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秋风清，秋月明（三）
北境边塞的秋更加肃杀。那凄凄切切的秋声飞沙走石，呼号奋发。其气栗冽，砭人肌骨。和战场倒也相配——猛烈的时候，铮铮铮铮，金铁皆鸣。偶尔安静片刻，也如赴敌之兵，衔枚疾走，不闻号令，但闻人马行声。
对于突然出现在黑水关的若寒和蓝月，蒙守南大为震惊。战事陷入胶着，若寒和蓝月的到来，于蒙守南而言，是久旱逢甘霖。既喜出望外，又倍感惭愧。
“守南无用，自从二位殿下离开之后，便真的没打过一个胜仗。”蒙守南苦涩说道，向若寒下跪请罪：“守南有愧于殿下，请殿下责罚。”
“这不怪你，因为你的对手是他。”若寒将蒙守南扶起：“只要你记住为将之道，不再做那样的傻事便好。”
“守南谨记殿下教诲。”蒙守南道：“关于我的对手——纳兰繁峰王子，之前的天音城主。素闻天音城一直是富贵温柔乡，天音一曲醉人肠，却不知他竟有如此军事才华。”
“你自小随你父兄在军营之中摸爬滚打才有今日，自然很难想象，天音城的歌舞升平，是怎么淬炼出他这样的人。世人皆道天音城是富贵温柔乡，可再温柔的地方，对一些人而言，也是日日夜夜草木皆兵。”
对于若寒的这番话，数月前的蒙守南或许不懂，可是经过这几个月来的战场风沙淘洗，亲率大军，更能体会一行一令下的生死无常，蒙守南已是成熟了许多，能从若寒的话语中悟出几分道理。
“可我手中有公主给我的《明月兵法》，我也认真研读了，月明星稀阵的运用已是越来越成熟，却仍是拿纳兰繁峰一点办法都没有。”
“蒙小将军此言差矣。”蓝月安慰道：“若是仅凭借着先人所书的兵书战策，那人人都可得胜而归，战场又何来胜败一说？前辈的经验固然要揣摩，但还要自己有所突破。纳兰王子较之于你，便是胜在这一点上。”
“你继续守在黑水关，图谋苍狼关，本宫会接管下封汝陵撤往背阴山的军队，亲自与纳兰繁峰交战。”
“纳兰繁峰竟能劳动殿下亲自与之交手？”
“本宫也没有十足能赢纳兰繁峰的把握，必须如此这般……将军可记下了？”
“殿下妙计，守南明白！”
若寒和蓝月不敢有片刻耽搁，持着若羽的诏令和蒙守南的将令接管下了封汝陵在背阴山的军队。
封汝陵的军队，其中必定很多都是若琼的部下，若琼和纳兰繁峰的关系又不一般，一旦走漏风声，辛苦筹谋的整盘棋便会输个干净。但若寒已经别无选择，他只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对人员作出有限的调整，对军队进行操练和整顿，还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隐藏好自己的身份，因为此时此刻的若寒——应该在前往南塞，参加表妹东宫瑾和南塞独孤少卿婚礼的路上。
蓝月将若寒送到背阴山后便回了南塞，蓝月知道若寒的全盘计划，这些天来一直在心里琢磨，将若寒的计划在心中复盘了一遍又一遍，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又说不大上来。
白日里忙完了东宫瑾的婚事，蓝月坐在树梢上，一个人喝着酒，在夜的宁静下，反反复复思索着到底哪里不对。仙酿琼浆穿肠入喉，却无计消愁。蓝月一边独自喝着闷酒，一边将这数月来纷乱复杂的事情倒推回去，一幕幕地仔细思量。
她与纳兰繁峰第一次相见是在天音阁，去天音阁是因为那时蓝林刚刚失踪，独孤太后盛怒之下准备发兵讨伐北塞，南北戒严，他们想去南塞不能直接穿澜湖而过，所以去天音阁找纳兰繁峰讨要了幽鸣剑！
蓝月猛然抬手，今日自己带在身边的不是烛阴烛阳，不是往生，恰好就是幽鸣！
突然一阵冷风吹过，蓝月一个激灵从树上飞跃下来，用手中的幽鸣剑撑住地面。
幽鸣！
终于明白是哪里不对了，蓝月的额上马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飞快地跑回屋内，奏响月瑶琴，幽鸣割裂空间，将她送到若寒在背阴山的帅帐。
若寒刚从外面巡查回来，就发现帐中脸色异常难看的蓝月。幽鸣剑本性嗜血，需要通过乐声洗涤养性，收敛杀气，将割人喉颈之剑锋转为割裂空间之能。幽鸣剑尘封于天音阁顶日久，日日夜夜为天音城美妙音乐所熏陶，所以最初使用幽鸣，并无不适之感。但随着使用幽鸣越发频繁，幽鸣却缺少以乐声静养的时间，会逐渐开始吞噬主人之血。
蓝月上次回去，若寒千叮万嘱，不到约定的日子或者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轻易使用幽鸣。若寒见蓝月脸色难看，以为是她使用幽鸣的反作用让她大为不适，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肩。
“你没事吧？”若寒的脸上写满焦急关切，蓝月却是比他还急：“我没事，可是你的计划有破绽。”蓝月只觉得口干舌燥，连嘴唇都在发颤：“幽鸣——纳兰繁峰是知道幽鸣剑的存在的，我们的幽鸣剑就是从他的天音阁寻回来的！我们也是在他的天音阁阁顶消失无踪的！你假装前往南塞参加东宫瑾的婚礼，实则在背阴山指挥大军，这能瞒得了别人，可哪里瞒得住纳兰繁峰？”
若寒听蓝月这么一说，知道她来的缘由，也知道她面色铁青的原因。若寒将她轻揽入怀，低声附在她耳边道：“我这一计，便不是为了纳兰繁峰去的。”
蓝月在若寒怀中一怔。
“如果他一时忘了幽鸣在我们手上，反应不过来，倒也罢了，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但如果被他察觉了，以繁峰的谨慎，他知道是我，还用了这么一个计策，便会在战略上进行收缩，谨慎起来，放缓攻势——”
“但他想谨慎起来，多伦那边势力盘根错节，鼠目寸光者大有人在，却是必不会让他这么做的。如果真是那样，那才是我们反攻的最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