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秋风清，秋月明（二）
“怎么瘦了这么多……”她将下巴抵在若寒的肩上，环抱着他的背，抚上衣袍下突兀起的嶙峋骨，她将眼泪硬生生地逼了回去，喉间的紧涩却瞒不住。掌间触到他还湿着的发，被风一吹，有些冰凉：“你洗发了？”
“嗯。”若寒点头：“想着这长夜漫漫，把你等到了，这话也就干了。”
“那我既然来了，就帮你擦干。”
蓝月点上了蜡烛，若寒推到镜前坐下，将方才之间挑着的东西放到若寒膝上，小心翼翼地打开。荷叶和糯米的混合的清软香甜扑鼻而来。
“荷叶糯米莲子红枣糕。”蓝月边打开边道：“我听东宫襄说了，北塞今年秋来得猛了些，我方才在你窗下只待了一会，也着实感觉过早地凉了。想来如今的北塞，应当只剩下枯荷听雨，没什么好的荷叶莲子，便从南塞自己做了些，带了过来。”
“还好，一直在怀里捂着，还没有凉。”
若寒不甚关心那荷叶糯米莲子红枣糕，有没有凉，他轻抚着蓝月的发，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眼中写满关切：“外面风大，你有没有冻着？”
蓝月双手将若寒的手放在自己的颊边，笑道：“你说我有没有冻着？”她的脸可比他的手热乎得多，将温暖一点点地传给他。
“赶紧趁热吃。”蓝月站起身，拿过一块帕子，绕到了若寒的身后，拢住他的发，细细地擦拭起来。
若寒拈起一块糕送入口中，入口即化，是丝丝缕缕直入肺腑的清甜软糯。蓝月一边为他轻柔地擦着发，一边悄悄抬头，借着微弱的光，从镜子中观察着若寒的神色。他一块块地吃着，神情一直都是含着笑，望着镜里的她。
“好吃吗？”蓝月试探地问道。
若寒笑道：“夫人做的，都是这世间最好吃的。”
“谁是你夫人？”蓝月别开脸去，不看镜中的若寒。屋内光线暗，不易察觉她面上泛起的微红。
“我想一个姑娘，做我的夫人，可想了两辈子了。”若寒突然起身，蓝月一个没注意，帕子从手中滑落，若寒一把抓过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欺上她的唇。
那吻如同窗外秋声，初淅沥而潇飒，渐渐地，却越发奔腾而澎湃，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若寒一手托着蓝月的头，一手扣紧蓝月的腰。蓝月双手不自觉地勾着若寒的脖子，几乎都喘不上气，只能随着若寒在他惊涛骇浪的身上，浮浮沉沉。一室情潮涌动，似有什么一触即发，两人的血液都沸腾到了极致。
若寒却是最终将唇从蓝月的唇上移开，只是将她抱紧，声音沙哑，染着情欲的魅惑：“当我听到东宫瑾和独孤少卿要成亲时，你知道那一刻，我恨不得直接将你拉到我身边，马上同你拜堂成亲。那些乱七八糟的虚礼，我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千年了，我们少的好像只有一个婚礼了。”
蓝月听着他的心跳，攥紧他的衣服，理智和情感在她的心中进行着激烈的斗争。最终，理智被情感所战胜：“如果你要，今晚就可以。我是清醒认真的。”
若寒望着蓝月的眼睛，那双眼明亮非常。他能明显感觉自己和蓝月的身体越来越烫，似有什么要呼之欲出。前世今生，有那么多次的情动，却一次又一次被冷静克制压下，因为他们都怀着那样美好的期待——十里红妆，洞房花烛。
可残酷的现实，一次次地告诉他们，那最渴盼的期待，可能永远也无法实现。前世，应明月大将军和楚怀寒丞相不能成亲，一旦成亲，便掌握了帝国所有的军政大权，皇帝必然容不下。于是他们都在等，想等到天下真正太平之时，解甲归田，不负家国，不负彼此，却最终等来塞皇按捺不住的屠刀，楚怀寒抢先一步，酿成几乎毁天灭地般的悲剧一场。今生，南塞公主蓝月和北塞太子若寒，背后太多权力牵扯，诸方博弈，在没有理清解决之前，谈婚论嫁，太过奢侈。
“我真的等不及了，也不想等了。我不知道我们接下来的路是什么，可是我怕我们这一生不知怎么地又过去了，我还是等不到嫁给你的那一天。”蓝月伏在若寒的肩头，终是没有忍住，泪水流了出来。
“娶你，是我朝思暮想的渴望。”若寒将蓝月抱紧：“我爱你，所以我想倾尽所有，给你一个全天下最好的婚礼，向山川日月，江河湖海，天下万民证明我爱你。”
“你根本不需要证明。我也不想要名分那些没有用的东西。就想和你平安喜乐地过一辈子，为什么这么难？”蓝月的手隔着若寒的衣袍又抚上了伤口的位置，在若寒的怀中泣不成声。
“明月，欠你的婚礼，我一定能给你。”
“不是你欠我的，是这天下欠我们的！”
“所以哪怕与天争，与地争，与命争，我拼尽全力，也要把我们的大婚争回来。”
若寒将蓝月扶到床上，蓝月自与若寒分别后，也是一直没怎么睡好觉，哭了一阵，加之情绪几经波折，枕着若寒的膝头，竟然就睡了过去。
若寒替她揩去她眼角冰凉的泪，在她睡熟后，才落下了他的第一滴泪。
她能对她说她等不及了，不想等了，可他不能那么自私。
在他没有把握扫清一切障碍之前，他不能自私地将她与自己牢牢绑紧。
尽管他们彼此心里都知道——他们已是一体。
这个世界对于女子过分苛责，就蓝林若西一事，若西为避流言，隐居遁世十余年。回归王室，仍享长公主之尊荣，却已是声誉尽毁。蓝月初至北塞，身份备受质疑。谁知千百年后，史官之笔会如何书写，在那些不知内情的后人眼中，北塞长公主若西会被描摹成一个怎样的人？
他爱她，便决不能让她遭受那可能的一切，他舍不得。
她应该始终如明月般耀眼，不能因为那些俗世庸人蒙了尘。
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她也要好好活下去，做这世间最受尊崇，万古流芳的明月公主。