他深吸几口气，把照片别回帽子里，用两只粗粝的大手覆在脸上，狠狠揉搓自己的面皮，掩盖自己通红的眼眶，这才掀开门帘走出帐篷。
茜茜此时整个人都趴倒在布查身上，小小的女孩在巨犬身边就像是只布娃娃，窝在柔软的长毛中熟睡过去。
思勤乐呵呵看着熟睡过去的小女孩，脸上满是笑意。
等肖石找上思勤家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男人愣住了，他这几天负责照料茜茜，可是知道这姑娘睡得有多不安稳。
茜茜因为遭受的刺激太大，时常会在半夜从噩梦中哭醒，醒来后哪怕瞌睡得睁不开眼，就是到帐篷外面站着也拒绝继续睡觉。
因为她害怕再梦到父母被活生生撕碎的场景，母亲临死前的惨叫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但思勤这小兔崽子居然三言两语就能哄好茜茜，多少让肖石觉得离谱。
他没敢去惊扰熟睡的茜茜，只是朝思勤摆摆手，把这小胖子拉到一边，满脸的不可置信：
“茜茜睡着了？你怎么做的？？？”
小胖子挠挠脑袋，一脸的理所当然：
“就，茜茜一直很害怕么，我就说有布查保护她，不用怕啊。”
“就这？？？？”
“对啊，不然呢？”
肖石啪的给自己脑壳上一巴掌，看着思勤说不出话。
还得是孩子知道另一个孩子在想什么。
思勤没管肖石在想什么，只是理所当然的走回去，轻轻推醒熟睡的茜茜。
“茜茜，肖叔叔来接你回去了。”
睡眼朦胧的茜茜揉着眼睛爬起来，明显还没有睡醒。
她朝布查和思勤挥挥手告别，闭着眼睛跌跌撞撞扑进肖石怀里，靠在肖石身上继续睡过去。
肖石满脸的诧异，死死看着抱住自己大腿的小丫头，颤抖着伸出手，犹豫了很久才把茜茜抱起来。
灾变发生前，他回家时女儿也是这样倚在他怀里的。
肖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帐篷的，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失魂落魄的站在茜茜床前站了很久。
小姑娘这次睡得很死，裹着被子蜷成小小一团，轻微的呼吸声就像小猫一样惹人怜爱。
肖石愣愣的看着小姑娘的睡颜，很久之后才拉绳熄灯，回到自己床上，拉开厚实的羊绒被，蒙头钻进去。
草原的夜晚大风呼啸，强劲的气流吹得帐篷外的防水布哗啦啦响。
掩盖了男人的啜泣。
第二天天还没亮，几名骑手就急匆匆从远方策马赶来。
马蹄声惊醒了营盘中各家的牧羊犬，或低沉或尖利的吠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帐篷内还在熟睡的牧人们被狗吠声惊醒。
男人们只穿着内衣就从帐篷里冲出来，手持武器拦到营盘门口。
女人则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将他们裹在被子里藏好。
太阳还未升起，稀疏的星光下只能勉强看清那几名骑手的轮廓，这让男人们不得不提高警惕，直到跑在最前面的骑手呼和一声。
“啊嘿嘿哎~”
拖着长音的尖锐呼号声在草原上回荡，营盘里的人们隔着数百米都听得一清二楚。
辨认出声音的牧人们惊呼:“白音！白音回来了！”
所有人瞬间忙碌起来。搬木头的搬木头，倒茶的倒茶，等到那几名骑手冲进营盘翻身下马，众人一拥而上将他们扶下马背。
几名骑手身上满是尘土，因为长时间没有睡觉，双眼已经熬得通红。
就连他们骑乘的几匹马也是疲惫不堪，嘴角泛出浓厚的白沫，喷吐着粗壮的气息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有几个人连忙牵着马去洗刷口鼻，饮马刮汗，另外的人则搀扶着腿脚僵硬的骑手，把他们架进帐篷休息。
那几名骑手一进帐篷就连干好几碗奶茶，嘴里还叼着手把肉就歪倒在毯子上，疲惫的鼾声接连响起。
数天跋山涉水不眠不休，他们真的撑不住了。
只有那名叫白音的骑手强撑着疲惫的身躯，对围坐的众人解释发生了什么：
“我们去追…冲散的马群，马群被恶鬼追着进了山，我们找到的时候，马已经死了。”
白音因为疲惫吐字浑浊不清，围坐在他旁边的人需要仔细分辨才能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但他只说了一半，脸上就露出惊恐万分的表情，像是终于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强撑着想站起身，却一头扑倒在桌子上，打翻了茶壶和肉盘。
滚烫的奶茶泼在白音的手上，周围的人手忙脚乱想帮他擦拭，但剧痛让他稍稍清醒。
这名胡子拉碴的汉子一把揪过敖日格勒，瞪着通红的眼珠对敖日格勒咆哮：
“安答！！让所有人快跑！！！山里全是牲畜变成的恶鬼，它们比天上的星星还多，比山上的积雪还厚！！！我们翻了十几座山，山沟里全是恶鬼！！”
帐篷里挤作一团的人群瞬间沸腾，七嘴八舌的争吵起来，而白音则因为数天不眠不休的跋涉，昏厥在敖日格勒怀里。
敖日格勒呆愣在原地，他终于搞明白那天的导弹是在炸什么了。
“全部安静！！！！”
他站起身朝着众人咆哮，争吵的人群刹那间寂静无声。
“安答彭措，你带几个人跟我去山隘，看看积雪还能堵住恶鬼多久！
“安答彭毛，你带人往东走，去看东边路上有没有恶鬼！”
被点到名字的两名藏族汉子立即挤出帐篷，去清点人手和马匹。
而敖日格勒一边手上装备，一边继续交代众人：
剩下所有人听肖科长的！马上收拾东西，汽油不要舍不得，把所有汽车发动起来，我们要赶紧跑！”
敖日格勒粗壮的声音在帐篷中响起，众人也连忙涌出去，不大的营盘内乱作一团。
敖日格勒带着三十多个精壮汉子，从马圈中赶出几十匹马，一人双马冲出营盘，分两路外出侦察。
肖石则站到一辆车顶上，大喊着指挥留下的老弱妇孺拆除帐篷，归置物资和牲畜，准备再次亡命奔逃。
茜茜被帐篷外慌乱的叫喊声与脚步声惊醒，她才穿好衣服轻手轻脚走到门口，思勤就衣衫不整撩开门帘冲了进来。
小姑娘被思勤慌乱的样子吓着了，倒退两步呆愣着不知所措，她是第一次经历整个营盘拔营跑路的场景。
思勤也顾不上解释，只是拽着茜茜的手就往外跑。
茜茜被他拽着踉踉跄跄往前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营盘里的众人都衣衫不整的四处乱窜。
大家都在慌张的往车上搬东西，有些蘑菇一样的蒙古包已经被揭掉毛毡拆了一半，牲畜们也被赶到一起，惊慌失措的叫着。
男人女人的喊叫、狗吠与牲畜的叫声混杂在一起混乱不堪。
路上茜茜看到了那名一直照顾自己的叔叔，他站在车顶上撕心裂肺的吼叫着，看到她后只来得及和思勤挥挥手，就继续投入工作。
思勤好不容易才拉着茜茜从人群中挤回家，把茜茜安顿在吉普车副驾驶座里，又顺手从脚边捞起只乱跑的小狗崽，一把塞进茜茜怀中。
“茜茜，你在这里坐着！”
说罢再也顾不上别的，转身扎进自家帐篷，帮额吉收拾东西。
整个营盘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